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2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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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科教学上,能转的则转,不能转的就跨一下。要不,就得大批进人,人越多,我们的日子就越不好过。”一下子捅到了中文系人的软肋,大家都不吭声了。李冰河趁机动员大家为此献计献策,人们纷纷发言,可是绕来绕去只有一个主题:将来收入能提高多少?只有林若地触及了实质,他认为办这样的专业的关键在于“搞”学生,只要搞出一两个“小燕子”式的人物,这个专业绝对火。一位老教授对林若地说:“什么事一到你那儿就成了流氓活动了。”于是话题又扯到艺术系的一位男教授身上,因为他借一对一辅导的名义,把班里的女生几乎睡了一小半,昨天这位教授让公安局给逮了。会议在一片笑骂声中结束。
第二天,金河去逛学校附近的一个书店,刚到门口,迎面走来了柳琴声和李冰河,让金河万万没想到的是柳琴声竟然很亲昵地挎着李冰河的胳膊,他有些蒙了,张了半天嘴,啥也没说出来。柳琴声倒跟没事儿人似的,笑呵呵地跟他打了招呼。等两个人过去了,金河才回过神来,他大声说:“柳老师,我跟你说点事。”柳琴声转过头并且松开了李冰河的胳膊,李冰河知趣地说:“我去前面等你。”柳琴声走近金河,说:“什么事,金老师?”金河说:“你怎么跟他在一块儿?”柳琴声说:“不行吗?”金河一下子被问住了,他想了半天,才压低声音说:“他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柳琴声说:“什么人呀?”金河说:“是明星,是为稻粱谋而每天上电视的教授明星;是政客,是凭借知识资本和学术晋升往上爬的文化政客。是物质主义者是实用主义者,是投机分子是学术骗子……总之,一个字:俗,两个字:庸俗、粗俗、媚俗、低俗……你说你怎么能跟这种人在一起呀!”柳琴声脸一下子白了,说:“我愿意,因为我就是个俗人。俗人都是现实的,他对我真,我喜欢这种真实!”金河说:“那我是假的?”柳琴声说:“你干什么事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吃不准利弊得失你肯定不迈步。对女人的态度也跟你做学问一样,拿捏得特别好:你能拉手绝对不拥抱,能拥抱绝对不接吻,能接吻绝对不上床。你说你真吗?”金河涨红了脸,说:“那我们在包头算什么?”柳琴声说:“我只不过是和你去包头出了一次差。”金河把眼睛闭上然后又睁开,说:“……你要愿意,我可以考虑离婚。”柳琴声瞪大了眼睛,说:“你说什么!”金河用蚊子般的声音把后半句话重复了一遍。柳琴声脸一下子红了,继而哈哈大笑,笑得都快岔气了,笑完了说:“你肯定是看见我跟李冰河在一起才出此下策的。这叫什么,你知道吗?狗急跳墙。”金河说:“你……我……”柳琴声说:“你不是说我那是崇拜是无私地往外拿吗?我从来没想过占有你,你永远是自由的,金老师。你就像树上的鸟,永远是自由的。”说完,柳琴声轻飘飘地去追李冰河了。李冰河在远处很绅士地朝金河摆了摆手,那姿态充满了嘲弄和挑衅。在金河眼里李冰河算个什么东西?真的像金河跟柳琴声描述的那样,什么东西都不算。因为长期做电视台的节目策划人,李冰河在社会上建立了方方面面的关系,他的名气主要来自他的活动能力,靠这些能力,他把自己运作成了古典文学博士、教授和系主任。这一点,连E大食堂的大师傅都知道。任何人第一眼见到他,都认为他是一个端得挺像的、浑身冒着太监气的小官僚,因为他身上没有一丝知识分子的气味儿。他也知道自己肚子里装的是些什么东西,所以平时在金河这样的教授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可现在,他竟然跟金河摆出了一副兄弟式、对话式的架势,其起因完全在柳琴声身上。
金河教授简直羞死了。
两天后的上午,柳琴声正在上课,李冰河派人告诉她金河出事了,让她赶快来办公楼前。她跑来时,中文系所在的楼前已经聚集了一些人,还有几个老外,大家仰着脖子看那棵比楼房还高的槐树:金河像一个病猴一样抱着一棵树枝趴在上面。李冰河简短地给柳琴声说了一下情况。原来,李冰河为了给“播音与主持”本科专业的申办造声势,后天要在E大举办一个电视娱乐节目大师论坛,今天提前把宣传横幅挂在树上了。金河看到横幅之后非常气愤,去找了主管科研的白副校长,让学校立马把横幅撤下来,理由是:一个真正的国际性的学术会议正在E大召开,挂出来的横幅仅仅是“第4届世界草原科学工作者恳谈会”;国内外的科学家们对大师论坛已经议论纷纷了。白副校长则觉得金河有些小题大做,就劝他别生气。他从白副校长办公室出来,一怒之下来到树下,要自己上树把那丢人现眼的横幅扯下来。爬到半路,挂在上面,上不去也下不来了,因为他爬上去的是一个半枯的树枝,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
李冰河凑近柳琴声压低声音说:“谁喊都没用,金老师说什么也不下来。我知道他是因为你才要自残的。”柳琴声狠狠地瞪了李冰河一眼。李冰河说:“你们在包头的事我全知道。”柳琴声大声说:“你还不让保安赶紧上树?”
于是,一个保安“嗖嗖”的爬上另一棵树,把拴横幅的绳子扯断,另一头还拴在金河趴着的树枝上。金河意识到柳琴声来了,他歪着脖子凝视了她一下,然后,一闭眼,继续往前爬。树下的人都屏住呼吸了。几个保安打开了一块学生上体育课用的大帆布,准备接着金河。
“金河,你还真以为你是鸟呀,你给我下来,你给我下来呀!”柳琴声喊。
他停下来,看着她。她毫不顾忌地哭了。她突然蹿到树上抱着树干往上爬,样子很笨拙。
人们看看柳琴声,再看看金河,开始指指点点地议论了。
“你别,你别……”金河在上面喊。
他一着急,双手松开了树枝。“喀嚓”一声树枝断了,他像一颗旱死的果,狼狈地掉下来,先落在帆布上,然后被弹到地上。
小腿摔折,他住进了医院。李冰河找了关系,把他弄到了高干病房。
古树林决定去医院看望金河,并且很正式地给金河打了电话。他想,既然去看病人,总得带点东西。带束鲜花?有点矫情。带箱啤酒?护士肯定不让金河喝。最后,他决定带上象棋,到医院跟金河下一盘。他觉得自己的创意非常好,为此兴奋了半天。背上象棋和水壶出了楼门,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没锁屋门,赶紧转身上楼,结果屋门是锁着的。他担心已经有贼进了屋,就开门进去,为了关门打狗,进屋之后立即把门反锁了,结果屋里连个人毛都没有。他怀疑自己不锁屋门,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往往反锁上门后,都要使劲儿推几下;有时候走到楼下感觉忘了反锁,再返回来;有两次在金河家正下棋呢,忽然想起来没锁屋门,就火烧屁股似的往家跑。结果,每次都是自己吓自己。金河说他是妄想症和健忘症的双重患者,并劝他去看心理医生。他说自己就是最好的心理医生,他每天都让真身跟影子、肉体跟灵魂、意识跟潜意识对话,所以,生理排泄和心理排泄都十分通畅,从不失眠,从不焦虑,内外非常平衡。古希腊人说,恐惧是通往崇高的门槛;他认为,怀疑是走向审美的小径。他是研究现代戏剧的,而现代戏剧的一大主题就是怀疑,他之所以有怀疑一切的倾向,可能是将日常生活哲学化了。金河看他与世无争,每天待在棋里,竟然很自由很自在,也就认为他基本是个正常人了。
可他的怀疑终于出了问题。也许是锁门时太慌乱以至于把锁弄坏了,再出去时说什么也打不开了。他想让王小荣回来开门,可给食堂打了半天电话,都没人接。他有点发毛了,只好打了110。
警察和看热闹的邻居刚走,王小荣也到家了。古树林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个人摆上棋局了。王小荣在院门口就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情,她坐到他对面,说:“别再折腾了,好吧?我害怕。”她终于流露出了多年来压在心头上的不安。在她心里,他善良、温和,思考得多、表达得少,是一个既有主见又内心肃静的人。她知道他敏感,可她认为知道得越多可能怀疑得就越多,于是,对他的多疑一开始都抱着欣赏的态度。渐渐地,她发现不对劲儿了。他不让她出去工作,理由是让她在家教育儿子。他很少给她买衣服,即使买了,也最好在家里穿,理由是她打扮是给他看的,没必要去外面张扬。在学校除了金河两口子外,她几乎再没有别的熟人。有一次,历史系的一位教授见他领着她,吃惊不小,高喊:“老古,我说总见不到你,原来你每天金屋藏娇呢!”他听了之后很紧张,仿佛学生考试作弊被老师抓了现行,拽着她就回了家,从此,只要她出门,他就寸步不离。他总疑心,她迟早会找机会跟人跑掉的。她怀孕以后,他盯上了她的肚子,担心无孔不人的污染影响孩子发育,他每天干的事就是给各种东西消毒。儿子生出来以后,他盯上了儿子的脑袋,就怕儿子有智障,想尽各种办法测试儿子的智商。儿子无疑是正常的,他却越来越不正常。开始,他和儿子是非常亲的,那种亲,是闻得到的,因为有一种血液的味道。可突然有一天他厌恶起儿子来,儿子懂事以后也厌恶他,以至于父子关系最终演变成了路人关系。她心里清楚:他的多疑症越来越严重,起因就在儿子身上。
半夜,他把她弄醒,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萤火虫一样的忧郁。他说:“你给我讲实话,儿子是不是我的?”她半迷糊地问:“你说啥?”他说:“儿子是不是我的?”她“腾”的坐起来,喊道:“不是你的是谁的!”他说:“你看他像我儿子吗?”她说:“那你像他爹吗?”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他记得,大约在儿子6岁的时候,他领儿子在院内玩耍儿,碰见了金河就聊了几句。一位路过的物理系的教授指着儿子对金河说:“金老师,你儿子挺帅呀。”当时他像挨了一闷棍,半天脑瓜子才好使。从此,他越看儿子长得越像金河。每次去跟金河下棋他都带着任务想探究一下虚实,可金河总是风雨不透一点反常的迹象都没有。金河的表现越像朋友他就越发感觉到朋友是一口陷阱,以至于他的心口就越发堵得慌。他的肚子里仿佛长了瘤,至今,半夜里往往被疼醒。
从窗缝里溜进来一两声轻轻的、剥玉米皮一般的声音,那是杨树叶在寂静的夜晚里生长。他眼睛潮湿了,说:“一片叶子都有感情,我还不如一片叶子。”她说:“我倒觉着你应该去看看医生,真怕你哪天得了抑郁症。”他说:“睡吧,我困了。”
金河尽管害怕柳琴声来医院看他,但还是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在床上幻想着她来看他的情境。他认为她应该是把学生们扔在课堂上跑来的。来到病房,她不顾护士的阻止,呜呜的就哭,哭完了,拔掉他身上的输液管子,抱着他摔断的腿就亲。弄得护士都不好意思了,出去了。她说,那次电话后她每天都在找他,实在找不见,才去帮李冰河弄新专业建设的,李冰河已经追了她四五年,都快把她腻歪死了,这一次,就帮他写了一点材料,真的。她还说,总觉着他和她在包头的事儿有点不真实,跟做梦似的,在她眼里,他是天之才子、是吟游诗人,她根本够不着他。他说,她把他说成了一个符号,他现在是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活人。她躺在他的背后,把胸脯紧紧地贴上去。最后她说,她真想天天晚上这样抱着他等着蝉鸣等着天亮。
他没等来柳琴声,却等来了王冬梅。其实,他不想见任何人(包括古树林),更不想见学生。手术后的第二天,林若地给他来了个短信,告诉他一家网站把他上树摘横幅的事以漫画的形式给捅出来了,不过,他的身子成了猴子,从生殖器上看还是一只性欲极强的猴子。他差点被这个短信气死,以至于伤口都发炎了。他知道这次E大的人有事干了,他想在医院安安静静地多住些天,让人们把这事忘记。所以,对王冬梅的到来很冷淡。王冬梅还算懂事,简单地问了一两句病情,就开始归置东西洗衣服。之后,从卫生间里打来一盆温水,要给他擦身上。他闭着眼睛对她说:“不用,昨天刚擦过。”她说:“我问过护士,都10多天没擦了。你身上都有味了。”他只好让她脱了上衣。墙上有面镜子,他偷偷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她。原来她很漂亮,五官的搭配几近完美,特别是眼睛,总是湿乎乎的,颜色像新切的黄瓜片。她能做一个很好的主持人,可当时她让我给推荐一下,我为什么拒绝了呢?他心里想着,就说出来了:“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