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亿六 作者:张贤亮-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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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草根不含糊,会说话,陶警官一开始就领教了王草根的厉害,果然不好对付。两人在对话中较量,陶警官恐怕还不是王草根的对手,倒让陶警官一时束手无策,只好干脆把话挑开来讲。
“王总的企业集团为我们市创造了近万名就业岗位,给社会做出了很大贡献。今天跟王总坦率说,我听说王总想要个娃儿,要用我们弟弟借种生子,我就跟我爱人说,为了满足王总的心愿,我们一个钱都不能要!就叫我弟弟把精子捐献给王总,就像献血那样。我们认为,这样于公、于私两方面来说,都是值得的!”
王草根哈哈一笑。“啥子借种生子啊!那都是我女人珊珊的主意!我已经有了五个娃儿,还要个啥子娃儿嘛你们要捐献,这好意我领了。我王草根在社会上打拚了这么多年,从不占人便宜,不花钱的事我是不做的!既然你不说钱,今天我也老实跟你说哈,我谢谢你和陆姐,我也不再借种生子了。要借,就找个要钱的。今天,能认识你陶警官和陆姐,就是我没有自来一趟,也交了你们两位朋友。”
王草根说罢,喝了口茶,就摆出再不提借种生子问题的姿态,站起身来。
“哎呀!你们的独秀居我早就听说过。今天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安逸得很!当初珊珊装修夜总会的时候,能有陆姐来参谋参谋就好了。”
里面两个女人急得要命,眼看事情要告吹,王草根对借种生子一点不感兴趣,要“拜拜”了。陆姐赶紧从里面出来。
“王总,那不能这样说!夜总会里是现代气氛,放的是现代音乐、流行歌曲,表演的是现代舞,夜总会的风格跟我们独秀居应该不一样唦!珊珊的主意是对头的!就是要豪华,要富丽堂皇,要现代化!王总要有时间,请在我们这里头转一转,看一看,给我们提点宝贵意见嘛!”
“好、好、好!”王草根欣然从命,“我还没光临过你们这里嘞!今天没事,我就参观参观,让我开开眼界也好嘛!”
虽然王草根用错了“光临”,但瑕不掩瑜,此人的精明真“名不虚传”。
陆姐和陶警官只好领着王革根与珊珊在独秀居参观。
今天是星期六,独秀居有插花表演,王草根颇有兴致,四人一同坐下边喝茶边欣赏。
王草根赞赏道:“哎呀!真没想到这里头有这么大的学问!就这么几根干枝枝子,两三朵花,就插得这么好看!不简单不简单!”
看了插花表演,王草根又看茶艺表演。今天的茶艺表演者正好是二百伍。二百伍见陆姐领来一帮人,知道是陆姐的贵客,将刚煎好的台湾冻顶斟了一小杯双手捧给王草根,还两手放在腰问,蹲了蹲身,向王草根道了个“万福金安”。
王草根仰起脖子一口喝下。
“哎呀!真香!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香的茶!啷个熬的嘛珊珊,你也学着点。”又注意地看了看二百伍,指着二百伍说:“这个女娃儿好!人又好看又乖巧,手艺也好!”陶警官发现,王草根欣赏带有农村气息的女孩子,心想,这大概也是他喜欢一亿六的原因之一吧。
陶警官就不失时机地低声对王草根说:“她就是我弟弟的女朋友。”
“啥子时候办喜事嘞”王草根问,“他们办喜事我要送份厚礼!”
陶警官笑着说:“他们办喜事还说不上哩!你不要看我弟弟二十好几了,比十二岁的娃儿还不如,他还不晓得啷个跟女人发生关系嘞!”
“啊!”王草根只淡淡地“啊”了一下。
王草根和珊珊在独秀居参观喝茶,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王草根就要告辞了。
“多谢多谢!真不好意思r王草根和陆姐握了手,又和陶警官握手,“下次我做东,劳动你们二位到红运楼来吃顿便饭。红运楼有几个菜还是做得不错的,那个香港厨师还是有点小本事。”
陆姐和珊珊走在前面,两人都大失所望,尤其是珊珊,挂着一脸失落感。陶警官陪王草根走在后面。到了门口,两个男人又要客气一番,再次握手。这时,王草根好像不经意地说:
“陶警官,真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你说要啥子‘捐献’,啷个‘捐献’法我还不太明白。”
陶警官说:“那就算了嘛!不提了,不提了!我只能跟王总说,这丝毫不关钱的事。王总想嘛,你我都晓得,精子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宝贵的。特别是我们的弟弟,我们啷个能把他的精子卖钱嘛我们真的是既为王总好,也要为我弟弟好,让他觉得为你王总捐献是值得的。就是这样,没得别的啥子意思!”
王草根站着不走了。“那我还是想听听啷个为我好又为他好嘛。”
陶警官抱歉地一笑。“这……要是王总想听我们的想法,我们站在门口说不方便嘛。要么,我们下次再说,要么,我们再进去谈。王总看咋样”
王草根看看手上的“劳力士”,还不到五点,表现出既犹豫又好奇的神态。
“现在还有点时间。嗯……我这人,有点事总想弄个明白。要不,我们进去,听听你们的想法。我看,时间也不会长嘛,那不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去而复返。雅间里已经收拾了,陆姐叫人赶快再端茶点来。
陶警官说:“我看,最好你们女士到另外一间雅间去,就让我和王总两个男人说话。你们说咋样”
“好!”王草根表示赞同,“有女人在旁边,男人说话不方便。对不起了啊!陆姐。”
陆姐和珊珊赶快退出去。“你们说你们的,你们说你们的!”
两人在红木太师椅上并排而坐,中间隔着一只茶几。中国古典式的厅堂大概就是为适合中国人的谈话方式而布置的:两人都目视前方,避免相互对视。并排坐既显得亲近,又有一种疏离感,如果谈话不投机,两人都正面向前,不看对方,双方都不会尴尬;要是谈话投机,侧过脸来,两张面孔又凑得很近,从亲近上升为亲密也很方便。中国古人研究人际关系的历史悠久,细微到家具的摆设都有一套讲究,使对话双方都能收放自如。
陶警官领教了王草根的狡黠。对付这样的人,比对付一个犯罪嫌疑人难得多。他学的那套犯罪心理学一点用不上,而怎样对付“农民企业家”王草根,他还没有学过,更没有经验。不如坦诚地把话说明白。
等人把茶点端来后,陶警官给王草根倒上茶。陶警官就直视着前面,好像在自言自语地说:
“王总,今天就我们两个男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听说王总喜欢我们弟弟,很是欣慰。陆姐弟弟确实是个好青年,不但身体好,道德也高尚,他主动献血都献了三次了。别人有啥子困难,他热心得很!老是为别人着想。这样的小青年,在当今社会真的不多见!可是,我们也有发愁的事,就是我刚才跟王总说的,他到二十多岁了还对女人没得一点感觉。说他是同性恋吧,也不是!他跟王总刚刚看见的那个女娃儿就很好。好了很长时间了,连那女娃儿的手都不碰一下,规矩得很。我们呢,也跟王总一样,想早点让他有个娃儿。我就跟王总坦白说了吧!陆姐是我的情人,并不是我的老婆,她跟我好了十年,我们的感情比正式夫妻还深!可是我还有我的老婆娃儿,更难办的,我是个公职人员,不像你们老板,可以在外头再有个娃儿,她要跟我好,就不能跟我生娃儿。我真的觉得万分对不住她!其实,我心里头苦得很!我和她都想早点叫她弟弟生个娃儿出来,她带在身边,也有个精神寄托。我希望王总能理解我们的苦衷!王总要是想要陆姐弟弟那样的娃儿,要借种生子,我们就不想采取人工授精的方法。我们有个不情之请,就是让陆姐弟弟直接和王总的女人生娃儿。这个娃儿要是男的,王总领去,要是个女的,给我们。我们感谢不尽!要是一次没有成功,再用陆姐弟弟的精子让你们众生医院做人工授精,一直做到王总有个男娃儿为止。我晓得这个要求不尽情理,可是,我们想来想去,我们实在不愿意让弟弟用手弄出精子来给人家。王总,我们都是过来人,小时候都有过用手弄的时候,那仅仅是生理需求嘛。如果我们弟弟经过了一次和女人真正做爱的经历,他就会和女人做爱了。这样,王总这边有了个男娃儿,我们这边哩,也解了心忧。因为不管是陆姐还是我,都不能教自己的弟弟啷个跟女人做爱是不是只有他亲身体验了,他才会晓得。即使还不懂得,像珊珊女士这样聪明的女子,也能告诉我们问题究竟出在啥子地方。”
陶警官一口气把话说完,没听见王草根那边有什么动静,只听见王草根在“唏唏”地喝茶。陶警官这才用得上他的经验:王草根没有一昕就暴跳如雷,表明并非绝对不可能。
王草根喝了好几口茶,仍然一声不响。足足过了五分钟,王草根才开腔:
“我想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太懂得。快结婚了,是村里一帮大人跟我开玩笑,才晓得一点。不过,那不是还有我刚才看见的那个做茶艺的女娃儿吗”
陶警官这时只好扯谎了。“唉!那个女娃儿跟陆姐弟弟一样,天真得很嘛!她还是个处女,她自己都不懂得,啷个教陆姐弟弟嘞要不,他们两个恐怕娃儿都早生下来了。”
王草根又喝了口茶,陡地把茶杯“咣”的一声放下。
“格老子!你陶警官说了实话,这才叫我明白了!我还以为你们要钱。钱,多少我都不在乎!可是,要我的珊珊直接和陆姐弟弟日,这还真是要掂量!陶警官,你想,要是有个人要求跟你的陆姐日,你会啷个办”
“所以说嘛!”陶警官说,“我们的要求就是不合理嘛!这点,我完全体会到王总的心情。将心比心,哪个愿意让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发生性关系嘛!可是,这也看值得不值得了。你王总觉得非要我弟弟这样的娃儿不行,这就值得!如果还是自己女人的贞操重要,那就不值得!王总要是不同意的话,王总能来我们这里,是赏了我们面子,就算我们交个朋友,我说的话,王总也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再不提这件事了。”
“嗨嗨!”王草根干笑了几声,“这还真把我难住了!龟儿子!我一辈子还没碰到过这种事!”王草根现在开始说真话了,什么“格老子”“龟儿子”都冒了出来,和刚才彬彬有礼的形象判若两人。陶警官见了,赶紧趁热打铁。
“我们知道我们的要求不尽情理。所以,王总,我们这边保证:第一,我刚才说了,如果陆姐弟弟和珊珊直接有关系以后,没有生下娃儿,再用我们弟弟的精子人工授精,一直到你王总抱上个男娃儿为止;第二,要有了娃儿,我们保证让我们弟弟离开C市,不和你的女人再见面,直到你王总认为他啥子时候能回来再回来;第三,你也相信我们,不管生下的娃儿有多好,多漂亮,我们决不会像有的‘代孕’那样来找麻烦,或者到处散布流言蜚语。是你王总的就是你王总的,哪个都不敢说啥子闲话!”
在这个厉害的“农民企业家”面前,陶警官在他和陆姐商量的底线上又做了很大让步。但其中的第二条保证,是陶警官塞进去的。陶警官想趁此机会把一亿六弄到外地去避“精子争夺战”的风头,等风头过后再回来。
“好!”王革根忽然爽快起来,“陶警官,你这么坦白我也坦白。我跟你说哈,珊珊呢,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我呢,五十多快奔六十的人了,比她大了二十多岁。要是我同意珊珊有这么一回,我要你和陆姐叫珊珊保证,只有这一回!以后再不许跟别的男人有啥子不干不净的事情。我倒不防你们弟弟,我防别的男人!你和陆姐都要当保证人!要是珊珊过几年打别的啥子歪主意,你和陆姐都还年轻唦,一定要给我主持公道!到时候,我就要收拾这个龟儿子!你陶警官要利用你手上的权给我打个掩护。”
这时,两人都不但侧过脸,还转过身来,隔着茶几面对面地交谈了。
“那完全办得到!”陶警官大喜,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不过,等会儿珊珊女士进来,我请王总不要说得这么不好听。这话由我来说比较合适。你说咋样王总。”
王草根哈哈一笑。“陶警官,我又不是‘哈儿’。我晓得我不能这样说,你和陆姐说当然最合适。狗日的!我那两个女人我放心得很!就是珊珊!你陶警官也晓得,她就是在歌舞厅夜总会里头混惯的唦!有人早就跟我打过小报告:她以前也被一个老汉包过,包的时候她又跟个酒吧的小混混好上了,一脚就把包她的老汉踢了,搞得老汉伤心得要命!所以我不得不防!”
“行!包在我身上!”陶警官好像向上级表决心似的,“你啥子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