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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一年签一次婚约-第20部分

小说: 一年签一次婚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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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力的中国留学生和访问学者。

    在美国的中餐馆,吃午饭和吃晚饭是不一样的,其价格几乎能差出一倍左右。
比如腰果鸡丁,味道完全相同,只是分量略有差别,中午卖三块钱,晚上就敢卖
七块。中午大多是工作餐,客人吃得急,饭店的服务也少。晚餐虽然贵,但比较
隆重,餐巾桌布齐备,餐具一套一套的,服务也周到,甚至还点蜡烛,所以不叫
晚餐叫正餐。

    若是几个月以前老艾请吃午饭,我不会认为他是舍不得花钱。但是现在不同
了,现在,我们之间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玻璃杯子落地不会没有动静,可口可
乐洒在衬衫上,也不会像老白干一样干干净净地挥发。

    我在电话里建议,最好改在晚上请客,因为中午大家都有事。边说边想,老
艾他那么抠门,估计不会同意的。

    果然,老艾在电话另一端托辞说,周六晚上他有事,而且一连几个晚上都有
事。

    我说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再说吧。

    老艾坚持说,一起吃个午餐不是挺好吗?他让我帮助选一家中餐馆。

    我不假思索,立刻选了一家本城最好的中餐馆。

    老艾不同意,嫌远。

    又选了一家第二好的,也不同意,说那里的菜太咸。

    如此看来,只有选一家最便宜的餐馆,这老兄才会欣然OK。 我灵机一动,就
说,“三十三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馆子,比较有特点,因为它中午不卖饭,主要是
喝茶,外加一些小点心什么的。”

    老艾一听非常高兴,“好啊,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这样反倒有我们中
国的味道。”

    此次返美,遇到华人,他总爱亲切地,拿自己不当外人地说,“我们中国”。

    供应粤式饮茶的这家馆子名叫竹楼春,门脸、间量都比老艾的诊所大许多。
厅堂内窗明几净,装潢幽雅,极富岭南情调。丝竹齐奏,花好月圆,步步高,老
艾便在餐桌上笃笃击节,悠哉游哉。粗壮的手腕上灰褐色的汗毛密密麻麻,长势
良好,除了色泽稍嫌暗淡一些,几乎寻不见衰老的迹象。

    看得出,老艾今天情绪不坏,他慷慨地对众人说,“大家想吃什么吃什么,
想喝什么喝什么,请随意好了。”女招待把免费的香茶和冰水端上来时,他还颔
首微笑,一副绅士派头。及至服务员推着铝合金小车将第一轮粤式小吃送来的时
候,老艾的脸色才有了几分凝重。

    我用中文对推车小姐说,“今天是这位老外请客,你们有什么花样尽管上,
别给中华烹饪丢脸。”

    小徐和另几个男女同学心照不宣,稀哩哗啦一通忙活,几乎把小车里的吃食
统统搬到桌上。

    另一辆小车接踵而至,大家照搬不误,桌上很快就堆得花团锦簇,异香扑鼻。

    老艾狐疑地问,“这是饮茶吗?这是迪姆桑吧?”

    其实,“迪姆桑”指的就是饮茶,大概是粤语饮茶的译音。你用英文说饮茶,
老外十有八九会以为,你说的只是喝茶,喝那种茶叶泡的水。可是当你说迪姆桑
的时候,他们就蒙了,傻乎乎的不知所云。只有极少数见多识广的家伙才会晓得,
你指的是老广所谓的饮茶。老艾知道迪姆桑,可见他还是有两下子的。

    竹楼春的饮茶,主要为本城中国人开设,因此没有几个外国人光顾,老艾在
席间就很显眼。令我们吃惊的是,牙医先生确有过人的禀赋,他居然敢吃一般美
国人望而生畏的凤爪、猪肚、牛百叶,而且还连声称赞。他的中国之行果然没白
去,再去几回怕是连老美最忌讳的狗肉之类也能毅然下箸呢。

    饮茶除了小吃,饮料就是茶,顶多按美国习惯再来点儿雪碧桔汁什么的。但
我们一时兴起,又要了不少啤酒。美国啤酒没意思,司空见惯,而且便宜。我们
要的是世界名牌,中国的青岛啤,一小瓶二美元。

    在美国,小费按餐费比例计算,顾客点的酒菜越贵,小费越高。女招待见状
十分兴奋,拿完酒,又把各式精美小吃一车车推到桌前,小脸忙得汗津津的,红
苹果般可爱。

    几个回合下来,老艾终于忍不住了,板起面孔问:

    “小姐,你们有米饭吗?”

    女招待一愣:“对不起先生,迪姆桑不供应米饭呀,这两个不配套。”

    “昨天晚上的正餐,你们卖米饭吧?”

    “可现在……那是剩的呀。”

    “剩的也行。”老艾不屈不挠地说。

    女招待只好去厨房盛了一碗剩饭,莫名其妙地端上来。

    老艾闷声说了句谢谢,低下头,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干嚼起米粒来,一口菜
不吃,一口酒不喝,一心一意地嚼着,嚼着,看上去既像可怜的受气包,又像神
圣的殉道者,还好像一位严肃的、以身作则的政工干部,正在无言地展示真理,
巧妙地影响群众。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典型一引路,群众就会跟上来。

    我们却不理他,照吃照喝照说笑,桌面上洋溢着一种打土豪分田地的欢乐情
绪。你老艾不是喜欢中国人吃饭的气氛吗,我们就给你来点儿气氛。边吃边向老
艾打听中国。客从家乡来,应知家乡事。老艾苦笑着,问一句,答一句,并不很
积极。花别人钱是一个气氛,花自己钱又是一个气氛。

    一顿饭下来,花了将近三百美元,看老艾那脸色,估计大大超过了他的预算。

    大家站起身,一一向他道谢,准备作鸟兽散。

    老艾对男生草草点个头就算拉倒,对在座的两位女同学却又拥抱又贴脸,半
天也不完事。按说这是西洋礼节,全世界都知道的,即使时间多点儿也出不了啥
事,但不知怎么搞的,我却像一个小心眼儿的老爷们儿,好听点儿说,像一个封
建卫道士,总之我是火走一经,气不打一处来,也可能是酒精刺激的,就用中文
结结巴巴地嚷道:

    “你、你以为大清国没男人了怎么着?咱们国确实是阴盛,阳衰,可再阴盛
阳衰,也轮不到你美国一个糟、糟老头子,拣洋落儿啊。”

    /* 45 */第三队第47节 老艾访华(5 )

    一通话说得两个无辜的女生面红耳赤,哭笑不得,老艾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脑,窝窝囊囊摊一摊手。

    几个男生簇拥着我去停车场。小徐褒奖地打我一拳,“哥们儿,你说得咋那
么赶劲呢!”

    我嘿嘿怪笑:“你们谁也别拦着,我今晚就下药,让他们全国都阳萎!”

    回到窝里,浑身绵软,头脑发胀。瘫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灰秃秃的天空,
忽然又觉得自己没趣,迹近委琐,心情渐渐坏起来,整个下午干什么都不顺心…


    ***

    以上,是一份未完成的旧稿,是我在多年以前的一个冬天,用圆珠笔断断续
续写出来的。当时我对牙医艾德蒙先生的所作所为很有感触,便随手把有关事项
记在一沓白纸上,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彷佛是一本流水账。

    美国人写字,写的是那种不爱断溜儿的蟹行文字,所以中国式的方格稿纸在
当地便无从寻觅。我写汉字时,一般都写在光秃秃的白纸上。这样更好,无拘无
束,信马由缰。

    那顿饭后不久,命运驱使我离开了老艾所在的城市,从温暖湿润的美国南方,
搬到了繁华而寒冷的北方。

    日久天长,杂务缠身,渐渐就淡忘了这档子事。

    一晃七八个冬天过去了,说句俗话,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这期间,
我经常回国,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和老艾居然在北京见了一面,于是想起昔日
旧稿,决定多添几笔,把它续完。倘能在报刊上发表,或许对读者有一些益处,
至少没有坏处。若不能发表,就多复印几份,在熟人中间传阅一下,也算我没白
费力。

    旧稿藏在一堆漫无头绪的书刊纸张之中,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找了出来。
夹在稿子上的美国曲别针已经不耐岁月的磨蚀,变得锈迹斑斑(大概是劣质货),
稿中提及的一些情况更是发生了令人感慨万端的变化,比如:

    一、老艾当年在中国大学教外语,以他堂堂美国佬的身份,每月工资居然只
有一千元人民币,真是匪夷所思。如今,这点儿钱就是最吝啬的雇主,他也不好
意思发给老外。别说老外,在外企打工的普通白领,一个月都得挣好几千。

    二,所谓企业验收检查团,早就成了陈腐不堪的概念。验收云云,是政府行
为,不利于市场经济,没人搞了。当然,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官员到企业打秋
风还是有的,然而需要多动脑筋,另立名目。时下里,不少国有企业困境重重,
举步维艰,职工下岗接二连三,心眼儿活的官员就不爱去这样的厂子,转而另辟
蹊径,前往效益肥厚的民营企业检查工作。

    三、越洋电话不再眼睛向下,倚重古老的海底电缆,而是仰起脑壳,高攀上
了闪闪发光的通讯卫星。或许当时,那位给我打电话的女影星,她用的线路就是
卫星转的,只不过我孤陋寡闻,自以为是,自己把自己蒙在了鼓里。

    四、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那时的我居然不会用电脑打中文。现在,
这个技能即使对于国内小孩来说,也已是小菜一碟。我将旧稿输入电脑时速度很
快,而且几乎没做什么改动。输入完毕又怅然若失,老艾的故事进入了机器,剩
下的那一沓纸页好像被抽了筋一样,显得尤为苍白。

    五、国内大都市里的友谊商店依然存在,依然经营各种古董和工艺品,但是,
店员却不再傲慢,外汇券也不再灵验,而是和粮票布票一样,颓然成为没有价值
的废纸。或者说转化成了另一种价值——收藏价值,忆苦思甜价值。

    六、这些年,中国国门大开,国力渐增,西欧北美的老外,方方面面,各色
人等,呼呼啦啦往中国拥。老百姓见洋人见得多了,大都市不用说,就是小城镇
的胡同,庄稼院的炕头,如果突然冒出一个大鼻子或者洋毛卷,也不会太令人吃
惊。当然,许多人对西方仍然高看一眼,甚至崇拜得五体投地。这也难怪,日本
明治维新一百多年了,日本人还断不了对西方的崇拜,我们这才几年?

    我和老艾是在东三环一家宾馆的咖啡厅里不期邂逅的。两人几乎是同时认出
的对方,久别重逢,都很感慨,虽然没拥抱,但握手握了很久。老艾苍老了许多,
手上依然有力。其时,正是美国总统克林顿与小女子莱文斯基的绯闻不胫而走,
举世哗然的时候,我便随口问了句:“你们的克林顿先生怎么样了?”

    “不是你们,是他们,他们的克林顿。”老艾一本正经地纠正说,“我们是
中国,我们中国人民很忙,没有时间关心他们资产阶级。”

    老艾已在北京居住好几年了,谈起京城的高级场所,头头是道,很熟悉的样
子,把我说得一愣一愣的,因为有许多地方我别说去过,听也没听过。老艾又提
到中国不同领域的几位知名人物,说他们都是自己很好的朋友。我相信老艾不是
在吹牛,便笑说我们中国的名人多平易近人哪,比美国的强多了。我在美国这么
多年,也没交下一个名人。

    老艾说现而今他在一所著名的理工大学教英语,同时兼任一家咨询机构的高
级顾问。他问了我的近况,希望能在一起,搞几个合作项目。我含含糊糊地说,
好啊,有合适的就做。

    聊了半天老艾突然说,“老朋友,你怎么不问问我的私生活?”

    我说,“中国管这个叫个人问题,现在都进步了,不太愿意打听这个事了。
怎么样,你的夫人还好吧?她是做什么的?”

    老艾说,“你问的是哪一个?”

    “你一共有几个?”

    “我在北京结了两次婚,都离了。如今我又成了自由人。”

    分手后,老艾来过一次电话,打听项目上的事。我说我有事要去外地,回来
再谈。大约两个月后我回到北京,给他拨电话,只听一个唐山口音的老太太没好
气地唠叨说,“总找艾德蒙,总找艾德蒙,不在,搬家了。”

    “您知道他搬到哪儿去了吗?”

    “不知道!”

    “他留电话号码了吗?”

    “没留!”

    老艾隐身于茫茫人海之中,无从寻觅,但有关他的传闻却不时就能听到。他
在北京两次离婚,据说都是女方忍无可忍,率先提出的。跟老艾结婚的女人,其
忍耐力都是超一流的。年龄差别悬殊,能忍。文化差别悬殊,能忍。不做家务活,
回家太晚,没有“妻管严”传统,身边经常出现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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