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红了 作者:琦君-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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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知道让她多伤心吗?”容耀华怒气勃发,站起身来。
“秀禾,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是最懂得感激的人吗?”他咄咄逼人,厉声指责。
“耀辉,我记得我给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害我,唯有你!你若伤了我,就等于是杀死了我。”
两人缄默,无法辩驳。
“现在,我重生了。”容耀华冷声道,“我希望我们都能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可是大哥……”容耀辉急道,“我是爱秀禾的!”
仿若一声惊雷,震退了容耀华、震惊了楼上的大太太。
容耀辉索性说道:“大哥,我们彼此相爱,求你成全我们吧。”他祈求地看向容耀华。
“好!你们想要再杀我一次吗?”容耀华气急败坏,“过去的事我可以不管,从现在开始,”他大声怒道:“你们给我听着:容耀辉,你是我容耀华的弟弟;秀禾是我容耀华的三太太,是你的三嫂!”
“大哥!”容耀辉还想再说。
匆匆赶下来的大太太一手挽着一个,急忙拖他们回去,口里嚷嚷道:“你们两个孩子也真是的,乖乖地听话好了。”拖他们进去了。
容耀华吁出一口气,揉揉眉心,愤愤地躺回躺椅上。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容家大宅没有清静多久,雕花铁门又被推开,传来嗒嗒的高跟鞋声,可以听见来者是急匆匆的。
容耀华睁开眼,看向来人。
“老爷。”余嫣红轻唤道,她的肚子明显地凸出来,“听说你回来了,我着急着来看您。”她不自然地抚了抚头发,“急得我连头也没梳。”
容耀华重哼一声。
“老爷,您身子……”
“好了,不用废话了。”容耀华冷冷打断她,“头发也不梳,衣服也乱穿,你还有没有规矩?”
受到指责的余嫣红沉默不作声,不自在地挺了挺腰,抚了抚凸起了的肚皮。
容耀华冷冷地瞅了一眼她突起的大肚子,说道:“好了,今天我没精神再训一次人,你回去吧。”
听着容耀华冷冷的话,余嫣红心痛如刀绞,她急道:“耀华,我看您身子不舒服……”
“回去!”容耀华厉声喝道,手指大门。
一阵难堪的火热冲到脑上,余嫣红看看他深爱的丈夫,黯然离去。
大院又陷入寂静之中。
可是大宅中的每个人,包括刚离去的二太太余嫣红,莫不是满腹心事,心中沉重。
咖啡厅大都有这样的魅力,让心情不好的人宁可留在这儿,而不是起身离去,仿佛外面的所有地方都还不如这里。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吗?”服务生看着坐在一旁的吴大伟说,“一杯干红。”
吴大伟心情不好,只是因为那个女人把什么都告诉了他的老板——容耀华。“容耀华!容耀华!”吴大伟心里不停地唠叨着这个名字。这个男人是这么地让他嫉妒。
他拥有他吴大伟所梦想的一切,汽车、洋房、事业、还有女人,他吴大伟不正在爱着他的二太太余嫣红吗。这个上海有名的交际花,是那么的美丽、娇艳,她是为男人而生的。吴大伟为了接近她,讨她一个微笑而努力。可是她余嫣红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在她的面前,他吴大伟什么也不是。吴大伟喝了一点酒。
吴大伟喝了半瓶干红之后,已经有了醉意。这时,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还留在这儿不愿意走——没有人在等他,他不愿现在,在他尚还有几分清醒的时候回到他的住处,他受不了这种心境下那小屋带给他的孤寂和压抑,那小屋应该是只该是个为偷情而存在的地方那久久都没拉开过的窗帘肥屋里的一切跟外部世界隔开了,但他也不愿意喝醉以后回去,因为他受不了一个人从醉酒中醒过来时的难受,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他苦笑一下,继续喝下去,发现自己并不坚强。
吴大伟又喝了一杯,心情是不愿意留下来但又懒得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想余嫣红肯定睡着了,这是世界上跟他有关系的一个女人啊!一个男服务生走近吴大伟,低声说:“先生,能请您到旁边的酒吧接着喝吗?那儿有歌手。”
吴大伟迷迷糊糊地点头,随着服务生进了酒吧,服务员给吴大伟安排好位置,把他的酒瓶和酒杯又摆到桌子上,然后对吧台的人眨眨眼,便离开了。
一个女歌手正在唱一首吴大伟从没听过的歌,吴大伟觉得酒吧的气氛更适合他此时的心情,仿佛在他苦涩的舌头上撒了一层糖,滋味好一点儿,他又喝了一大口……
他开始注意着那个有一头派发的女歌手,她的头发几乎遮蔽了脸。
歌声爬到最强的高音后,停止了。
女歌手好像也有了吴大伟一样感伤难过却沉溺其中的心情,在上首歌过后的片刻安静中什么都没说,便开始唱另一首歌。
女歌手低头唱着,长发像没拉到尽头的帷幕,把女歌手的面庞隐在一片虚幻中。
吴大伟被女歌手的这首歌吸引了。他听不太清楚歌词,偶尔明白的几句词让他知道这是首跟爱情有关的歌曲。但这首歌的曲调以及这曲调所营造的氛围深深地感染了他,他好像通过音乐已经理解了它,又通过对它的理解明白了自己。他忘记了喝酒,忘记了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听啊听啊,仿佛这歌声把他和女歌手带离了这里。远离了生活苦恼和忧伤,只有阳光慷慨的笼罩……
女歌手唱完了,她放下麦克风,朝吧台走来。吴大伟一直在看她,他喝得已经不少,但还能分辨,她并不好看,所以才用头发遮掩,女歌手要了一杯橙汁,吴大伟的位子离吧台很近。拉拉女歌手的衣裳,像一个小男孩儿一样认真地问:“我能请你喝这杯橙汁吗?”他尽量口齿清楚地说完这句话。
女歌手回头看看吴大伟,又看看他桌上的酒瓶,便端着橙汁坐到了他对面。
“什么?”她问。
她一这样问,吴大伟立刻对这个并不漂亮的女歌手有了很大的好感,她是个真正的歌手,他想。
“我想请你告诉我刚才那首歌的歌词。”
女歌手看了吴大伟一眼,很干练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惊喜。这是她最喜欢的歌之一,而歌词则是她更喜欢的。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打听这首歌词的竟会是一个男人,在酒吧里的一个男人,而且是快喝醉的一个男人,她原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对这首歌感兴趣,进而询问歌的内容。
“你为什么喝这么多?”女歌手没有马上回答吴大伟的问题,而是随口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但她的样子却在告诉对方,不必回答她的问题。
“没什么,就是想喝。”吴大伟说。
女歌手看着吴大伟笑笑,起身,并没接他的钱包。吴大伟举着钱包的手落到桌子上。女歌手又回到吴大伟身边时,交给他一张纸条。酒吧很暗,吴大伟掏出打火机,读完了字条。那上面写着:你只有等到有人爱你时你才会变得很重要你只有等有人关心你时你才会变得很幸福嫣红自从容府搬出来,只去找过老爷一次,可老爷那态度,连瞧都不愿意瞧她一眼,那说话的口气是那么的冷淡、陌生。好像他对一个从不相识的女子说话时语气都要比对她——上海著名交际花、容府的二太太的语气平和些亲切些。他——容耀华还说什么她的头发乱了没梳好,请她以后打扮好了再去见他。“我真的变丑了,变胖了吗?”嫣红赶紧跑到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还好,眼角还没有生什么皱纹,皮肤依旧白晰、光滑,头发乌黑,只是脸稍微有一点点胖。毕竟身怀六甲,怀着老爷容耀华的亲骨肉,嫣红轻轻地,轻轻地摸着隆起的肚子,为了孩子,胖点不算什么。嫣红的脸上微笑着。“宝贝,妈妈好爱你呀,有了你,爸爸就不会抛弃你和妈妈了,你知道吗,你爸爸是多么希望有个儿子,继承我们容家的香火。”余嫣红轻轻摸着肚子,老爷不止一次当着大家的面说,女子的美永远是第二位的,相夫教子才是一个女人最最首要的本份。每当有人夸奖她二姨太太的美丽时,老爷总是这么说的,现在好了,她余嫣红拥有了天赋的容貌,又有了孩子……可是,老爷似乎不太在乎她怀孕。他怎么不来接我回去,“我是不是不应该从容府搬出来,这样不正好给她三姨太李秀禾挪地方了吗?我要回去,要回去……”余嫣红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一想起那李秀禾她就气,秀禾生就了一副江南女子古典气质娇巧的容貌。那面孔是那般的玲珑剔透,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灵气,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就永远不会再忘记。不怨所有到过容府的人,人人都喜欢她,甚至有些客人是特地到容府为了一睹三太太的风彩。
余嫣红烦恼地想着心事,突然发现大伟还没有回来。都这么晚了,他该不会又到酒吧去喝酒了吧。余嫣红虽然并没有在意这个小职员吴大伟,也从来没有爱过他,但有他在身边。她就不会再有孤独和寂寞的感觉了,甚至有时她会很快乐,一种被爱被关心被重视后所拥有的快乐,而这些是老爷从来没有给过她的。在老爷面前,她余嫣红似乎什么也不是,而在吴大伟面前,她就是公主,不,是女王,是上帝,是一切。“大伟,怎么还不回来。”就这样,嫣红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吴大伟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他已经醉了。杭州城还是那个老样子,“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变?”大伟喊道,就这样一摇一摇地回到嫣红的公寓。嫣红睡了,他没有去吵她,而是歪歪斜斜地自个儿躺在床上,衣服没有脱,领带松松地绕着脖子上。
清晨,一缕阳光照进这所公寓。嫣红、大伟没有被这新的一天打扰,他们还在睡,等到嫣红醒来,已经快十点了,发现大伟回来了。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大伟的脸,他还是年轻的,那脸也很英俊,那头发很有艺术家的气质,老爷为什么那么憎恶大伟这发型呢?就仅仅因为这发型而拒绝看吴大伟所写的策划书,不采纳他的合理建议,而只把他当做一个小小的翻译来用,老爷老了,而大伟却如此风年正茂,嫣红用手摸摸那张英俊的脸,笑了。
“你醒了。”嫣红温柔地说。
“嗯。”大伟一看到嫣红,昨晚那气又冒了出来。“你答应过我不告诉容耀华的,为什么。”。
“我,我只是……”嫣红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是答应过他的。
“也许,这样也好,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大伟看着嫣红不知所措的样子,心疼了起来,他是真心的爱着这个女人,虽然她是别人的二太太,怀着别人的孩子,不,这孩子有可能不是容耀华的,而是……可他吴大伟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小生命。生命应该是可爱的,大伟看了看嫣红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温柔。
“我们……我们跳支舞吧,一支完整的舞,在以前的舞会上,你总是忙于应酬,或是怕别人注意到我们,从来我们没有跳完一支曲子的,去,把留声机打开。”嫣红顺从地走到留声机旁,曲子响起了。
大伟拉起嫣红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他们此刻是自由的,不用再去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语,大伟希望这支曲子永远都不要结束,他就这样拥着嫣红直到永远,他要给她幸福,快乐伴她到生老病死,永远,永远……
咋喳一声,把大伟和嫣红惊了一下,“对,对不起,我突然忘了这张唱片有裂纹,我去换一张。
“不,不用了。”吴大伟大失望了,又是一支仅仅只跳到一半的舞,不可能完整,不可能永远,大伟望着嫣红,苦笑了一下,“我上班去了,都迟到了。”大伟走到里间,梳洗了一下。
“你还没有吃早点,我给你准备。
“不用了。”吴大伟边系衣扣边走,把门带上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嫣红一个人,钟敲了十一下,“糟了!”嫣红从沙发上跳起来,“老爷约我十点半在家谈话,我得赶紧打扮好。
他——容耀华,容府的家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大太太和三太太在后花园里,那素心兰开着花,那么美,充满着生机和希望。秀禾看着花,脸上充满了笑容,那兰花,她和耀辉都喜欢的兰花,长得那么好。那天,就在这片兰花里面,耀辉把自己写的一篇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