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祠之岛-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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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只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我拒绝。”
“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能让那位客人被人看见吗?我听说杜荣先生和安良先生在祭祀仪式当中也都会出现的,守护者并不是不能出现在公众场合啊!”
“岛上有岛上的风俗,或许你无法理解,但是我不能因为这风俗习惯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就让外来者践踏我们宗教上的禁忌。”
“但是也不能因为宗教的关系就践踏法律吧?你将自己的女儿监禁在仓库里……”
“那么——”明宽不想再跟式部周旋下去了。
“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们家并没有女儿,唯一的女儿浅黄已经在七年前过世了。”
那她的妹妹呢——式部正想问,随即想起安良说过的话——在户籍上,神领家并没有女儿,家里的三个孩子都死了,第四个孩子则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你声称我监禁了某个人,那我请问你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
式部无言以对,他的确是无法监禁一个不存在的人。
明宽对着沉默不语的式部放言道:
“你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些吗?”
式部点点头,明宽立刻站了起来,离开客厅。
明宽离去之后,紧接着在走进来的老女人的带领下,式部被带回到玄关。来到前庭,四周已经笼罩着一片黄昏的色彩。秋天的天空坐带着浅浅的蓝紫色,被苍郁的树木和沉重森严的屋顶所围绕的庭院,则更早一步弥漫着淡淡的暮色。
式部不自觉地被吸引,抬头看着位于主屋对面的仓库——麻理或许就在里面。
但是同时,在式部的内心深处却对明宽那苦闷的样子一直感到无法择怀。只要能见到住在仓库里的人,一切都可以明朗化了,可是这样的要求却被明宽严加拒绝。不过,如果因为被拒绝就判断在里面的人就是麻理的话,那未免也太草率了。或许里面什么人都没有,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明宽还是一样必须拒绝式部的要求。
主屋对面的仓库的侧面朝着这个方向,屋檐底下有左右对开的小窗,而这扇小窗现在正敞开着。
从小窗是否可以看到灯光或者人影呢?
式部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便蹑手蹑脚地朝着那个方向靠近。他绕到涂着白灰泥墙的主屋后面,主屋和土墙之间有一块宽广的露天空地。庭院继续往后延伸,两侧种着庭木,杜鹃和黄杨修剪得整整齐齐。脚踏石垫铺在白色的砂石当中,式部沿着砂石路往前走。走过主屋,前方有一道白色的土墙,两侧为土墙所围着的露天空地笔直地延伸,尽头则有一座小小的祠堂,祠堂前方竖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牌坊,可能是宅邸的五谷神。
穿过主屋一带,踏脚石变成了石板,两侧尽是黄杨的盆栽和石墙,石墙上头便是一道白色的墙壁。
内侧的这道墙——对面大概就是独立房了。土墙里有一块区域有着特别浓郁的绿意,越过土墙的瓦片屋顶可以微微地看到木板屋顶,旁边有三座仓库彷佛沿着土墙耸着。式部抬头看着山形壁顶的抹子画(注一),停下了脚步——有人在里面。
仓库上方开凿一扇窗。由于正值傍晚时分,再加上窗户外又加装了格子状的铁,式部只能看出当中有人影。不过窗户的高度相当高,如果用一般的方法是没办法从窗内窥探外面的——不,如果仓库里面设计成两层楼,那就另当别论了。
式部定睛抬头看着人影,他觉得或许对方也正在俯视着他。式部一时之间觉得很难抽得了身,遂停下脚步,此时一只自皙的手从格子状的铁网中穿出,丢出一件在半空中翻飞的物体,物体呈拋物线落在石墙的一侧,距离式部不远的盆栽当中。式部看着落下来的东西又看看窗户,白皙的手丁,整个手腕部分伸到外头来,挥一挥做出“快走”的动作,这个动作让式部莫名地觉得那是只女人的手,不过这当然只是式部个人的感觉而已。那只手只挥了一次就立刻消失于铁网当中,紧接着人影也从窗边消失,窗口的颜色则微微地透着光。
式部将视线从仓库移开,搜寻着那件掉落下来的物体,随即在盆栽里找到了。那个东西看起来闪闪发光,好像是发簪之类的,那是现在已经难得看到,带有古典风味的式银质加工饰品。发簪仅剩下簪头的部分,用纯白的和纸包裹着:式部将招迭卷好的和纸打开一看,熟练的字迹立刻跃入眼帘,上头写着“带此物者予以引见”。
式部再度抬头看着仓库,然而已拉下格状铁网的窗户一片漆黑,彷佛开了一个黑洞一般。
注一:抹子是瓦工用的器具,这里是指用抹子画出来的画,称之为抹子画。
2
式部仔细地看着发簪和纸笺,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去思索该如何解释这件事。他心想,从仓库中丢出来的这张信笺,应该是在邀请他吧?
考虑的结果,式部决定回头。他沿着庭院回到露天空地上,再度走向神领家的玄关。
听到门铃声前来应门的是最早见过的那个少女。式部将发簪和信笺一起拿给少女看,少女似乎感到十分讶异。
“这是从仓库里面掉下来的。”
式部轻描淡写地说道,少女立刻脸色大变。
“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这是真的,我知道在仓库里的人是想交代我要把东西送回来。能不能请妳帮我传达一声?”
“不,可是——”正当少女发出尖锐的声音拒绝时,走廊后面响起一个轻快的脚步声,出现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看起来身强体壮的男人。那个男人以沉稳的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少女一副困扰的模样将信笺和发簪拿给他看,男人便点点头:
“妳去跟老爷通报一声。”
“可是,圭吾先生……”少女欲言又止,随即点点头消失于后方。
这么说来——式部看着那个男人——这个人就是负责管理仓库的高藤圭吾了?
圭吾瞄了式部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人就留在现场,但是并没有对式部说任何话。正当式部想问他‘要大江重富透露情报的人就是你吗?’的时候,少女正小跑步过来,背后跟着神领明宽。
“你——”明宽拿出那封信,只见他脸色大变,却分不出是惊愕还是愤怒:“你是怎么拿到这个东西的?” ,
式部老实说那是从仓库里面丢出来的,明宽一听,低声呻吟着:
“这个发簪绝对是我们家的东西,不可能被拿到外面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会跑到你手上?本来我应该报警,说是你偷走的。”
“这上头有张信笺。”
明宽沉默了,其实他的脸上尽是苦涩的表情。明宽也有可能宣称他没有看到任何信函而将证物给毁灭,而且那封封信上并没有署名,他大可以不予理会的,但式部却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不能忽略那张信笺的存在。明宽是岛上最有权力的人,他本人也有此自觉的充满傲慢的气息,然而式部却莫名地感觉到他就是无法漠视信笺上的笔迹。
明宽似乎有好一段时间把各种想法放在天秤上衡量着。
“看来是没有办法了吧?”
插嘴的是原本默默站在一旁的圭吾。
“既然守护者都说要见他了。”
“那不成,怎么能让外来者进入独立房呢”。
明宽这样说道,但是并没有之前面对式部时的那种斩钉截铁的霸气。明宽在犹豫着。
“式部先生不能算是外来者吧?他很清楚岛上的事。”
圭吾说道,明宽低吟了一声,瞬间带着冷峻的眼神看着式部,然后转过身去。
“——跟我来。”
几乎有十五个隔间那么长的长廊贯穿了主屋的中央。明宽踩着沉重的脚步声,走过擦得像镜子了一般光亮的走廊,来到前方漆成红色的木板门前。那是一道就一般住宅而言难得一见的厚重的中国风格的门,上头装点着漆和泥金画,然而这道左右对开的门却镶着黑压压的金属零件,挂着老旧的方形锁,透露出异样的气息。中国风的门边,悬垂着看起来就像在庙宇里常见到的铃当和绳子之类的东西。明宽拉住绳子鸣呜响铃当,门内就响起在近距离内拉开纸门的声音。
长廊在此处一分为左右两边,但是左右甬道都没有通往这扇中国风门前的通路。门前涂着纯白色的灰泥,似乎完全和主屋区隔开来。但是面对走廊的主屋那一面倒是有几勖纸门,其中一扇门敞开着,一个年岁堪称是老人的女人现身了。
女人对明宽行了一个礼,之后立刻把目光移到式部身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明宽看似非常不悦地对她点点头,女人便赶紧从怀里拿出钥匙来。明宽接过钥匙打开门锁,将锁放在怀里之后打开那道中国风的的门。
门内同样是一道擦得发亮的走廊,走廊两侧俱为木条门,前方左边是由三个房问打通的客厅,右边的高度则矮了一截。木板窗外的宽廊长长地延伸而去,走廊外头是一座虽然小但整理缕得非常工整蛆的庭院。明宽走过木条门前面,笔直地走向客厅,但式部却看到在右手边有甬道,彷佛围绕着庭院似地弯曲延伸,直通往三栋并列仓库的前方。
“在这里等着。”明宽指着敞开的客厅说道,自己则往跟在后头的老女人的方向走去。两人交谈了几句话之后,明宽带着老女人穿过甬道,走进并排的仓库当中位于边缘的那一间。
式部姑且依言走进客厅里坐到末座。从洞开的纸门之间可以一眼望尽不甚宽广的庭院。靠近庭院一侧,面对着设有扶手的甬道——或许说渡廊会比较正确些——似乎排列着两三个小房间。转过弯角,前面有三座仓库,其中两座的门屝紧闭着,只有旁边的一座那涂着灰泥的门大大地敞开,里面的格子门也是洞开着的,式部了解发簪就是从那座仓库丢的。距离仓库不远处有一座木板屋顶的神社。从门外的走廊下了阶梯,前头铺着石板,庭院整理得井然有序,但是里面的树木多半都是年代已久的老树,浓浓的树影洒在黄昏当中,弥漫着苍郁的气息。
庭院四周被高高的土墙所围绕。式部有点不舒服地想着,从仓库里丢出发簪的某个人一定是被关在这里的。想到仓库的格子门洞开的景象,要说仓库是一座禁闭室似乎有点不恰当,但是包括仓库在内的这个区域,俨然就是一座牢狱。
仓库门口出现了人影,一个娇小的身影跟在明宽后头。浅粉红色的长袖和服看起来彷佛沉没于阴郁的庭院当中。那个人影在明宽的带领下,身后跟着老女人,宛如被前后堵住似地走过甬道。人影很快地走进纸门后面,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然而过不了多久,三道淡淡的人影就现身了。
最先走进客厅的是穿着长袖和服,年纪大约在十四、五岁的娇小人物。就其体形而言看似天真无邪,然而全身却莫名地散发出一股老成的气息。这个娇小的人影抢在明宽之前走进客厅,理所当然似地坐在上座,和式部正面相对。
就是神领浅绯吗——式部怀着不舒服的心情想着。至少他可以确定这个少女应该不会是永崎麻理吧!
浅绯正襟危坐,行了一个礼。
“我叫神领浅绯,谢谢您将我的发簪送回来。”
她的语气非常清晰明快,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某种时代特有的威严感,而且那种气质确实有别于明宽——让人忍不住要产生反感的气息。式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只能望着那张像人偶一般端整的脸孔。。
浅绯回头看着随侍在旁的明宽和老女人。
“老爷和松江小姐可以退下了。”
“不行。”明宽对着应该算是自己女儿的少女说道:
“守护者您有您的想法,我也按照您的吩咐把人给带来了,但是我不能让您跟客人独处。”
“就算我请求也不行吗?”
“不行,请让我随侍一旁。”
“那么……”浅绯断然地说道:
“我只好下令,请老爷和松江小姐离开了。”
“守护!”
明宽着急地欲站起身来,这时默默守在一旁的圭吾说:
“有我在,不会有所造次的。”
“可是——”明宽斜眼看着式部,随即恨恨地叹了一口气。他的态度明白地传达出他别无选择接受他无法屈服的事所产生的焦躁和不快。
式部觉得非常意外,他深深地感觉到用“宾客”来形容守护,的确一点都不虚假。在家中,浅绯的地位是比明宽高,而他们之间的亲子关系根本是荡然无存的。
“请务必要确保平安无事。”
明宽对圭吾丢下这句话,然后站了起来。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式部,不过最后还是不发一语,抬起下巴催促老女人离去。
浅绯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后,回头看着式部。
“很抱歉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