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2期-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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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发现大多不是,伸出的手,手心向上,是在要求。即使是背对着车走,听到车来时,头也不回,但手会自然地伸出来。
尤其每当停车,孩子们会从村庄里、山野里、田地间蜂拥而至,有神兵天降的味道。孩子们要东西的表情极其夸张,十分兴奋,似乎是渴求已久的节日。当他们张开双臂、大笑着、脏兮兮地、YouYou地喊着向你冲过来时,真的有些避之不及。只是,看到他们的表情和目光,你不可能不找些东西送过去。来时,已有准备,带了一些笔、糖、清凉油等,但面对那么多的手,很快就一扫而光。后来,把身上能给的都给了。再后来,只好抱歉说NO。
换了一些当地货币比尔,这是我见过的最脏的现金,完全看不出它原来长什么样。我钦佩当地人识别它们的能力,在我看来,好像只是一张油腻腻的灰黑色的纸,伴有强烈的煤油味儿(为什么会有煤油味儿呢)。
一路上,看见了巨蜥、巨龟和满树的秃鹫。还到处可见挎着AK47步枪大摇大摆地走路的人,据说是地方部落武装。
与我同车的是著名古人类学家黄万波和中国科学探险协会主席高登义。高登义的专业是看天,业余爱好是看地——他喜欢在地上拣东西,经常能拣到别人看不到的奇石、化石、骨骼和羽毛。这次,他又掏出几块黑色石头,让黄老先生帮助鉴定。黄一看之下,大喜,认为是几十万年前人类使用过的石器,于是我们这辆车立即折返。
在溪谷,我在一些孩子帮助下,也找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请黄先生鉴定,他说有几块是典型的石器。我抚摸着这些黑曜石的锋利棱线,感觉到几十万年前使用它的人的体温,感受他(或者她)用它切开兽皮时的满足感。
不知为什么,想起几个月前,在国内浙江余姚一带看的河姆渡古文化遗址。那天,我拍河姆渡遗址边上小河中的水草,这些草儿在水中摇曳,样子像抖开的水袖,也像孔雀开屏。我拍时,一位当地干部站在旁边,说:拍什么呢,嗯,水草,这可以喂猪。我于是又拍一只鹭鸶飞过,干部又说,妈的,一枪把它打下来。
与这个干部相比,我比较喜欢河姆渡7000年的一位小伙子。7000年前,他打鱼、狩猎、种稻回来后,坐在姚水之畔,在烧红的晚霞中,用一个石器,在一只象牙上刻一幅鹭鸶和太阳的画。这幅作品现在还有残存的一半儿,挂在博物馆的玻璃柜里,成了河姆渡的标志和图腾。
7000年前,河姆渡的小伙子在温饱之余,开始想说些别的什么。沙舍默内这个溪谷里的人,用这块黑曜石割兽皮之余,也许也会有些其他想法。我也是,常想说些别的什么,在于活挣钱之外。
阿巴亚湖和戈巴
这次考察,不算很苦,起码不用负重徒步,晚上也不用住野外帐篷,都住Hotel。昨晚住在一处森林花园一样的Hotel,据说是当年埃塞俄比亚海尔塞拉西皇帝的女儿的领地,周围有很大的树,很多的花,挺多的动物,尤其是猴子。
早上,被几只白尾疣猴的叫声唤醒。这是一家子,就住在我房子外的树上,游来荡去的。和同车的西塞学过几句当地话。赛拉姆隆——你好;德拉德勒克——早安;嘟噜——好;德那宏——再见。还有,人们不说哈哕,说埃喽。我对白尾疣猴说,埃喽,德拉德勒克。
国内今天立秋,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可这里还是酷热的日子。上午在原始森林里走。下午去阿巴亚湖,那里有野生河马。湖水不很蓝,或者说,很黄。坐的小木船不断漏水,一个黑人专门负责向外舀水。我们有些不安,看看远处别的小船,都是两个船工,都是一个划船,一个舀水。于是释然。可是,为什么不修修呢。我看着水草摇曳,思考着这个问题。
第二天,去戈巴。为了赶路,4点半动身。每天驱车几百公里,大多是滇藏(颠脏)公路和洋灰(扬灰)路。晚上睡得少,有些累了。6时,天边渐亮,只是,这处女晨光,被前面那辆车扬起的灰玷污了。
有一阵,太阳突然迷乱,光被打烂,风被搅散,前方路上,烟尘弥漫。由于赶路,车不但不停,而且不减速,我只好在剧烈颠簸中不断按下快门。知道拍下的,都是模糊和虚幻。
两个男人在大麦田边上尿尿。在我随着移动的视野里,他们一直保持那个姿势,给人的感觉,他们从生下来起,就是一直这个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田野中,当地人用仙人掌为篱。有一女子披着绿披肩,孤单地站着。过往车辆驶过,她默默招手。不知为什么,她让我感动。
后来,我就睡着了。醒来时,他们说刚才翻越了门德博山,山间有好些野生动物,比如野猪,要知道,野猪很凶,有一猪二熊三虎的说法。
我就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总会有些事情发生。
后来去了戈巴街上,呵呵,这条大街,只是一条土路,路边星星点点几处商铺,卖的全是中国八十年代的质量较差的产品,提包啦,鞋呀,收音机啦。中间也有一处花坛,有几朵花,只是,我看到的是最后几朵花,因为一只羊正在吃它们。
嗯,好像我一直在说这里的贫穷落后,这些确实如此,这里还有很多传染性疾病,比如疟疾、黄热病、脑炎,还有艾滋病。来前,打了一些疫苗。但是,其实,我知道我喜欢这里。
喜欢那些像伞一样的Garar树,喜欢荒草,喜欢干热河谷干干的暖风,喜欢油画般褐色的麦田和绿得滴水的田野,喜欢那些认为要东西理所当然的欢天喜地的孩子,喜欢那个在林子里一边给我指哪些是不能碰的草一边说他喜欢贝肯鲍尔的男孩,喜欢垂着乳房洗衣的妇女,喜欢背着AK47步枪却有些羞怯地说给我一支笔的男人,喜欢我对他的骑马的媳妇按了一下快门就冲过来大喊money的山中汉子,喜欢烤大麦的香味儿,喜欢夜晚北边的地平线上方看不到北斗七星,喜欢这些吃花的羊。
巴莱山国家公园
下午去了高原。
埃塞俄比亚号称“非洲屋脊”,动不动海拔就上3000米。路上翻过4300多米的山,到的这个山也有3800米,在这里遭遇了羚羊、疣猪还有埃塞俄比亚豺狼。所谓豺狼,是这里出没该国特有的豺和狼,总共剩下400多只,我们遇见了七八只,都是独行。豺狼都应该是孤独的。
西塞又买了炒麦粒,橙黄色,车里顿时飘起麦香味儿,确实很好闻。闻着麦香,听着车里放着当地的歌,看周围的狼和非洲的云,感觉良好。想起当年,深夜,在北冰洋的冰面上,我和一个印第安老太太在帐篷里,守着一锅茶水,从帐篷口看北极星空,听老太太哼印第安人歌,一样感觉良好。
下山来,天不是很蓝。田野很绿。路左边,走过一只黄狗。右边,飞起一群灰色斑鸠。
晚上住在兰加诺湖边上。这个宾馆,是我见过的室内外差别最大的旅馆。外面环境太好,湖边像发达国家水平,房子周围有非洲风格。但室内,极其简陋,除了床,什么都没有。打开水管,黑黄的水,还有若干浮游生物。天热,却不能洗了,只好用一瓶矿泉水刷牙睡觉。
两个陌生的黑人在房子周围窥视,我出去打了招呼,他们互相看看,走了。
睡前,在屋子前荒草里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看太阳慢慢下去,想想惦记的人。
兰加诺湖、阿巴亚塔湖和阿法尔地区
阿巴亚塔湖是火烈鸟集中的地方。可惜被沼泽所隔,不能靠得太近。用400的长焦拉过来,火烈鸟们也只是一些轮廓。即使如此,这些粉红的、美丽的鸟,使阿巴亚塔成了仙境。
这种仙境当然不是地球上所能有。
在山里转了几天了,一直是土路,满天扬尘和颠簸。今天回到柏油公路,就像赤脚在石子路走了很久,突然踩到了厚厚的地毯上,真是一种享受了。
住在一家路边小旅馆。意外的是,餐后,一个女孩开始现磨现煮咖啡。埃塞俄比亚是咖啡的诞生地。据说有位爱喝咖啡的大使(不记得是哪个国家驻哪国的大使),喝了朋友送给他的埃塞俄比亚咖啡后,把家里存的所有咖啡都扔了。我过去酷爱咖啡,现在心脏有些毛病,医生不让喝了。还是忍不住,尝了几口,果然香浓。
中午难得有几个小时的休整。处理一下个人卫生,衣服就不洗了,回去一块儿洗吧。躺在小旅馆的床上,在笔记本电脑上整理照片,写字。四周的墙,全漆成了绿色。听正午的阳光在室内走动。
从窗户看出去,有一棵夹竹桃,很面熟。
下午去一个偏僻的部落。4点多才起程。一路上,天色渐暗,路上遇到的黑人,肤色也越黑。如果现在太阳下山,他们一定能融入夜色中不见,只剩白色的牙齿。有个笑话,说黑人最郁闷的是什么,答案是吃巧克力容易咬到手指头。但对这个部落的人来说,不存在这个危险,因为他们的肤色比巧克力深得多。
部落的男女老少把我们包围。男人都扛枪,有些剽悍,据说曾三次与政府军开战,以政府让步结束。看他们的样子,随时可把枪平端起来,对我们开火。女人穿得鲜艳,有的裸着上身,有的背上刻着古怪花纹。
我们捐献了一些学习用品,给这里的孩子。酋长微笑着接受,并要求我们再拿出一些钱,因为我们来访问。我们说我们是来捐赠的,不应该再收我们的钱。酋长说那是否下一步给他们建一所学校。
起风了,牧羊女急忙赶牲畜回家。尘土盖住了一切,天边却有了彩虹。大风、浓云、雷声、彩虹、扬尘、很黑的持枪文身的黑人,酋长。很像美国大片。
酋长穿的却不像电影上的,穿得普通,不普通的是挺干净。他要求我为他和不知是他老婆还是女儿的女人拍张合影,那女人也赤裸上身,乳房很大。照片上,酋长和女人笑着,露出白牙。
归途,暴雨突至。电闪雷鸣。车后可见夕阳映照卡拉斯树,前方穿过雨幕可见彩虹妖娆。大地放荡不羁,同时散发自然清香。我坐在车里,依稀可触摸到非洲灵魂。
倏忽,雨停,云散,彩虹消失。只剩太阳若无其事地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来过,一切回到平常日子。
回到亚的斯亚贝阿
回首都的路上,看到路上车越来越多,路边女孩的头发越染越黄,就知道靠近城市了。
离开田野,有些失落。
埃塞俄比亚被称为落后国家中的落后国家。这个国名是“晒黑了的脸孔”的国家,很非洲,也很独特。这个地方一年有13个月,其中一个月只有5天;这里新的一年从9月11日开始(怎么是9·11);这里的时间从太阳升起开始,大约清晨6点是这里零点;这里熟人见面相互碰肩;这里初吻互向对方嘴里吐盐粒;这里的人把牛油涂在头上以保持发型;这是历史上唯一没有被欧洲人征服的自由独立的非洲国家,也是唯一有自己字母表的非洲国家;他们书写习惯曾经从右到左下一行再从左至右;亚的斯亚贝阿是世界上唯一没有门牌号码的首都;30多年来,他们频繁改变社会制度,从帝王君主制到社会主义到资本主义;他们用鞭子抽打求婚男青年,妇女出嫁时,如果没有驴就要“自己当驴”;这里各种宗教相安无事;这是《圣经》里33处提到的国家名字,这个名字曾作为非洲大陆的代名词;这是出土人类共同祖先“露茜”的土地;这里的人满足现在,谈到未来就不耐烦。
昨天晚上,饭后路过酒吧,一个黑人男歌手在唱我听不懂的歌,但很好听,有些淡漠,有些忧郁,有些沉默。我坐下来听了很久。
我其实喜欢这里。但我有些想回去了。要回去的地方,还有很多值得留恋的。
坡上舞者等
王 族等
1、枯树的生命
喀纳斯湖区的图瓦人大多居住在山坡上。别里思汗家在草场的边缘,从村中向上眺望,只能看见他家的栅栏,等到了坡上,就看见了他家的两座房子。坡上的人家住在高处,但村子的中心在低处,所以,坡上人家干什么都仍要向坡下汇集。我许多次发现,坡上人家有向下张望的习惯,有的人一向下张望就是半天。
到了坡上,我在别里思汗家住了下来,准备过几天坡上人家的日子。别里思汗家墙壁上有一幅照片,拍的是去年的雪灾:大雪覆盖了一切,牧民们挣扎着从积雪中爬到一块石头上,抱住羊,缩着身子向远处眺望着……别里思汗不知从什么杂志上看到了这张照片,就撕下贴在了自己家墙壁上。看着照片,心里一阵阵难受,别里思汗想通过这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