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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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说:“我就是知道。”
她纤细绵软的手指放在他小腹上,她的长发散落在他胸口,浓密爽滑的长发就像冰凉的雨丝,撩拨起赵楷的欲望。
他在夜晚的驾校崎岖山路上看见那张脸,那张脸一晃而过,车窗很小,他和宣宣分别坐在两辆车的驾驶座上,那两辆车都是教练用的白车,在夜晚的灯光下车身的颜色变得暧昧不明。他看不清车身的颜色,可他看得清宣宣的脸。
整个漫长的白天,他和宣宣一起度过,他们等待夜晚的到来。他和宣宣都是第一次约车,他们在排队等待的时候开始交谈,在办完那些繁杂的手续之后,他们忽然发现两个人的课被同时排在了晚上。
他们坐在学员休息室的长排座椅上聊天,头顶上的电扇寂寞地转着,不时地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只有他俩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宣宣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杂志,赵楷凑过去一看,竟是一本《兵器知识》。一个穿粉红荷叶袖针织衫的女孩,手里捧的竟是这样一本书,实在令人费解。
“有什么好奇怪的?”宣宣说,“人家在那里当编辑嘛。”
赵楷看见封面上堆砌着密密麻麻起码能杀死一百人的子弹,还有一把木把的、不知是什么型号的手枪。
小夏的呻吟声使赵楷清醒过来。
赵楷看见穿浅米色短裙的小夏,正分开两腿坐在他身上。他清楚地记得做爱之前,她把裙子脱掉,小心翼翼钻到被子里来。现在她的米色短裙却又好好地穿在她身上。她上身穿着蕾丝胸衣,她的胸部看起来很小,所以她可能不愿意把它们露出来。
赵楷一伸胳膊,把手绕到她背后帮她解开。他看见她的乳房并不算太小,形状还很好看,一边用手摸着她的乳房一边想,她是故意要这种效果,这个女人太有心计了。
“哎,你猜,乔伊他们在干什么?”
做爱过后,赵楷搂着小夏在松软的床上躺着。赵楷把烟灰缸放在白被单上,悠闲地吸着一颗烟。“他们?”赵楷说:“他们能干什么,还不是跟咱们一样。”
“不会吧——”
第一部另一个房间的描述
当张晓光的手碰到乔伊裙子的时候,音乐停了。乔伊一直在想她会不会看上宁浩之外的男人,小夏曾经说过,她将爱上一个遥远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
张晓光站在那里,显然在等下一段音乐,他把刚才已经碰到乔伊裙子的手又缩回来,很
规矩地放在她后腰上。他们握着手等着,猜测着对方的心事。电视节目主持人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乔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就把她的手往外抽,张晓光用力攥住她,不放。
“要不咱们听收音机吧,电视里总是没有好歌。”张晓光关掉电视去开调频台,房间里的光线幽暗宁静,乔伊觉得这种光线很适合谈话,可张晓光坚持要跳舞。后来他们听到了喜欢的曲调,脚步缓缓移动起来。
淡黄的光,缓缓的步子,是乔伊喜欢的。
歌中唱道:“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年幼/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谁在用琵琶弹琴一曲东风破/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虽然歌词听不太清楚,但乔伊清楚歌中唱的是什么。
那一晚他们什么都没做,除了跳了两段舞,就是坐在合适的光线里说话。乔伊搬出她在内蒙古插过队的姨妈柳叶儿的故事来,说个不停。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咱们能不能聊点儿别的?”
张晓光心里这么想,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完全相反的,他随声附和道:“我还真想听听呢”。说完了,他才在心里骂自己没用,他到底想干什么,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乔伊说她姨妈柳叶儿是三十多年前去内蒙插队的,她只在那里呆了一年就回来了,回来后一直在家养病。她患的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常常感到自己头部膨胀,痛得要裂开来,所以她常常用胶布粘住前额。乔伊从小就看见一个额前贴着胶布的古怪女人在家里晃来晃去,家里人对她为什么发疯,闭口不谈,据说跟一个男人有关。
小姨心情好的时候,会把额头上那块胶布剪成梅花形状,并且染上一点粉红色。小姨很会唱歌,唱那种忧伤哀婉的蒙古歌。她唱歌的时候,乔伊就托着下巴坐在小板凳上看她。
“她长得可真美!”乔伊很小就知道,小姨长得好看。有一次,她模仿小姨,也在额头上粘了一块胶布,被母亲看见了,母亲立刻大发雷霆,说出许多难听的话。之后,小姨的病又犯了,她不唱歌也不说话了,被迫吃下去许多白色的药片,头上贴着留有剪刀痕迹的白色胶布,乔伊觉得家里的气氛好难受。
乔伊说到这儿的时候,发现张晓光正拉着她的一只手,他们摆了一个奇怪的姿势:面对面坐着,两人的手却拉在一块儿。乔伊把手抽出来,假装到床头柜上去拿个什么东西。她对张晓光说:“哎,咱们给他俩打个电话吧?”
张晓光一把按在她手背上,“哎呀,可别……千万别给他们打电话,人家两个没准儿正在……”说着,他就势搂了乔伊一下,乔伊巧妙地躲避过去了。两个人僵了一会儿,就又谈起那个到内蒙插过队的姨妈。
第一部白色瘟疫与时光倒错
白色瘟疫的消息,很快就要走进他们这几个在云南云游的北京人的生活了,可他们现在还在寻欢作乐,什么也没察觉。有一天,世界末日降临到人们中间的前一秒,人们也会像今天这样浑然不觉,什么也感觉不到,仍在浑浑噩噩地吃、玩、闹小别扭,做爱或者彼此冷漠。
他们去泸沽湖玩的那天下午,白色瘟疫的消息已在城市里蔓延开来,但泸沽湖地理位置
较为偏僻,依旧宁静,安闲。在云南这几天,赵楷和小夏已成为形影不离的一对,虽然赵楷心里总是隐隐约约想着另一个人——那个一天到晚和左轮手枪、坦克、飞机、大炮打交道的女孩蔡宣宣,但那个宣宣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这个小夏伸手可及。
现在,小夏的手就在他的手里,他们这样手拉着手已经很长时间了,汽车在去泸沽湖的路上,路很颠簸,也很漫长,小夏把头靠在他肩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乔伊一直坐在车角落里,给他男朋友打电话。她男朋友宁浩在一家大公司里当主管,每天忙得四脚朝天,就连给女友打个电话,也是抽出开会间隙的那么一点时间。
乔伊对张晓光说,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我男朋友几乎很少关心我,在他眼里我是个自己什么都行的女强人。
张晓光说,有人想关心你,可你又不要。
乔伊笑道,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到你那儿去了。
车窗外是连绵的群山,汽车在山路上穿行久了,再美的景色也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张晓光凑到乔伊身旁小声说:“你是著名节目主持人,这个会不会对你男朋友构成某种压力?”
“不会吧?他不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也从来不看电视,所以我觉得他并不知道我主持的节目《乔伊秀》多有名。”
“男人嘛,有时候自尊心是很强的。”
乔伊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不再说什么,乔伊觉得自己有些困了,她听到张晓光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可她根本没听见,她已经睡着了。
乔伊再次梦见那片草原,那条通往云的深处的空无一人的公路,她独自一人往前走,没有遇到一辆车,也没有人。她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她看到远处的蒙古包,她隐约感觉那个蒙古包跟她有着某种联系。
那个蒙古包的顶部是白色的,远远就可以看得到。乔伊下了公路,在没有人的草地上穿行。她逐渐接近目标,速度比她预想的要快得多,她感到脚下好像在滑行,低头看时,一块闪亮的金属滑板适时地出现在她的运动鞋下面,它没有滚轮,就像在草尖上飞行。渐渐地,她可以看到蒙古包顶上的花纹了,距离越来越近,她终于在蒙古包的门口停住。
门帘被一阵风吹开。
她隐约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的脸。
然后,她又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是一扇门。乔伊推开那扇门,滞重黏稠的感觉随之而来,她从来也没像这样吃力地推开一扇门,仿佛是在有3吨压强的水中,阻力大得惊人。
乔伊走进去,见到了30年前的柳叶儿。
“你怎么来了?”柳叶儿梳着两条长辫子,坐在蒙古包里冲她微笑。乔伊惊讶地看着她,正欲开口说话,汽车晃动了一下,停下来。乔伊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摇醒她,“快醒醒,泸沽湖到了”。
乔伊睁开眼,看到其他人都已经下去了,车里只剩下她和张晓光两个人,张晓光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她不知他是一路上都这样,还是就现在这样。刚才梦中的情景令乔伊感到疑惑,她怎么会见到30年前的柳叶儿?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可她为什么一再梦到草原,那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究竟与她之间有着怎样的神秘联系?
——乔伊,你将爱上一个虚幻的男人。
——一个遥远的男人。
——一个不可能得到的男人。
小夏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就像某种空谷回声,在乔伊的记忆深处一遍遍地响起来。乔伊不知道那个男的到底是谁,但肯定不是身边这位。
12点已经过了,张晓光接了一个电话,是赵楷打来的,说小夏已经在那边睡了,今晚就不回来了。张晓光拿着电话,“嗯”了一阵,乔伊就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张晓光说:“今晚他俩睡一块了,你说咱俩怎么睡?”
乔伊说:“你说呢?”
“我当然想——”
“那可不行。要不这样,咱俩聊一夜天吧。”
张晓光对乔伊的回答很失望,他的想法是就势把乔伊追到手,乔伊虽有男朋友,但他认为他可以和那个叫宁浩的人公平竞争。他一边听她漫无边际地聊着,一边走神儿。两个人终于都困了,各自合衣而眠,这时候,白色瘟疫的消息已经外面传得满城风雨。
泸沽湖的夜晚一片漆黑,连星星和月亮都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漫无边际的黑夜与群山连接在一起,住在小木屋里的男女,就像坠入黑暗的谷底,有着黑色的梦魇和呼吸。
乔伊感觉有个黑影潜过来,那影子是有重量的,她努力推开那个影子,可她阻止不了他,他还在继续向前,他的重量从乔伊上方落下来,他的手一粒粒捻开她的纽扣,所有的纽扣都松动了,抚摸随之而来,她想推开他,同时又感觉软弱无力。
乔伊在黑暗中看到柳叶儿与潜入蒙古包的那个黑影有过一段短暂搏斗,她无法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她过分紧张,使那个人的影子放大了许多倍。没有人知道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柳叶儿回京后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第一部小夏病了
柳叶儿被确诊为精神病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她有幻听。她常常告诉别人,她听到有女人尖叫的声音,“啊——”她张开嘴露出粉红色的牙床,发出尖厉而悠长的叫声。
如果乔伊不是亲眼看到,她绝不相信那声音是从人身上发出来的,那种超音频的声音似乎可以击碎一切:玻璃、皮革、石器,甚至钢铁。
乔伊在那个早晨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种声音。
她躺在旅馆小木屋还算舒服的床上,尖锐的女人惊叫声音穿过早晨黏稠的空气,抵达她的耳膜。她醒来,以为自己发生了像柳叶儿那样的幻听。在这个奇怪的早晨,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正在蒙头大睡的张晓光突然开口说话:
“什么声音?”
“你也听到了声音?”
“是的,有人在尖叫。”
“太好了,是有人在尖叫。”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听到有人尖叫你为什么高兴?”
乔伊说:“说明我没有幻听。”
“你夜里一直在说梦话,好像还哭了。”张晓光说,“乔伊,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这么疑神疑鬼的。”
乔伊说:“你想哪儿去了,我很健康,我只是不想稀里糊涂地跟任何一个男的上床。有的人可能不用谈恋爱也可以有那种事发生,但我不行。”
“可是乔伊,我是真的喜欢你,我——”
这时候,突然有人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