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第5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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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不可,”薛睿皱眉道:“圣上此前对您已有猜忌,这个时候您再出头反对圣旨,恐怕圣上好转之日,便是我薛家大祸之时。”
“不必你说,我还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薛凌南道:“瑞昂这个老匹夫打的好算盘,妄想拉上老夫给他当枪使,空画一张大饼就以为我会上钩,他也不想想,我薛家若是要助敬王争皇位,何须与他们结盟。”
薛睿心思一动,试探地问道:“您是说?”
薛凌南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莫非和世人一样,都认为湘王是闲散无能之辈。”
薛睿有一瞬间脑中电光火闪,差一点就抓住了重点,却被薛凌南接下来的话牢牢地吸引住了注意力。
“都是些陈年旧事,私下说给你听一听无妨。当今圣上和湘王乃是一母同胞,皆为仁静皇太后所育,圣上年长两岁,却不如湘王自幼聪慧,先帝爷在世时候最为宠爱的皇子正是湘王,另有皇长子宋王文武双全独占鳌头,而圣上相较之下就平庸许多。先帝晚年,先是宋王暗中谋逆,被瑞昂揭发后赐死,再来司天监更迭,朱慕昭子承父业,朱家出了两任大提点,最终先帝下诏,由司天监颁布,册立今上为太子,随后两年,先帝驾崩,圣上继位,改年号兆庆。”
薛凌南平平叙述,薛睿却从中听出了几许隐情。首先,皇上和湘王都是嫡子,且年岁相近,一个平庸一个聪慧,我朝立储不似前朝长幼分明,却为何最后是资质平庸的兆庆帝夺登大宝?
此外,朱家两任大提点,这在安朝三百年历史上绝无仅有,究竟是人为还是巧合呢?
他隐约感觉到,这一切和他生父云华易子盗走《玄女六壬书》有着莫大的关系。
“圣上登基之后,湘王几次恳请离京守藩,未得许可,只好大隐于市,这些来年装疯卖蠢,不过是为消弭圣上的猜忌。”
薛凌南总结道:“别忘了你小姑姑是湘王府的女主人,就算湘王不为他自己,也要为世子考虑,如有他襄助,笑到最后的未必是宁王。”
薛睿心中所想,不露声色,看着他布满沧桑阅历饱满的脸孔,低声问道:“您已经决定了吗?”
决定要带着整个薛家参与到这场夺嫡之争,支持刘昙夺位。
薛凌南目光如炬,头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熊熊野心:“宁王做太子,迟早会对薛家不利,与其将来落得个家破人亡,不如奋力一搏,如今是不争也要争了。”
夺嫡之争,早就悄悄地拉开了序幕。
薛睿看着眼前老人意气风发的神情,却觉得有些陌生。
“对了,”薛凌南话锋一转,忽然问起:“前日卫国夫人借助灾民逃离京城,这里面没你什么事吧?”
薛睿矢口否认:“从我上次回京,就再没见过她们。”
薛凌南并未多疑,看着窗外骤疾的雨势,冷声道:“圣上误信朱慕昭谗言,逼得东菁王走投无路只有谋反,圣上这一回病倒,可谓是火上浇油,怕只怕东菁王趁火打劫,他麾下至少屯兵四十万,一旦动兵,便是一场尸横遍野的恶战。”
说着,他盯向薛睿:“你可有办法能同东菁王暗中取得联系?”
薛睿摇头,薛凌南面露失望,耷着眼皮沉思了片刻,方有感慨:“其实卫国夫人能够逃脱,对我们薛家来说倒是一件幸事。”
薛睿沉默不语。
“该说的都与你说了,老夫累了要休息。晚上叫来你二叔,我们祖孙三人再从长计议。”
薛睿退出去,将门关好。宝德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见他出来,连忙抱着一团厚衣裳跑上前。
“公子,瞧您冻得脸都白了,快穿上快穿上。”
薛睿冰凉的手指缩进蓬松的皮毛里,心中的寒意却无法消退。他从明白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就决定要报答养父的恩情,如果薛家需要一份从龙之功,才能化险为夷,他定会舍命相陪。
但如果薛凌南要杀破命人,最终的目的是谋朝篡位,他又将何去何从?
***
腊月十五,因宫中传令皇上抱恙,朝会则免。
腊月十六,重病中的兆庆帝昏迷了整整三日终于清醒,即刻宣召数位大臣进宫,就在龙榻上,当众宣布了宁王监国一事,此后便又陷入神志不清的境地。
腊月十七,文武百官被召集到皇宫,便见泰安殿上龙椅阶下另设一座,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宁王昂首阔步地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大提点出面口授谕旨,又有尹相爷、靖国公出面匡扶,告知众人皇上卧病,迁至行宫静养,今日起暂由宁王监国。
这一令出,殿上群臣哗然,当场就遭到一群人的激烈反对,理由是宁王并非嫡长,又不是太子,名不正言不顺,无权担当大任;也有人质疑这道圣旨的真假,闹着要面见皇上;更有激进者当场脱了官服乌纱,表示皇上如果不肯收回成命,他们就要罢官。
闹成这样,刘灏的脸色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以往每说立储就数他的呼声最大,谁想真的等到这一天,竟冒出来这么多拼死反对的人。
最终还是大提点出面,将这些反对声都镇压了下来,尹相倒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加干涉,完全没有替宁王出头的意思。同样的,薛凌南也本本分分地站在另一侧,充当观众,不管他们怎么闹腾,他就是不开口。
一场临时发起的早朝,结果不欢而散。
余舒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旁观了整个过程,看着端坐在宝殿上的宁王,暗呼糟糕的同时,愈发肯定了一件事——云华没有骗他,失去《玄女六壬书》,就无法立太子。
否则兆庆帝真地属意宁王做太子,为何不干脆借此机会册立东宫,偏偏堂不堂正不正地下旨让宁王监国呢?
第七百三十五章 后宫风云()
前朝的动静传到后宫,永乐宫内一阵欢腾,一群宫女太监齐齐跪在厅门前,尹淑妃裹着一袭绯红的狐裘端坐在大紫檀万福宝椅上面,衔着笑听他们报喜。
“贺喜娘娘,宁王殿下奉旨监国,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尹淑妃容光满面,故作严肃道:“皇儿担当此等大任是圣上信任,是为君分忧,什么东宫不东宫,尔等切不可胡乱谣传,回头让本宫听见哪个长舌头,本宫绝不会轻饶。行了,都退下去做事吧。”
敲打过一群得意忘形的宫婢,尹淑妃招来前殿掌事佟宫女,吩咐道:“派人到栖梧宫和钟粹宫探探风声。”
佟宫女派人去了,不多时候回来禀报:“皇后娘娘一早就去了泰安殿,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栖梧宫的人都跟哑巴了似的,静悄悄的连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尹淑妃勾起嘴角,又问她:“薛贵妃那里怎么样?”
“贵妃娘娘好像是身上不得劲,才宣了太医过去诊脉,奴婢打听到,是因为昨天贵妃娘娘硬闯泰安殿,结果让皇后娘娘撵回去了,于是动了胎气。”
兆庆帝要迁往华珍园养病,明日就启程,瑞皇后做主挑了惠嫔和孙贵人的随同侍疾,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瑞皇后把持后宫,借口不许人打扰兆庆帝养病,把一干妃嫔都挡在了泰安殿门外,从头到尾不让她们见皇帝,唯有薛贵妃仗着腹中龙胎无人敢阻,硬闯了进去。
尹淑妃冷哼一声,道:“大着肚子都不肯老实,圣上病地起不来了,哪儿顾得上她。她仗着肚子里这一胎,给多少人添了堵,风水轮流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正该是本宫出头之日了。”
说着,她向后倚着棉枕,芊芊玉指掐着眉心,慢条斯理道:“皇儿争气,本宫也要立得起来,不能拖他的后腿。你说说看,眼下能有什么本宫出得上力的事?”
佟宫女早有准备,这便出谋划策道:“殿下既已担下监国大任,整日都要在宫中料理朝政,再住宁王府都有不便,若是能将东宫腾出来给殿下居住,那就两全其美了。”
宁王如能住进东宫,形式上就离太子之位更进一步,只差个名分而已。
尹淑妃眼前一亮,抚掌道:“如此甚好。”
“怕只怕皇后娘娘不肯同意。”佟宫女小心翼翼地给她提醒,毕竟皇后掌握凤印,要入主东宫,需得她首肯。
“不过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有什么好怕的,明日圣驾离开京城,本宫就去和她提。”尹淑妃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
薛贵妃怀这一胎快有六个月,她年纪不小了,肚子一天天变大,日子也一天天难熬起来,昨天在泰安殿受了气,晚上回来就肚子犯疼,好在桃嬷嬷有经验,一边派人去找瑞皇后要太医,一边让宫女拿浓浓的红枣水煮了一枚鸡蛋,剥皮喂薛贵妃吃下,坚持到太医来。
兵荒马乱地度过了一整晚,第二天就听到宁王监国的消息,坏事一件接着一件。
薛贵妃有气无力地躺在四四方方的海棠花围拔步床里,钟粹宫的大宫女颂兰卷着帐子蹲在床畔听她说话。
“想不到圣上病成那样子,你说奇怪不奇怪,连太医院都诊不出来是得了什么病,偏偏这节骨眼上,宁王跳了出来,实在叫人难安。本宫原想着跟随圣上到华珍园养病,奈何皇后处心积虑地安排了惠嫔和孙贵人,她们一个人老珠黄,一个是她的亲信,皇后算盘打得响,若是圣上病愈,叫她们争得宠也无妨,若是圣上不好了,这就是一步暗棋。”
“娘娘,您别想这么多了,先把身子养好了最要紧。”颂兰温声细语地劝道。
薛贵妃轻轻摇头,歇了一会儿,吩咐她道:“派人去司天监,请余女御到这儿来。”
“娘娘,”颂兰想说,都到这份上了,皇上都管不了,区区一个女御官又能顶什么事。
“去吧,”薛贵妃不与她解释,闭起眼睛不再吱声。
颂兰无奈去了。
***
临时召开的朝会,只宣布了宁王监国这一件大事。散朝后,余舒跟着薛睿一同出宫,两人落在大部队后头,小声议论:
“刚才在大殿上哭着喊着要罢官的官员,不是薛相爷安排的吧?”
真够有种的,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光膀子耍无赖,要不是边上有人拦着,别说官袍,裤子他都能脱了。
“当然不是。”薛睿压低声音告诉她:“你以为只有瑞家和我们薛家不想让宁王上位吗?京城的皇子是有数,但除了敬王和宁王,还有八皇子、十二皇子和十五皇子呢,再加上一个刘翼,就算是后面几位皇子年纪小不成器,但是哪个身后没有半点仰仗,剩下的你就自己想吧。”
余舒心想:争也是白争,谁知道《玄女六壬书》上如何择选下一任皇帝,没准选中了刘翼那兔崽子呢。
“要我说,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皇后娘娘,”她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我看淑妃那脾气,不是个能忍的主,今日过后,不定后宫怎么闹腾呢。”
她看不顺眼皇后,一方面是因为临死还要坑薛睿一下子的十公主,恨屋及乌,再者她本身就对忠勇伯府有成见,不说瑞紫珠曾经和薛睿谈婚论嫁,就是瑞林在薛睿失踪后的表现,也让她失望之极。要不怎么说日久见人心呢,锦上添花不难,难得是雪中送炭。
薛睿轻叹一声,道:“我只担心姑母的身体,经不住这接二连三的事端。”
余舒心道:你出事那会儿,可不见薛贵妃有多着急。
她没把实话说出来打击他,而是安慰他道:“不是有我呢,放心,我回去就给她卜平安卦,但凡算到她有什么危险,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回想几个月前,她和薛睿私下商量着利用薛贵妃怀孕一事,算计这后宫中的阴谋诡计。不想还没等到他们行动,就变得物是人非。
他们躲在后面咬耳朵,没发觉前面不远处,景尘频频回头,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
。。。。。。
余舒回到司天监不多时,宫里就来人宣见。她听说是薛贵妃有请,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节骨上,找她干什么?
揣着疑问,她打点了衣着,就跟着来人进宫了。不得不说,一天跑两趟皇宫,对于没有特权骑马坐轿子只能靠两条腿的人来说,实在受罪。
到了钟粹宫,还是前两次接待她的宫女颂兰在门前笑脸相迎,看到余舒头上冒汗,撩着袍子跨门槛,连忙伸手去扶了她一把,嘴上不住地说好话:
“劳烦余大人跑这一趟,咱们娘娘身子不舒服,刚服了汤药睡下,得请您到偏殿多等一会儿。”
余舒说着客气,跟她到偏殿喝茶休息,候了约莫半个时辰,薛贵妃将才睡醒,就让人请她过去。
余舒来了几次钟粹宫,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