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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夜妆-第17部分

小说: 夜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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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叫声像雪花那样,从四周八方包围着他。
      他还在用力,用力顶开那些丝绸,用力玩弄她那丝绸般的长发。
      她说,你真像一把刀啊。
      他说,我是一把刀。
      她说,赵楷,要收回那天的话。
      他说,别说话。
      他的持续能力长得惊人,不断变换姿态,但却越战越勇。她不再说话,呻吟声再次响起。她看见倒置的天空,雪花飞离玻璃,飞离窗台,如同倒放的磁带。他的动作也在反复播放,高潮随之而来,雪降落的速度也逐渐加快,在快得不能再快的时候,雪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雪,凝结成冰。
      他从她身上下来,疲倦而又甜蜜地呼吸着空气。什么也不想说,一切都表达得很完美。
      做爱过后,小夏换了一套粉红色睡衣,把刚才那套白丝绸的随手扔进洗衣机里。她说:“冲完澡我泡茶给你喝,我这儿有好茶。”隔着浴室的玻璃门,小夏听见里面的男人欢快地哼着歌。
      茶几上放着两只透明的玻璃杯,小夏从长方形的绿盒子里抓了两把茶叶放进去,手里拎着一只不锈钢的小壶,把透明的水柱冲入杯中。玻璃杯里的绿茶立刻一根根站了起来,状若森林,茂密繁盛。
      “呵,黄山毛峰,是谁进贡给你的?”
      “干吗非得进贡啊,就不许人家自己出去买呀。”
      “哦,我们小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肯自己出钱买这么好的茶。”
      “我什么时候小气过?”小夏说,“你过来坐,我有正经话要跟你说。”
      赵楷在小夏对面那张沙发上坐下来。那张沙发背对着窗帘,身后是无边的雪景。
      小夏说:“我想收回那天的话。”
      “哪天的话?”
      “就是那天在立交桥上说过的话。”
      “噢,你是说……”
      小夏眼睛亮亮地对赵楷说:“如果你离婚,我愿意接受你的全部。”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了,也太不是时候,如果是在得知张研怀孕之前,听到小夏说这句话,他一定会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不可改变了,张研是死活不肯拿掉孩子的,拿掉孩子,就等于拿掉了她的命。他知道张研打算拿这个孩子作武器,要挟他一辈子。
      “你怎么了,不高兴啊?”
      “……高兴,我当然高兴。”
      赵楷喝了一口茶,却没喝出滋味来。
第三部内心被审判的日子
      这个春节,赵楷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张研把春节那几天安排得满满的,初一上她父母家,初二上她大姨家,初三上她二姨家,初四上她同事家。赵楷在北京没有什么亲戚,每年春节全都是被她安排。
      张研似乎把赵楷当成一件展品,走到哪儿都要表现两个如何亲密。张研的大姨夸赵楷是“模范丈夫”,张研的二姨说赵楷将来肯定是个好爸爸,张研逢人便说她就快要当妈妈了,
    语气之夸张令人生厌。
      赵楷在大年初二接到小夏的一个电话,那会儿他正在张研的大姨家做客,就在张研的大姨夸完他是“模范丈夫”两分钟之后,他兜里的手机电话响了。
      赵楷躲到阳台上去听电话。他一下子就听出小夏的声音,小夏似乎还没醒,她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床上。
      她说:“我刚才做梦梦见你了。梦见有好多人围着你,你很不开心。我在很大的一扇玻璃外面看着你,可我就是进不去。他们都围着你,七嘴八舌地说话,我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很着急,一着急就醒了……”
      赵楷说:“我现在说话不方便,我再打给你好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是跟她在一起吗?你不是说你们——”
      不等她说完,赵楷抢先把电话挂断了。他把电话装进兜里,稳定了一下情绪,拉开阳台门走回到房间里去。坐在沙发上的那圈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他。张研的大姨是位法官,她身穿灰色料子衣服,一脸正气。
      赵楷坐进沙发里,犹如坐进审判席。赵楷知道,自己跟夏小姐的事,是迟早会暴露的,他必须早做决断才好。小夏是一个感觉灵敏的人,她有时会用奇怪口吻告诉赵楷:
      “我看见她了,你那位现在就在走廊上呢。”
      这种话往往会使赵楷全身发冷,脸发白。他心里明白,他已经掉进一个很深的夹缝里去了。他没有退路。这个春节的每一天,他都过得如同下油锅,没有人了解他内心的感受,他见到的所有人都微笑着对他说:“你好幸福呀,快当爸爸了。”
第三部春节前去纽约
      张晓光在年初临时得到出国进修的机会,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没来得及跟乔伊商量,就一口答应下来。等乔伊知道这件事时,他已在整理皮箱了。乔伊靠在门框上,看他忙碌的样子,一下子觉得这个人很陌生。她有时会奇怪地想:“我怎么会嫁给他了呢?”
      “我要出差去纽约。”他说。
      “那我怎么办?”她依旧靠在门框上,眼睛望着天花板。
      “什么怎么办?”
      “春节怎么过。”
      “怎么过,你回家过呗。”
      “可这就是我的家呀。”
      “你还在乎这些?你整天忙得要死,什么家不家的,真没想到你还有家的概念。”
      两个人最后一次谈话,是坐在阳台前的那对圈椅上,乔伊后来回想起来,还真有些谈判的味道。她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在短短几个月时间,竟然变成了这样。张晓光走的那天,乔伊没到机场去送张晓光,她在电视台做节目,她谈话的对象,是一个拍电影的人。这个人拍的电影,从来没在国内公开放映过,但一谈到电影,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快乐。透过他的眼睛,乔伊看到张晓光的眼睛,她想,男人都是一类人,为了一个目标可以不顾一切的。心中只有目标,别的都不存在了。张晓光的功名心实在太强了。
      这个春节乔伊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姥姥说还是回家来过年的好,又问她想不想吃饺子。姥姥说:“我包的饺子可不是冻在超市冰柜里邦邦硬的那种哦。”“姥姥,我知道,您是亲自动手和面,亲自擀皮儿,亲自调肉馅,姥姥包的饺子最香了。”听了乔伊的话,姥姥乐得合不拢嘴。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乔伊陪姥姥出去买东西。她们也没走远,就在附近的超市转转,那里应有尽有,什么饺子面、肉馅、葱,转一圈都能买齐。超市里人很多,就跟东西不要钱似的,很多人都是见什么拿什么,把东西往车里一扔,也不管需要不需要。
      现在的人,花钱都很随意。
      买了吃的东西,乔伊让姥姥等她一下,她自己挤到日用品区去想买两包苏菲卫生巾。她一直使用这种牌子的卫生巾,只因为喜欢那种粉红色上面带有小白点点的包装。
      乔伊正站在一面花花绿绿的“墙”前面挑选卫生巾,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那是很和弦的铃声。
      乔伊故意不接电话,让好听的音乐多响几遍。
      这款手机是张晓光出差后,她一个人到电器城去买的。张晓光一走,她忽然有了种“自由了”的感觉,她对自己说“这种感觉可不好”,难道她真的不适合婚姻吗?对于自己的婚姻,她变得越来越疑惑起来。
      她站在色彩斑斓的物品堆里接电话。
      电话是老占打来的。
      老占说:“喂喂喂,猜猜我是谁?”
      到处是晃动的人影,一切都像是卡通故事里的人和事,鲜颜,但却不真实。乔伊眼前浮现出老占颇具喜剧色彩的秃脑壳和大鼻子来,她在电话里笑了,她说“是老占吧?”老占说,“算你耳朵灵。你在哪儿呢?”
      “在逛超市,陪我姥姥买东西。”
      “好孩子。”老占说,“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候你过年好。”
      乔伊说:“应该我打电话问候您才对,您是领导。”
      老占说:“乔伊,你别老‘您您’的好不好?我有那么老吗?”乔伊想起他那卡通式的大鼻子来,忍不住想笑。
第三部除 夕 夜
      大年三十晚上,乔伊的姥姥家出了一件事:柳叶儿再次离家出走了。出事之前,全家人正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包饺子,乔伊的爸爸擀皮儿,乔伊的妈妈和二姨柳树人包饺子,他们三个人配合默契,乔伊简直插不上手。
      二姨柳树人在部队搞科研工作,平时很少回来。她戴着一副宽边眼镜,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她把包出来的饺子摆放得整整齐齐,体现了科学工作者严肃认真的一贯作风。母亲柳
    心美的手法就比较随意,她包饺子又快又好,馅大,皮儿薄,褶密,包完后不像二姨那样小心翼翼地放好,而是随手一丢,落到哪儿算哪儿。
      姥姥说,你这哪儿是包饺子啊,你这是在玩“丢沙包”。姥姥说她三个女儿小时候最爱玩的游戏就是“丢沙包”,两个女孩站两边,中间那个女孩跑来跑去地躲“包儿”,谁被打着了,谁就“坏”了。
      乔伊眼前出现三个小女孩在操场上玩扔沙包的景象。她们银铃般的笑声,穿过岁月的阻隔,传到乔伊耳朵里来。
      收音机里突然响起三毛的那首《橄榄树》,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仿佛被定住了,那缥缈的歌声占据了整个空间,把刚才喧哗的声音压下去。这时候,全家人几乎同时想到一件事:柳叶儿好像一下午都没露面了。妈妈让乔伊到楼下去找找看,因为柳叶儿有时也会闷声不响地呆在房间里一整天,不弄出一点动静来。
      乔伊咚咚咚跑上楼,在姨妈的门口喊了两声,见没人答应,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整洁。
      乔伊看到桌上平摊着一个日记本,她走过去,在书桌前坐下来。看得出来,那是一本很旧的日记,翻开的那一页里夹一片干枯的树叶。那一页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没有日期,上面凌乱的笔体写道:
      “这个秘密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学校宣传队太不公平了,我觉得只有我才配演《白毛女》中的喜儿那个角色,我偷偷地已经把那些舞练过许多遍了,可队长就是不让我上,他们让杨红旗演喜儿,我很妒忌,凭什么让她演不让我演,难道……”
      后面的字看不清楚了。
      那一页的右下角还有一段更乱的文字,写道:
      “主啊,这是我的心灵在你面前活生生地经过。我单独一人,我是那样孤单,没人能帮我。我怎样才能得到那个角色?谁能揭开其中曲折复杂的内幕?”
      “这个世界真是丑陋不堪,瞧,我和那些伙伴走在上学的路上,无形的敌人向我投来阴险的目光,他们想谋害我,我知道他们已经计划了很久了,只是还没来得及下手而已。我的日子不长了,真正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翻着这些思维混乱、跳跃感极强的日记,乔伊感到心口怦怦直跳,她仿佛看见了柳叶儿的另一张脸:那是几十年前年轻的柳叶儿,她既内向又争强好胜,为在学校宣传队里争演《白毛女》里一个角色,妒忌她的同学,并且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觉得世界黑暗。
      台灯的光晕落在柳叶儿的日记本上。
      黑暗中出现柳叶儿苍老之后的脸(未来的柳叶儿)。
      ——这是小事吗?这怎么是小事呢?
      ——你没经历过那个年代。
      ——你采访的那个知青作家叶峥嵘,她从头到尾都在撒谎。她在撒谎。
      乔伊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定了一下神,才看到黑暗中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衣架上挂着一顶草帽。这时,有一阵风从半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将乔伊面前摊着的本子吹得哗啦哗啦直响。她的心莫名其妙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她对自己说,不好,要出事。
      风把日记本翻到了某一页,这一页,字迹显得较新,乔伊看到了这样的字迹:“天地存在着,你怎样创造天地的呢……我确信我曾经生过一个女儿,那是30年前的事了……”
      “乔伊!乔伊!你在干什么?”母亲在门外喊道。
      乔伊赶快离开柳叶儿的书桌,嘴里应着:“哎,来啦!”
      “快去,出去找找你姨妈。”
      “又让我去找啊。”
      “你姨妈跟你最亲了。你穿上大衣,快去吧。”
第三部我是谁的女儿
      站在大街上的乔伊,忽然找不到方向。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高高兴兴地跟全家在一起包饺子过年,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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