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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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乔伊,我是真的喜欢你,我——”
这时候,突然有人破门而入,那人气喘吁吁、含混不清地说:“小夏病了——”
乔伊这才看清,那个人是赵楷。
小夏早上起得很早。她睁开眼,捅捅身边的赵楷,问他想不想一起出去跑步。赵楷说:“还跑步呀?累死人了。你折腾了一夜,就不累?”
小夏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不累。”
她穿了一双红色跑鞋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她看到小木楼外面的湖水像绸缎一样蓝,她的心情好起来。昨天夜里跟赵楷住在一起,两人之间并不和谐,她隐隐地感觉到赵楷虽然跟她做爱,但心里并不真正喜欢她,除了老婆之外他肯定还有别的情人,或者有他们称作“红颜知己”的那种女人。
赵楷一个人安静下来。窗子里透出些清早的微白来,想来外面空气一定很好,可赵楷还是想赖在床上,一个人想想心事。驾校晚班车上昏暗的气氛总是萦绕着赵楷,那个“兵器知识”女孩蔡宣宣仿佛在什么地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她的笑声不时地从什么地方传来,银铃般地,一串接着一串,散发着芬芳。
宣宣在车上大谈转轮手枪。她说自从1835年美国人柯尔特发明转轮手枪以来,一百多年过去了,这位手枪中的“老祖宗”依然备受持枪者的喜爱。一个年轻女孩在车上大谈转轮手枪,难免引来别人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包围着他们的全都是情侣,赵楷在那一瞬间动了感情,很想把那女孩子拥在怀里,又不知这么做是否合适。
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事后觉得很后悔。
驾校班车错车时的车灯光束——那耀眼的白色光芒,将宣宣的脸照得通亮。她是那么美。
小夏跑了一圈之后,想到厨房去看看,看看早餐吃什么。女人通常会有这种想法,她们的好奇心特别强。厨房在小木楼的底楼,她趴在玻璃窗上一看,看到了奇怪的景象:里面像被外星人占领了,所有人都戴着奇怪的口罩。
戴口罩面无表情的人在条案旁机械地忙碌着,他们有的在切,有的在洗,有的在炸,有的在煮。隔着玻璃看,他们就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出什么事了?”小夏走进去问。
没人说话,厨房间里很安静。
关于可怕的“白色瘟疫”的消息,一夜之间在泸沽湖流传开来。传说北京人带来一种可怕的病菌,得了这种病人的先是咳嗽,发烧,几天之后病人就会死亡。
小夏从早晨看到有人戴口罩到感觉自己发烧,前后不过半小时时间,她是那种敏感型的女人,她在厨房门口当即发生了呕吐,原本身体还是好好的,可是受到了某种暗示,身体变得一下子就不行了。
小夏这种情况使乔伊想起了自己的姨妈柳叶儿,她们属于同一种类型的人,都有过分脆弱敏感的神经,容易受到外界影响,喜欢夸大个人感受,她们对自身的健康和客观情况做出过分严重的估计,紧张,慌乱,越想越感到害怕,总以为大祸很快就要临头,情绪低落。
从泸沽湖返回的路上,全车人情绪受到影响。车上的音乐仿佛无法进入人们的耳道,人们离欢快的节奏一下子远了起来,都在扪心自问,是否曾与发烧咳嗽的人有过亲密接触,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疑。
一个外国人死了。事态变得严重起来。
乔伊他们从泸沽湖回到城市,在圆形会议大厅里按照原计划开座谈会。
圆形厅里的大电视一直开着,关于“白色瘟疫”的消息不断从电视机里传出来,那就像一个散布瘟疫的大盒子,源源不断地散布着恐怖信息。
小夏说:“听说北京已变成一座空城。”
小夏说:“街上已经没有米了,也没有盐。”
小夏又说:“连方便面都被抢光了。”
她紧张地盯着手中淡蓝色的手机屏幕,每隔5秒钟,她就要向乔伊他们发布一条关于北京的消息。从侧面看,她的眼球凸起得很厉害,乔伊觉得奇怪,她以前怎么从来也没注意过,小夏的眼球是凸出来的。
小夏的恐慌症一天比一天严重,赵楷只好夜以继日地陪伴着她。赵楷是个有良心的男人,他不想丢下小夏不管。旅馆房间是旅行前事先预订好的,小夏跟赵楷一个房间,剩余的一个房间就只好让乔伊跟张晓光住,尽管乔伊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非常时期,人的生死都成问题,别的事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再说,你也希望有人陪,对吧?”张晓光看着乔伊,用怜爱的口吻对她说。张晓光摸透了女性心理,知道女人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心理是最脆弱的,最需要身边有个男人的。他想起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面有这样一段就像是在写乔伊:“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是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变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她只是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
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张晓光把书上的这一段背给乔伊听的时候,乔伊正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公布的死亡人数又增加了。
第一部滞留在云南
乔伊醒来的时候,忽然感到十分恐惧,她想不起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场突然而至的“白色瘟疫”改变了许多人,使他们脱离了原有的生活轨道,生活变得面目全非。
乔伊原以为,她和男友宁浩之间的关系是牢不可破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定下来,可是现在,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她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敏感地看见自己的肉色小内裤被信手搭在椅背上,而浴室里的那个男人,正愉快地哼着歌,听起来他正在刷牙,
一边哼歌一边刷牙,白色泡沫一般的音符正咕嘟咕嘟朝着乔伊的脸涌过来。
乔伊用酒店的白色被单盖住脸。
她闻到了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她知道是这种味道使他们滞留在云南,无法返回北京。
关于北京的传闻,已出现了几种版本的变种,有的说北京很快就要封城了,不让进也不让出,如果再不抓紧时间返回北京,他们就有可能半年之内无法回京。“无法回京”的恐慌情绪很快在团队里流行开来,有的人急急忙忙往北京发短信,把在云南听到的小道消息再传回到北京去。有的人往家里打电话,家里一直没人接,就开始疑神疑鬼,怀疑家里人已感染上“白色瘟疫”,被送往医院隔离。
关于那种病,团队里面也传得神乎其神。
有人说这种病得了就得死。
又有人说不会立刻就死,但得把气管切开,比死还要痛苦,还不如“嘎吧”一声死了算了。
乔伊在饭桌上就着谣言吃了一顿饭,吃进去的仿佛不是青菜、蘑菇、蒸蛋还有排骨,也不是一粒粒的米饭,吃进的仿佛都是形状各异的病菌。敏感的小夏刚吃完饭就吐了。所有人都在抱怨航空公司不像话,明明买好的回北京的飞机票,事到临头又变卦,说什么航班临时取消,让乘客在酒店听候消息。
晚饭后,张晓光提议不如一起去散步。赵楷这两天被突发事件弄得蒙头蒙脑,说北京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等待他去处理呢,老这么呆在云南算怎么回事。张晓光就说,北京那边就要封城了,什么工作都停了,你就踏踏实实呆在云南得了。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出了酒店的玻璃门。
乔伊和小夏跟在后面。
隔着厚厚的玻璃门,乔伊只觉得恍惚。她忽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滞留在这里,在这样一个黑白交界的黄昏,走上陌生的街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四个人一起散步,街上的人不多。出租车兜着圈子揽生意,看到他们四人在路旁慢慢走,就把车速降下来,乞求的目光从车窗里飞出来,意思是说“上车吧”。见他们几个没有任何反应,这才一踩油门走远了,汽车开得飞快,仿佛带着某种怨气。
天边出现了一条火烧云,那火烧云的形状十分怪异,就像一条盘旋的动态的龙,它从天空的一边,一直横跨到另一边,使人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不经意间已走入另异空间,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混乱。
从来只穿黑与白的小夏,忽然在路边一家时尚小店里看中一条红裙子,在三个人的反对声中,小夏坚持买下那条裙子。她像一片影子那样,翩然闪进试衣间,试衣间外侧的玻璃门闪烁着水银的光泽,在一开一关之间,水银在空中滚动着。乔伊在镜中看到自己没有化妆的、嘴唇发白的脸。
——谁知道我们明天是否还活着,谁知道呢?
她听到有个声音贴近她耳边,说。
小夏穿上那条红裙子,情绪忽然变得异常亢奋,就像吃错了某种不该吃的药,她开始大声唱歌“啦——啦——啦——”,路上有不少骑自行车的人扭过脸来看她,她无所谓,拿马路牙子当平衡木,拉起裙摆来跳舞。
她甩动长发,舞得像一朵花。
赵楷以为她是真的高兴,就在一旁兴奋地鼓起掌来,但乔伊心里明白,小夏这是一种病态。她想起姨妈柳叶儿有时也会无端地高兴起来,又蹦又跳,但紧接着,情绪就会一落千丈。
果然,乔伊他们刚回房不久,就听到了隔壁房间尖厉的哭声。张晓光说这是怎么啦,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在房间里像一头焦躁不安的动物,从窗子走到门,再从门走到窗子。他的腿不时碰一下什么,发出“咔”地一声响。
乔伊低头坐在床边,心里乱得好像长了草。在几分钟之前,她一直在给男友拨电话,可他居然关机了。他为什么要关机呢?为什么啊?乔伊知道宁浩平时是极少关机的,除非发生了什么事。
“哎,我说,你别这样走来走去的,好不好?”乔伊说。
“我着急呀,不知道那边究竟怎么了?”
“肯定是小夏又犯病了。”
“可她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嘛。”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张晓光说:“哎,再这样呆下去,我也要发疯了。”
事情就在那一秒发生了转折,他朝着她走过来,由于光线关系,他的身影一直是暧昧不明的。乔伊感到一团巨大的有重量的灰色朝着她坐着的床沿沉甸甸压过来。
其实,他就站在床边,他的腰带的位置差不多跟乔伊的嘴平齐,他们在一种异乎寻常的尖叫声中紧紧相拥,这个动作出乎两人的意料,他们似乎都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于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间在分分秒秒地过去。
女人的尖叫声仍在延续,就像某个徘徊于高音区久久不能自拔喜欢炫技的女歌手,她的声音能够在云层里无限延伸,直至无限远。
尖叫声,已成为一种标志性声音,嵌入乔伊记忆。
第一部爱人的脸
他们用身体的摩擦来解除焦虑,那一晚,他们用近乎于绝望的心情来做爱,既痛苦又快乐,双重体验使乔伊的心几乎要裂开来,她跟张晓光说,她从未体验过这些。
一开始,她坐在床沿上,张晓光搂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她努力回忆男友宁浩的脸,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张晓光干净的衣服上有淡淡的男用香水的味道。
她喜欢干净的男人。
爱人的脸始终想不起来。
他开始动手抚摸她了,他很仔细地摸她的脸,鼻子,睫毛,眼窝,下巴还有头发。他的手指很烫,在她脸上摸索得相当仔细,就像一个盲人试图通过细致的抚摸找到些什么。乔伊仰起脸,她看到一颗硕大的滚动的喉节。他弯下腰来吻她。有清淡的香烟的味道。他一边吻她一边帮她脱掉上衣看到她与皮肤颜色接近肉色乳罩,他隔着乳罩吻她漂亮的胸部,听到隔壁女人传来尖叫的声音。
乔伊一直在回想男友宁浩的脸,她知道这样很不好,对自己不好,对别人也不好,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她和宁浩连结婚的房子都已经买好了,她搞不清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现在重要的是活着。”
说着话,他把手放到她背后的乳罩搭扣上,乔伊感到胸口一松。背后那个细小的金属搭扣就仿佛是一个神秘的生命按钮,只需男人轻轻一触,身体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