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全(燕垒生)小说集道者无心·海内篇-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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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带风帽的大斗篷,身上是一件淡红色的衣裙,心底暗自喝了声彩,心道:“以前在京师步步娇里看到那个叫什么丝的胡姬,只道是个少有的美人,原来……原来比莎姑娘差远了。”虽然知道将莎琳娜与侍酒的胡姬相提并论大为不敬,但脑子里却禁不住就要对比。
莎琳娜一眼看见无心床上躺了个人,心中一沉,道:“原来你有客人啊,那我先走了。”
无心的床上躺着的,正是雁高翔。当初无心与雁高翔斗过一场,知道这个胡子少年对自己恨之入骨,照他的意思,找个没人的地方将雁高翔一刀捅了,往乱葬岗一扔,岂不一了百了,美哉快哉。可是宗真对他知之甚深,知道他会这么干,要他千万要救雁高翔一命。虽然答应下来,将雁高翔带回来,无心仍是想不通。雁高翔道术武功皆属不凡,和自己又势不两立,要救他,实在大违无心本意,可不救的话又不好向宗真交待,正在犹豫,便听得莎琳娜过来了。只是看莎琳娜的眼神,似乎有些误会,若是她觉得自己找来的是个胡子相姑一类,那这盆脏水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无心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道:“莎……莎姑娘,你别误会,这家伙是宗真大师让我救回来,他受了伤。”
莎琳娜吃了一惊,道:“他伤得重么?你是不是要烧烙铁?”
无心奇道:“要烙铁做什么?”
莎琳娜道:“伤口不是要用烙铁烙过么?”
原来当时西方医术尚未大昌,医生多半由理发师兼任,医术也千奇百怪,凡是人受了伤,都要用烙铁将伤口烙过,有时甚至要用滚油去洗,伤者极为痛苦,莎琳娜小时也见过几次,每次都吓得不敢看。她听无心说要救雁高翔,只道定是要烧红烙铁来烙了。
无心道:“你们那儿是这般治伤么?这儿只要上点金疮药便可。”他本在犹豫是不是该救雁高翔,此时莎琳娜在跟前,便不再犹豫,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撕开雁高翔衣服,往他胸前撒了一些。这药是正一教秘传的金疮药,极是灵验,无心又要在莎琳娜跟前显示自己医术,这药粉也撒得足码加三。药粉里有冰片、麝香一类收敛药物,一撒上,雁高翔便觉伤口一阵清凉,喘息当时便平和下来。
无心见药粉见效,大为得意,道:“莎姑娘,他的伤不碍事了,我们让他静一静吧!”
这话其实他是打了小算盘了,只要莎琳娜答应,让雁高翔一个人静静,那自然可以到莎琳娜房中去了。莎琳娜哪知道他的心思,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先回去。”说罢便走了出去。无心见她会错了意,没有邀自己到她房中,仍不死心,追出门去道:“莎姑娘,这个药粉叫‘九转回春散’,是疗伤圣药,莎姑娘要有什么小伤,也撒一点吧。”他只是一说,哪知莎琳娜道:“是啊,我身上也有点伤,无心先生,你帮我治治。”
无心又惊又喜,道:“原来莎姑娘也受了点伤,嘿嘿,是不是也伤在胸前?”他正想得美,却见莎琳娜撩起衣袖,道:“无心先生,请你看看。”他心中略略一阵失望,暗道:“原来只是手臂受伤。”
莎琳娜肌肤胜雪,那道伤口也不长,略略有些红肿。无心一把捉住了莎琳娜的手臂,故意惊叫道:“哎呀,莎姑娘,这伤可很重啊,似乎脉像也有伤,待我细细医治。”
莎琳娜微微一笑,道:“你撒些这种药粉吧!”
无心本想把肚子里那点医道通通搬出来,便可将莎琳娜的手臂多捉一会,只是他的医道有限,便是想说,实在想不出能说出些什么。他将莎琳娜的手臂搁在膝上,拿了个牛角小匙慢慢涂上药粉,照他的意思,恨不得一颗颗地撒上去。只是这伤口甚小,还不到半寸,涂得再慢,一会儿也涂完了。莎琳娜一沾上药粉,便觉得一阵清凉,道:“真的是好药。”
无心大为得意,道:“是啊是啊,莎姑娘要的话,我去炼个半斤。”
莎琳娜奇道:“什么叫作炼?”
“炼就是把药捣碎了,放在丹炉里烧的。莎姑娘,你们那儿没有么?”
莎琳娜道:“原来就是哲人之石啊!”
所谓哲人之石,便是欧洲的炼丹术。欧洲人的炼丹术,都是十字军东征时从阿拉伯传来,而阿拉伯的炼丹术也是从中国传去的,当时阿拉伯人便称硝酸钠为中国盐。中国元末时,欧洲正兴起炼丹热,各国术士层出不穷,只是他们将中土所称的九还大丹称为哲人石,称其能治百病,点铁成金,其实与中原炼丹术一般无二,只是还极其粗糙。正一教属符箓派,但也不废烧炼,只是无心志不在此,炼丹术向来学得马马虎虎,但在莎琳娜听来,仍是有如天花乱坠,目不暇接。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虽然大半听不懂,还是叹道:“原来中国的炼丹术这等博大精深,只是我听不懂。”
无心说得心痒难搔,听莎琳娜说听不懂,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道:“这本是陶宏景的《太清诸丹集要》,里面讲了不少丹方,莎姑娘有兴致,看看好了。”
莎琳娜其实并不懂中国字,只是见无心兴冲冲的,也不好拂他的好意,接过来放在怀里,笑道:“那谢谢无心先生了。”
无心见她笑靥如花,心中一荡,道:“叫我无心好了,这算得什么,莎姑娘你这么聪明,以后一定学得比我好得多。”
他却不知道,后来莎琳娜自己不曾学习炼丹术,这本书辗转流传到后来一个名叫帕拉塞尔苏斯的人手中,大加改造,使得欧洲炼丹术开始转向医道。后来西方医学以石药为主,究其源头,无心这本《太清诸丹集要》实其滥觞。
他把书递给莎琳娜,意犹未尽,还想再说几句,莎琳娜道:“天也快亮了,快休息吧。”
她这般说,无心也不好硬拉着她。他见莎琳娜转过身,低声道:“莎姑娘,明天……明天你就要走了么?”
要回佛罗伦萨,是从刺桐乘船出发,经爪哇转道西行,数万里行程,一路顺利的话要一年多,若有些耽搁就要三四年。如果碰上战乱,只怕十多年都过不去了。这也是当初马可波罗回国时的路途,马可波罗在路上便花了三年才回意大利。莎琳娜转过身,若有所思地道:“是啊,无心,谢谢你了。明天我就要随阿德勒船长的飞鸟号出发了。”
无心听得莎琳娜叫他“无心”了,登时乐不可支。只是一想到她回去后,定然再无相见之期。他嘴唇动了动,忽然低低叹了一声,轻轻道:“莎姑娘,我是火居道士。”
无心是火居道士,当初他第一次见到莎琳娜时就说过了。只是莎琳娜也不知道火居道士到底是什么,只是回头一笑,道:“是啊,你说过的。”
她转身进了门。无心脸皮再厚,也不好跟进去。他站在走廊里,呆呆地看着莎琳娜的房门,手指伸到胸前,隔着衣服捻着莎琳娜给他的那个项链,苦笑了一下,轻声道:“火居道士可以娶妻生子的。”只是这话莎琳娜也听不见了。
他转身走到自己门前,还想着莎琳娜的笑容,心中却不知怎的有种莫名的疼痛。他向来是法不空施,为人除魔驱鬼,都要收钱,可莎琳娜也不会给自己钱,自己也根本没想到跟莎琳娜谈价钱,只觉能看到莎琳娜的笑容,心头便有说不出的喜乐。
是真的喜欢她了?他突然感到一阵慌乱。师父当初对自己说,这世上惟有强者为尊,君臣、师徒、父子、弟兄都是假的。可是他再怎么想,也没办法把莎琳娜从心头抹去。
她对自己,也是未免有情吧。他想着,微微一笑,推开了门。哪知他刚推开门,却觉得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彻骨的阴寒。
是刀!
七、陷阱
〖他心头猛地一亮,这些支离破碎的事情便如有一条无形的细线,一下串了起来。
原来如此!〗
这刀不大,不过与人的手指仿佛。无心大吃一惊,定睛看去,制住自己的正是雁高翔。他只觉心头一阵冰凉,苦笑道:“雁兄,原来你早就醒了。”肚里不住后悔,暗自骂道:“无心啊无心,你可真蠢。你也该知道这大胡子的本事不弱,一见莎姑娘就晕头转向,这回着了他的道了。可惜,天亮后不能送莎姑娘上船了。”
宗真也告诉过他,雁高翔是想杀自己,要自己多多提防。原本雁高翔的本领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只是机变原不及自己,何况身受重伤,他根本不曾将雁高翔放在心上,哪知一时大意,满脑子的莎琳娜,却让雁高翔得手了。
雁高翔内力已近枯竭,勉力运气,方才凝成这么一柄小小的水火刀。先前无心为他敷药时他便已醒来,发现身前竟然是无心,大为吃惊,只道无心多半与那鸣皋子一路,自己落到他手上,只怕要受尽折磨而死。哪知这药敷上后,伤口极是清凉,内力也回来了二三分,不禁大感诧异。等无心与莎琳娜出门,听他两人在门外唧唧咕咕地说什么丹药,说到这种药粉叫什么“九转回春散”。雁高翔知道这是正一教的疗伤圣药,心中奇道:“这牛鼻子居然救了他?他是什么居心?”试了试内息,只觉得周身百骸除了用力过度有些酸痛,也不见异样。过了一阵,听得莎琳娜回自己房里,无心便要回来,这个机会千载难逢,翻身下床,拔出水火刀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内力不济,水火刀又短又小,而且不能持久,马上便会融化,自是要速战速决。手指一动,水火刀的刀刃已微微陷入无心皮肤,却又是一怔,心道:“不对,雁某好男儿,这牛鼻子救了我,这般暗算他,实在不算好汉。”
有此一念,虽然只消再一用力便能将无心刺死,水火刀却如千钧之重,死活刺不下去。无心心思何等机敏,原本已闭目受死,觉得雁高翔的刀居然停了下来,他右手五指与左手五指忽地一叉,喝道:“疾!”肩膀忽地粘到雁高翔右臂臂弯,用力一顶。雁高翔只觉一股大力涌来,他元气未复,经不住这等大力,右手一下被无心顶开,人也直飞出去。
马家老店的床铺尽是些薄板床,雁高翔这般摔出去,只怕要将楼板都砸出个洞来,而背后的葫芦压破,更会大大作响。旁人不打紧,只怕会吵着莎琳娜,无心一将雁高翔震开,忽地一伸手,不等雁高翔落地,抢步上前一把托住。雁高翔有一百多斤,无心要卖弄本事,这招“灵官举鼎”使得潇洒漂亮,但雁高翔一入手,却觉得沉得要命,单手根本托不住。他变招甚速,手一屈,将雁高翔背后的葫芦拨到一边,将雁高翔放在床上,左手一把从腰间拔出摩睺罗迦剑,骂道:“你这大胡子,比猪还重,这回看你死不死。”虽然宗真要自己救雁高翔,不过自己已经救过了,雁高翔既然要杀自己,那自然不必再客气。
雁高翔心如死灰,暗道:“罢了!教主,不是我不给你报仇,只是……只是……”方才自己明明有机会杀了无心,若是自己的两个师兄,他们肯定毫不犹豫便下手,可自己偏偏下不去手。机会惟有这一次,他也知道无心机变百出,吃过一次亏,绝不会再吃第二次了,要杀他已绝无可能。而自己要杀无心,这牛鼻子定不会饶了自己。
他万念俱灰,躺在床上只不说话。无心正要下手,见他不说话,倒甚是诧异,心道:“这大胡子怎么不回口?我好像没点他哑穴啊。”他将摩睺罗迦剑指着雁高翔,低喝道:“姓雁的,你要杀我,那我杀你,天公地道,天经地义,对不对?”
雁高翔怒道:“要杀便杀,啰嗦什么。”他过的本是刀头舐血的生涯,杀人也已不少,自是不惧。无心见他如此傲气,更是生气,心道:“这大胡子到这时候还这般大模大样的。”喝道:“那就杀了!”摩睺罗迦剑已压在雁高翔脖子上。
雁高翔眼一闭,已准备受死,哪知摩睺罗迦剑却没有刺进来,却听得无心嚅嚅道:“雁兄,我可没杀你的教主,为什么你还要不依不饶的?”
无心的杀心没有雁高翔那么重,何况宗真跟他交待过,要他救雁高翔一命。虽然也可以硬说是雁高翔想杀自己,自己为了自卫不得不杀他,但无心最尊敬宗真,到头来还是下不了手。江湖上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些话他也知道得清楚,竹山教覆灭与自己虽脱不了干系,但自己终究不曾杀过竹山教的人,雁高翔也不该对自己有这么大仇恨。
雁高翔冷笑道:“装什么装,你勾结外人,杀了我家教主,连你们掌教也伤了,还装不知道么?这回要我杀你的是你们张掌教。”
这话如晴天霹雳,无心一下呆住了,摩睺罗迦剑也忘了收回,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