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妆-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晚上,乔伊回到姥姥家。她不想跟张晓光见面——至少有个缓冲,这样可使她心里好受些。乔伊的爸妈已经从这里搬走了,他们的新房子装修好之后,乔伊只去过一两次,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她大部分时间跟雪狼在一起,除周末外,他俩差不多天天见面。
吃晚饭的时候,张晓光打来一个电话,乔伊感到全家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他说:“乔伊你没事吧?”
乔伊觉得这话问得怪怪的。
她说:“我能有什么事呀,我很好呀。”
“没事就好。”张晓光说,“下午你到哪儿去了?你们台里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去了。”
乔伊这才想起下午她和雪狼在一起,在床上她把手机关了。她感到姥姥姥爷都在看她,她的脸不知不觉变得很烫。
“我的手机没电了。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好像是歌手大奖赛的事,他们要你去主持节目,好像就是这事吧。”
“那好,我知道了。晚上我不回来了,在这边住。”
“好吧。”
乔伊放下电话,回到饭桌旁,她觉得全家人的目光仍没从她发烫的脸上移开。他们似乎看出她内心的慌乱,逼她说出真相。她和雪狼的事当然不能告诉家里人,她只跟他们解释说:“哦,是歌手大奖赛的事,他们要我去主持节目。”
没人接她的话,餐桌上静得可疑。柳叶儿端着一只白瓷碗喝汤,喝着喝着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把乔伊吓了一跳。柳叶儿今天额头上贴的胶布是浅蓝色的,被剪成盾牌形状,上面还绘有精致的花纹,她近来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她和那个精神病医生老冷还在继续来往着,他俩的关系相当古怪,柳叶儿一直不承认她在恋爱,但她还是老去找那个人。
柳叶儿莫名其妙的笑声,就像泼向乔伊的一盆凉水,她的脸由热到凉,不光是脸,混身上下全都凉透了。
——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她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她到底在笑什么?
耳边有个女声仿佛透过麦克风在说话,声音被放得极大,发出嗡嗡的回响。然后她又听到后面的对话:
“乔伊,你是不是偷看过我的日记?”
“我没有。”
“你撒谎?”
“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话,我从不偷看别人的日记,包括您的日记。”
“看了就看了,没关系,只要你肯承认。”
“我……没有,真的没有。”
“骗人!人人都在骗我,包括你、你妈妈、爸爸,没一个人肯对我说真话。你们说出真相了就怎么啦,你们就会死呀?我已经被骗局包围了,这些年来,全家人串通一气联合起来骗我,让我成为瞎子、聋子、疯子,让我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我是一个傻子吗?我是一个疯子吗?我不是!我是一个健全的人,就连我的精神病医生冷铁鑫都说我的身体很健康。很健康!你们听到了吗?别一天到晚把我当成一个病人来看待,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我不是!”
柳叶儿这一通发作,就像天空中突然降下的暴雨,在所有人都没有思想准备的时候,大雨就劈头盖脑地掉下来,雨中还夹杂有大个儿的冰雹,砸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又蒙又痛。
发完这一大通脾气,柳叶儿丢下一桌子人,独自上楼去了。剩下的人接着吃饭,汤冷了,盘子里的肉变得很硬,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保姆去热了一回汤,但汤一端上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凉掉了。全家人都无心再吃,保姆也就无心再热,任它白汪汪地凉下去了。
第四部内蒙往事
“那是30年前发生的事了,我们都不愿提起,其实是为了她好。那一年,你姨妈到内蒙插队,发生了一件家里人全都没想到的事,因为她去的时候才17岁,我一直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可是没想到她到内蒙不久,竟然有了身孕。说是爱上了一个叫谢海军的男同学,也有人说她是被当地人强暴的,后来她就生病了,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乔伊的姥姥坐在灯下,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让乔伊感到惊讶。她过去一直把乔伊看
成很小的孩子,其实乔伊也已经30岁了,但在姥姥眼里,30岁仍是小孩。
姥姥说:“这就是一个人的命啊,你姨妈一生都活在17岁那一年,你看看她的房间,跟她小时候布置得一模一样,我每次进她屋,就感觉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从前。如果没有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柳叶儿的命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那个孩子她生下来了吗?”
“生下来了,那是个女孩儿——”
乔伊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她紧张得呼吸都有些困难,生怕姥姥说出“那个女孩儿她就是你”这样的话来。但是姥姥说的却是另一句话,这句话使乔伊将信将疑,她想,既然他们能把真相隐瞒30年,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把真相的一半继续隐瞒下去,欺骗世人。
“孩子一生下来就送人了。”姥姥说,“送人了。真的。我们再也找不到她了,她在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乔伊沉默着,她以为姥姥还会跟她继续谈论过去的事,但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姥姥已经拿起茶几上她的青花瓷茶杯,脚步缓慢地上楼去了。
客厅里的光线暗淡而又昏黄,好像来自时间深处的光,时间究竟是什么呢?真的过去了就一去不复返了吗?时间制造的误会、骗局、漏洞、情爱、疾病、伤感、痛楚,这一切难道就真的没有弥补的机会了吗?柳叶儿的病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真的爱过什么人吗……
楼上传来一个凄美而又寒冷的声音,那是京戏里刺耳的长音,乔伊从没当面看到过姨妈唱过京戏,但是在没人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柳叶儿凄凉尖细的嗓音,就像鬼的声音,从她关得严严的门缝里飘出来。
第四部在一个阴天的下午
那种声音一直缠绕着乔伊,直到她躺到雪狼的床上,她仍能听到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唱戏的声音。那是一个灰蒙蒙的下午,他们又到了一起,这回是乔伊先约的雪狼,她打电话给雪狼,说有重要的事要找他商量。
“你能有什么事呀?说实话想我了吧?”雪狼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不像他本人的声音。又像隔着千山万水,听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乔伊说:“真的有事。”
“那你来吧,我在家等你。”
乔伊用手机盖支着下巴,想了一下,是不是该给张晓光打个电话,想了半天不知从何说起,便把手机盖“哒”地一声关上了。
下午2点一刻,乔伊在电视台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急急忙忙往雪狼的住处赶。台里的人都说乔伊最近好像丢了魂儿似的,干什么事都有点心不在焉。她望着车窗外不断变幻的街景,想到她和张晓光的婚姻原来是一场误会,他们原本是不般配的一对,却因那场突然而来的“白色瘟疫”被奇怪地组合在一块,就像时间信手写下的一个错别字,想要更改,就得全盘重来。
虽然已是春天了,但路上的行人依旧穿着厚厚的冬装。北京是一个春天极短的城市,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脱了羽绒服直接可以就穿短袖。路边的柳树已经开始发芽了,那浅绿的颜色一蓬一蓬的,被风吹动起来,如生活中不能确定的事物,忽东忽西,没有固定的位置和形状。
乔伊下了车,往胡同深处走。雪狼住的是没有厕所的破旧平房,房东独居一个院落,把其中的一个房间租给了白天睡觉、夜晚出门的雪狼。
房东大妈盯着乔伊看了5秒钟,然后她忽然拍着脑门大声叫了出来:“哟,你是那个主持人吧?”
乔伊朝她笑笑,又指指雪狼的房门说:“我是来找他的。”
“噢,他在呢,在屋里呢。”又冲雪狼那屋扯开嗓门喊道:“小李啊,你来客人啦!”
乔伊心里说原来他姓李呀,连我都是头一回听说呢。她听到雪狼在屋里瓮声瓮气地说了声“进来吧”。乔伊推门进去,见雪狼躺在床上,被子上放着一个CD机,耳机和几张唱片丢在一边,刚才显然在听歌。
“你来啦?”他伸出手来抱她。她发现他竟然没穿衣服。
“别这样,我真的有事要跟你说。”
“今天怎么这么严肃呀?”雪狼有些扫兴地把手收回来,“什么事,说吧。”
“是关于这次歌手大奖赛的事,他们邀请我去给大赛当节目主持——”
“这是好事呀,你去吧。”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抢话,就是——”
“乔伊,我看你还是先进来吧,呆在外面怪冷的。”
雪狼把被子掀开,让乔伊躺进来。他紧紧地抱住她,不停地亲吻她,再也不让她说什么了。乔伊躺在那儿,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着话,更远的地方,有人在唱京戏,“咿呀咿咿咿——”听得断断续续。
“周围有人唱戏吗?”她问。
“没有啊,我怎么没听见。”他心急火燎帮她脱衣服,一只乳房从白色胸衣里跳了出来,他低下头去吞食那只乳房,一下一下仿佛要把它真的吃下去。他说我一直在等你,没穿衣服躺在这里,好难受啊,我受不了受不了了。
她赤裸着上身被男人抱着,下半身还穿着牛仔裤。在男人抚弄她的同时,她却走神儿了,她在想日子过得好奇怪呀,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在这个时间,又好像不在这个时间。她在这里,又好像不在这里。她爱这个男人,又好像不爱这个男人。男人像一把火一样点燃了她。她脱掉牛仔裤的同时,男人的手指像子弹一样准确地进入她的身体。
乔伊发出“啊——”地一声叹息。
快乐的感觉很快就一波一波荡漾开来。她开始说胡话,喊叫,呻吟。他也跟着她说胡话,喊叫,呻吟,一边使着蛮力气。“你太棒了太厉害了。”“不许说话,闭上眼睛。”他们被难以言表的快乐淹没了,再也不需要说什么。
在这个阴天的下午,他们接连干了好几次,直到筋疲力尽,这才停下来,两个人也不起床,而是赤身裸体躺在被窝里聊天。
乔伊说:“哎呀,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你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他们让我主持那台歌手大奖赛晚会,我可以负责推荐一名歌手。”
“你是说我吗?”
“对呀,你。你不是歌手吗?”
雪狼粗暴地打断她说:“乔伊,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怎么叫管呢,我不过是正好能帮上忙而已。”
“不用你帮忙,还是那句话,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要靠我的真本事吃饭,我最讨厌那种靠女人吃饭的男人了,哼,那种人算什么男人。”
“你这人也太偏激了吧,就算是普通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你这人神经过敏,该不是过去受过什么刺激吧?”
“好好好,我偏激,我狭隘,行了吧?”他抱住她小声道,“如果我真需要你帮我,我会开口说的,嗯?”
“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又在床上甜蜜了好一会儿,乔伊才想起她该回去了。
第四部暖气停了
乔伊回到家的时候,丈夫正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吃晚饭。他背对着门,穿了一件厚实的深蓝毛衣,看不见他的脸,只见他头顶上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听到门响,他并不回过头来看她,而是继续用调羹舀一勺砂锅里的汤,送到嘴边去喝。乔伊知道,张晓光是故意不跟她说话。她也懒得理他。放下手中的包到厨房洗了个手,自己拿了一个碗到餐桌旁坐下,不看他的脸色,给自个儿舀了碗汤喝。
两个人谁也不先开口,都绷着劲儿似的。他们相互比赛着,看谁这口气绷得时间长。他们把汤喝得咕噜咕噜响,甚至听得见对方肠胃蠕动的声响。他们用沉默来向对方示威,沉默使家里的空气变得足有5吨那样重。
终于,他们中间还是有一个人先绷不住了。他问:
“你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
“演出现场。歌手大奖赛彩排。”
“以后最好别关手机。”
“你开会的时候不关手机?”
她斜着脸,比谁都凶的样子,其实是心虚的表现。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为了掩示,她转身到厨房去盛饭,听到身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