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2期-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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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珍看见范志军正在那儿拉电线。因为库房物资要稍后迁移的原因,范保管还得保管一阵子。他没看见她,还像输进程序的机器人,还像过去给她刷鞋和洗裤子那样,专心致志地闷着头干活,有板有眼而又不歇不停。她知道他的心一点儿也不机器,她还相信他另有一双眼睛,雷达似的眼睛,早就捕捉到了她的气息。
她的口袋里装着小吴牛子的得奖作文。她从那个女人手里复印了这篇小报上的文章,就一直藏在口袋里。她从没敢掏出来从头至尾看一遍,而手指尖却一遍遍地触到它,每一触到它,心里都会尖利地疼一次。
—些背着大包小包的民工正在陆续撤离,她与相熟的人打着招呼道别。
不一刻,她就在人流里看见了小娥子和秦大眼。小娥子肚子大得已如同扣了一口小锅。她穿得簇新而鲜艳,手上一嘟噜一串的东西也簇新而鲜艳,她丈夫秦大眼像个挑夫似的将两人的大件行李包裹用担子挑着。小娥子见了廖珍,放下手里的一嘟噜一串,两人一下抱住了。她们将头埋在对方的肩膀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久,廖珍抬起头,眼睛不停地在大楼上搜寻。她仿佛又看见和小娥子睡过觉、观过景的顶层露台,看见贴过大美人、搁过油盐酱醋的小屋窗户,看见吴顺手陪她淋过大雨的15层半……
廖珍问:明年还来吗?小娥子说:谁知道呢!她又问廖珍:下个工号你还去吗?廖珍说:谁知用咱不?她们还想说什么,却被庆典台上调试麦克的声音打断了:“喂喂喂……喂喂喂……”那声音太大太噪,她们就不再说什么。廖珍越发紧密地拥抱着小娥子,连同她肚里还没睡醒的孩子。
忽然,她感觉小娥子肚里那小东西,欢欢地冲她顶了两顶,看样子她怀的还是个人来疯儿呢!
廖珍的心一下酥软得不行,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责任编辑 陈晓敏
二○○二年的第二场雪
小 牛
刀郎怎么想起要作这样一首歌呢?韩诚老在琢磨,是二○○二年的第一场雪真的给刀郎带来了刻骨的爱情记忆,还是刀郎太机巧太煽情懂得如何拨动人的心弦?反正,当韩诚所在的这座并不大的城市也在盛夏里满街飘着刀郎的大雪时,韩诚是久久地发怔了。
我们不能嘲笑韩诚,韩诚这个年纪当然是不应该被流行歌电着了,为流行歌发烧的是那些比他至少年轻十几岁的哥们姐们,只有他们有足够的狂劲充分的天真以及对生活对爱情的无尽幻想糅进那些将人生和爱情涂抹得瑰丽奇谲的流行歌,一塌糊涂地发一场酵。刀郎这首《二○○二年的第一场雪》怎么就把韩诚电着了呢?想想,是因为这首歌太具体了吧,竟具体到了某一年,还要具体到一场雪。像韩诚这样的中年人,人生的经历由太多的具体组成,那些具体牵着的或是欢乐或是痛苦或是迷离或是惆怅……就像旧时一个纺线的老太婆从纺车上牵出了一个个棉线棒槌,在脚边堆了一地一样。现在刀郎用沧桑而悠远的歌喉一拽一拽地扯着某个棉线棒槌,一下就把人缠在具体的什么情结上了。
于是,韩诚就不能不想起二○○二年的第二场雪来。
当然不能跟乌鲁木齐的雪比,韩诚没去过乌鲁木齐也知道那里的雪朵该有苹果大。但碎纸屑般的雪片漫天乱飘也算一场正儿八经的雪了。如今南方的冬天下一场正儿八经的雪很不容易,常常一两场小雨加沙雪连屋顶都白不了就将冬天打发了。没有一场像样的雪冬天就不像个真正的冬天,人也就很难提起精神来,那种干巴巴的感觉总让人觉得生活太缺乏灵性,好比风中一根瘪豆角。因此,当二○○二年的元月二十五日下午两点多钟,天上突然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时,韩诚心底顿时就有了一阵激动,脚下的步子也立即加大了幅度。十天前那场小小的沙雪已经让他心情颇不平静,原以为这些年的冬天会养成只下几粒沙雪的习惯,成片的绒雪是再难见到了呢。
韩诚没有坐公共汽车。这个城市也没有刀郎唱的二路汽车,有一路有三路偏偏没有二路,不知道公交公司什么意思。没有二路车也好,至少让韩诚在后来想起这第二场雪的时候,不至于将自己的回忆去跟刀郎歌里的“红唇”呀“蝴蝶”呀等等动人的画面和美丽的意境一一地作比较,那太戳人的心了。
韩诚也不坐啪啪车。这种在一年后被坚决取缔了的三轮载客摩托,是人们最爱乘坐的交通工具,票价便宜搭乘方便,以致乘客将啪啪啪的发动机噪音和车尾拖着的浓烟统统在满意中省略了。韩诚是不能忽视这种交通工具对环境造成破坏的,他毕竟是一个有品位的文化人,他只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乘坐过屈指可数的一两次。今天没有万不得已,路本就不远,韩诚动身又早,法庭的调解定在下午三点开始,韩诚至少能够早到一刻钟。当然这还不是韩诚不坐啪啪车的主要原因,韩诚出门看到天上飘雪,就更加决心不要交通工具了,迎着漫天雪花大步走向法庭,那种独有的情怀谁人能拥有?
目光穿过乱舞的雪片,韩诚看到区法院的楼房了。那是刚建成不久的楼房,算不上大,但矗立在高高的基座上,一排石砌台阶直接大门,很具威严。这几年好些地方新建的法院大楼都是这种高高矗立的风格,光看大楼就能感觉到法律的威严。现在,威严的区法院矗立在纷纷扬扬的雪片里,韩诚胸中越发膨胀起一种保尊严讨公理白不让黑清不畏浊的豪情来。
跨进法院大门,韩诚眉头轻轻抖了一下。他看到了走在石阶上的林雪,以及林雪身边的丈夫老傅。林雪身上仍然是生日那天晚上穿的米色毛料中长外套,修长的身材在高高的石阶上尤其惹眼,但她走得很慢,脚还有点沉重,让韩诚看上去也就没有了以往的轻盈,原本清幽的韵味似乎变成一种忧伤的律动了。
韩诚的目光便有隐隐的灼痛感。他将这灼痛了的目光狠狠戳向林雪的丈夫老傅。那个魁梧的男人穿了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比起那天晚上一身皮装出现在咖啡屋要庄重多了。但即便是那庄重的背影也显出一种小心翼翼,不时地扭过头去看跟他拉开距离的老婆,还伸了两次手想去搀扶老婆,嘴里说了两句大概是小心石阶滑脚的话,林雪却坚决拒绝了他的手,把距离拉得更开了。
韩诚的目光便在此时又有了鄙夷,一介武夫!十足的粗野村夫!他知道自己在林雪心中的位置吗?
胸中满胀的情怀也越发的坚硬了。说实话,韩诚坚决地要跟林雪丈夫打官司,不仅仅是要讨回自己的尊严,其中很大成分就是要维护林雪的尊严啊。虽然是自己挨了那武夫一耳光,但林雪受的伤害难道不是更深吗!
好在有庄严的法律,好在有公正的法官。民事庭的杨庭长办事效率令韩诚感动。杨庭长说,你们文化人凡事较真,我要不快点帮你们解决一下,你肯定过年都黑着脸。这话听上去不是太舒服,但杨庭长在受理韩诚的诉状一个星期就着手调解,这在中国的司法事务中怕是不多见了。
所以可以说,韩诚早早赶往法院来,完全是为了杨庭长。尽管他心中的决定铁硬:绝不接受调解,不能再做—个心太软的人了!
事情还要扯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去。那是十天前了,纷纷扬扬的沙雪粒子是傍晚时分下起来的,到处一片叮叮当当的脆响,就像一只弹拨乐队轻轻奏出的音乐。韩诚在这音乐里心情渐渐纯净起来,那种面对林雪总也无法克服的犹疑和始终哽在心底的矜持,似乎就在这时被彻底消除,莫名煎熬着的心灵也顿时轻松起来。
这种轻松而纯净的心情直到韩诚在咖啡屋里与林雪面对面坐着的时候,才稍稍地颤动了一阵。那是一家名叫“好心情”的咖啡屋,不大,百余平方米的厅,没有包厢。厅里摆着十几张小桌,每张小桌上搁着一只宽口玻璃杯,一颗胖胖的红烛浮在半杯水中,烛光摇曳。整个店里灯光弱而柔曼,氤氲着一种温软平和的气氛。
这是韩诚最喜欢的地方了。氛围好,店名也好。没和林雪重逢的时候,韩诚就常常独自来这里半夜半夜地坐。在柔曼的烛光里轻轻啜着咖啡,静静听着从天花板后的音箱里淌下来的音乐,皱巴巴的心情自然慢慢舒展开来。和林雪突然相遇后,他当天晚上就约林雪来这里坐了一阵,以后又约她来坐了好几回。和林雪面对面坐在小桌边,隔着红烛四目相对,轻声回忆下乡中短暂相处的生活,并无主题地漫谈分别后各自的人生步履,韩诚心中就有一种暖暖的玫瑰色彩在弥漫。
然而此刻,韩诚心里已没有了漫漫一片的玫瑰色彩,铺在胸中的是一大片浮着沙雪粒子丁当音乐的纯净之水,只是这纯净之水似乎受到风的扰动,这里那里的抖颤一下,一缕一缕的玫瑰色彩便又从那抖动出的缝隙中泛了出来。韩诚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看看红烛又看看林雪。林雪则基本上低着头,长而浓密的眼睫毛一下一下地扇动,吹进韩诚心中的风似乎就是那眼睫毛扇出来的。
韩诚就忍不住了,问林雪:他出差还没回来?以往你过生日,他陪你没有?林雪抬起眼来,说,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不提他,好吗?韩诚心里又一阵微颤,望着林雪久久无语。
自从林雪结束省城的培训回来,韩诚去火车站接了林雪后,林雪就一直没主动跟他联系过了。韩诚好几次想打电话过去,又把自己克制住。他总要想起在火车站接了林雪后,在啪啪车上的那个令人心颤的情景,是不是那个令人心颤的情景把两人一直存在的犹疑和矜持又强化了呢?韩诚为此很是懊悔。要知道,他和林雪胸中装着的,的确是两颗彼此感应已久的心,分别多年的重逢,使这两颗有着感应的心一下就发展到了强烈的心灵呼唤,要打个比方的话,那就像是两条隔山而淌的溪水,都听到对方潺潺的声音了,只差一股足够的力量到来,搬去阻隔其间的山呢。啪啪车上那个令人心颤的时刻,应该就是这股令人兴奋的力量,其势恰如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泡得那山眼看就要崩溃了,灌得两条溪水在大雨里陡然壮大了,只要山一倒两条奔腾的溪流就能扑到一起,汇成一条欢快的河了。却没想到,那快要倒的大山让开啪啪车的小伙子扛住了。
韩诚这么懊悔着的时候又禁不住嘲笑自己,还玩文学色彩,果断一点胆大一点,那山不就早倒了吗。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自己实在太软乎了呢。韩诚狠下决心,下次再有那种令人心颤的机会—定要果断大胆了。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那种令人心颤的机会,就在韩诚懊悔着同时也对自己嘲笑着的时候,石油公司的封经理打电话来了,要请韩诚去石油公司一趟,说林雪有点不对劲。韩诚心中吃惊,迅速赶到了石油公司。
封经理告诉韩诚,不知道什么原因,林雪几天来总是眼红红的,像是哭过。找她谈,只说是眼睛发炎。封经理担心,怕她在工作上出差错,想请韩诚跟她谈谈。
封经理已经把林雪叫到了会客室,韩诚急切地去会客室见林雪。林雪确实眼睛红红的,向来圆润光洁的脸庞明显瘦了,似乎还浮了一层锈色。韩诚在她旁边坐下,关切地望着她,说,封经理打电话给我,我就赶来了。林雪的声音很轻:谢谢你关心……其实我没什么。韩诚说,还没什么,看你这憔悴样子,回来才几天呀。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林雪好一阵没吭声。韩诚急了,有什么说出来呀。对我还有顾虑?他差点要伸手摇林雪的肩膀了。
林雪头一直低着,脸已经胀得血红。她咬了好一阵嘴,说,你,别透给封经理,行吗?韩诚点了点头,心里更急了。林雪是个脸皮比纸薄的人,她肯定有着难以启齿的苦楚。
林雪又把血红的脸低了下去,吐字艰难地说出了原委。原来,她从省城回来的那天,丈夫很不高兴,说提前结束培训也不打个电话,让他去车站接,太不在乎他了。夜里在床上又接着不满意,说她缺乏热度。接下来的几天,丈夫每天夜里都要追问她,是不是把心分给谁了。还说她不说他也知道……
韩诚听得有点紧张,赶紧问林雪,他知道什么?林雪咬了咬嘴,说我,是在省城培训时,跟哪个男的接触多了。韩诚暗暗吁口气,立即又气愤,怎么能这样冤枉你呢!林雪摇一摇头,他,是那种心胸……韩诚鼻子里重重哼一声,你居然摊上这样一个丈夫!所以我一直不愿认识他呢!
林雪不做声了。脸上的血红慢慢消退,那苍白的神情显得格外凄苦。韩诚沉默一下,又问,他是不是一直对你不好?林雪顿了顿,除了偶尔暴躁,基本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