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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前世-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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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眉尖蹙起,双唇紧抿,似在抑住怒气,半晌方道:“这湖好容易净了,你再污了它,我又没处住了。”

他愣住:“这湖……这湖……你住在这湖里?”看看那湖中碧莲,再看看眼前这碧衫仙人,顿时恍然大悟——

“你、你、你便是惜朝?!”

那人将眼光一侧,沉着脸不答。

他这才明白——“那日你不是晕倒,脸红腿软也不是着凉,而是……而是……而是被我灌醉了?!”因被他灌了一湖的酒,才现了人身,却醉倒湖畔,此后接连数日因碧湖酒香未散,怕再醉倒,才不得不以人身滞留在外……

原来这人便是他日夜盼望,能相对共醉的惜朝了……

他痴痴相望,不禁眉梢嘴角都带了笑。

那人——惜朝——听了他这一句“被我灌醉”,长眉一挑,回眸怒视;可与他那温柔含笑的双眸一相对,却又忽地移开目光,只冷冷道:“以后不要再倒酒了。”语调虽冷,却颇有一丝无奈之意。

他仿佛得了天大的彩头,乐得不知如何,只道:“惜朝,惜朝,果真是你,惜朝,惜朝,可真是佛祖许了我的愿望,让我见到你么?”这时早已忘却眼前这人便是红叶口中那寒煞无情的上仙,却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惜朝侧身避开,又向后滑开一丈,冷面看着他,大有戒备之意;唯双眸中神光离合,变幻不定。

他自觉失态,脸上微红,挠头笑道:“莫怪我唐突,我自小生长山林,天生的这个野豹性子。嗨,我那日许愿,盼能与你相对共醉,哪知你却是个一喝便醉的。可是无妨,能天天这么看着你,陪着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惜朝哼了一声,冷然道:“那你便看罢!”一甩袖,又背过身去。

他便忽然想起红叶所转述的——“你愿永堕轮回,你愿做一只鹰,便遂了你的愿,永世都做鹰罢!”只怕那时的亢金星官,并不像众人以为的那般死不瞑目罢——他心心念念惦记的那个人,亲自遂了他化鹰的心愿,他死时不还嘴角带着笑么?




三 情真


自得了惜朝那一句“那你便看罢”,他便如得了圣旨纶音般,每日价只是笑吟吟看个不够。惜朝却自负手立定,置外物如罔闻。他也不多求,只怕哪日惜朝又化为碧莲躲入碧湖,那可见不着了。

这日正喂碧湖中的游鱼,一边笑嘻嘻地道:“鱼儿鱼儿,那日我将半坛仙人醉倒入湖中,可把你们都灌醉了吧?嘿嘿,不知你们的酒量如何?”说到此心下大觉有趣,忍不住转头去看惜朝。惜朝却亦正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惜朝眼中两道怒火隔空烧将过来,烧得他脸也热了,挠头陪笑道:“我只是想起人间有一道名菜唤作‘杜鹃醉鱼’,是我生平最爱,不知惜朝可曾尝过?”

惜朝收回目光,冷冷道:“不曾。”

他便笑道:“真是可惜,那杜鹃醉鱼可是色鲜味美,想起来都流口水,惜朝,有机会随我下界去一尝新鲜吧?”

惜朝眉头一皱,微露嫌恶之色,道:“人界污秽之地,我是绝不去的。”

他恍然,道:“啊,是我忘了,你是仙界至纯的圣莲,岂能沾染人间烟火。那也无妨,这碧湖中游鱼甚多,改日我备了材料做给你吃。”话音刚落,冷不防那只金色大鱼猛地跃出水面,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他指头大痛,慌忙甩落,讪笑道:“对不住,想是我算计着鱼兄性命,惹得鱼兄怒了……”一句话未完,便觉天旋地转,跌坐在地。眼前万物不住旋转变幻。

惜朝本听惯了他絮叨,见他半晌无话,微觉惊奇,这才回头。见他异状便过来查看。他勉力吐字道:“那金鱼……”惜朝点头道:“我知道,金鳞是无毒的,他咬你一口不过能让你身上异常寒冷,眼中见到幻像,挨得几个时辰便过去了。”说完便转身走开,竟是不管不顾。

他只觉浑身血都仿佛冻住了一般,耳中异常清晰地听见牙关打抖之声。眼前景象变幻,竟成了一片白雪茫茫。

仿佛回到一千多年前,当他还是一只幼豹时,那日大雪封山,四下寻不到食物,母亲和他都饿得奄奄一息。母亲出门觅食,他在山洞中瑟瑟发抖,焦急等待,哪知母亲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从此只余他年幼失怙,挣扎求生。

这时前方一点模糊身影,俨然便是当时殷殷叮嘱后要转身离去的娘亲。他心中大慌,扑上去便扯住她后腿,叫道:“妈妈,不要走!”

母亲却毫不留情地一脚蹬开他。他只道母亲不要他了,越发一个猛扑抱紧母亲的颈项便死也不肯撒手,任母亲如何挣扎踢踹,他只是将头埋进母亲肩窝,口中只念道:“妈妈、妈妈,你不要走,我知道你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别丢下我,我一个人很孤单,我要陪着你,死也要死在一块!”此时全身如堕冰窖,痛苦之极,母亲身上温暖,更是将全身都紧贴上去。

豹精本自天生神力,他又是拼命不肯撒手。幻像之中,母亲百般甩脱他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放弃,由他抱住。他心下大安,只道母亲再不会离去,一直伴着他了,心神一松懈,便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



醒来时,碧湖景象依旧,惜朝却已不见。碧莲重焕光华,花苞竟又绽开些许,那花瓣重重叠叠,碧色清澄,微微颤动间光彩流溢。

他脑中犹自浑沌,却不知惜朝为何变回碧莲?回忆梦中情景,不由得冷汗直流:难道幻像中的母亲竟然是……转念又安慰自己道:惜朝明明是个狠辣绝情的上仙,倘若自己真冒犯了他,哪还留得性命?看来定是无甚大事。

哪知等了数日,也不见惜朝出现。他心中七上八下,惴惴难安,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一连几日寝食不安。只是幻像中母亲怀抱甜美,念念难忘,真盼被那金色大鱼再咬一次,纵然受那奇寒彻骨之痛也值了。

这日刚回到花果司,就被红衣红叶拉住。原来玉帝于迎仙阁设宴待客,该当花果司侍奉。

他随二仙来到迎仙阁侍宴,只见曲径流泉,亭倚山石,玉帝正与一人对弈。过了许久,忽听那人长笑一声,起身道:“玉帝,我已三局两胜,我去了,少陪!”

那人背向他而立,他只见得玉帝神色不悦,道:“只有一个时辰。”那人怒道:“我每百年方得来一次,每次还只得一个时辰,你未免太小气了!”玉帝亦怒道:“朕许你独身前往,已是让步!”

那人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所过之处,众仙纷纷躬身退避。经过他身旁时,方见那人形貌,他微微吃惊:那人额生双角,眉目俊美近妖,一双眼瞳竟是赤红色,袍冠华美,却是一股血腥煞气直逼而来。

那人一走,宴亦散。回去路上,他好奇问红叶那是何方神圣,天庭仙众有谁敢对玉帝这般无礼?

红叶悄声道:“那可不是仙界之人,他是西方欲界天的帝王,号九幽帝君。他每百年便来一次天庭与玉帝对弈,对弈完便不知去了何处,很是奇怪。我也只是听说,两千年前欲界天与我们仙界连年征战,仙界的将领都恨不得把他食皮寝肉。后来停了战,一千多前,瑶池仙会上佛祖亲至劝和,邀两界帝王对宴,笑泯恩仇,免战火伤生。也不知为何,自那以后,他每百年必来。虽然听说他神勇无比,万夫莫敌,可他这般肆无忌惮,孤身深入敌人地界,只为对弈,未免太狂妄了,可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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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红衣红叶,又回碧湖。未至入口,便似有血腥气传来,他急忙赶上前,赫然竟见湖畔两人对峙。碧衫飘扬,傲然而立的自是惜朝。背向他的那人黑袍红带,竟是那欲界天之王,九幽帝君。听得他脚步声,两人一齐望过来。

他叫了一声“惜朝”便往惜朝身边走,那九幽帝君忽然一掌向他抓来。这一掌虚无飘渺,偏又四面八方罩下,骤然间竟是无法躲避。

忽而呼啸声起,如九天神号、十地鬼哭,一道银光扑面射来,寒气逼人。九幽连忙闪身收手,那道银光已回到惜朝手上。原来那便是红叶所说,惜朝手中夺命无情的小斧。

九幽怒道:“这人是谁?他方才叫你什么?”

惜朝挑眉道:“与你何干?”

九幽怒道:“我认识你一千四百年了,你从没告诉我你还有别的名字!我倒要问问他怎么知道的!”说着便又是一掌抓来。惜朝长袖一卷,便将他卷至身后,淡淡道:“九幽,你再生事,便动手罢。”

他落地站稳,犹自晕头转向,莫名其妙。这两人又不似朋友又不似敌人,也不知那九幽与他素味平生,为何敌意如此。

九幽上下打量他,脸上又是惊讶又是不服,映在过于年轻俊美的脸上,看来倒像是个被师长将奖励颁给了别人的孩子,满怀委屈。恨恨对他道:“野妖怪,今日看在碧莲的份上本帝君不与你计较,快滚罢!”

他心想:惜朝这名字,果然只有我喊得。心中一喜,不觉便笑了出来,道:“这是惜朝的地盘,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九幽果然大怒,横眉立目,飞身上前,双掌翻成铁爪,直抓面门。他岂甘示弱,豹爪相迎。

惜朝却退开去作壁上观,仿佛此间一切都与己无甚关系,即便那二人为己相争,亦不屑理睬。

不料交手几个回合他便手酸脚软。非是他不够神勇,只是那九幽帝君乃欲界天帝王,当年二郎神都曾败在他掌下。论道行,光九幽认识惜朝的时间便比他的年纪还多两百年。他又连日在碧湖受冻不曾痊愈,体力大损。再撑得十几回合,身上已是落下道道伤痕,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知道惜朝在身边,身上虽痛,心里倒也不惧。他与九幽本无仇怨,九幽却招招尽是夺命杀手,他浑身伤痛,被逼得退无可退,一怒之下,化出原形,竟是一只身长五尺的金钱大豹,毛色金灿鲜亮,甚是好看。长啸一声,扑将上去。豹类本以奇速著称,九幽这一下措手不及,被他夺回一城。他越战越勇,忽地九幽被他一爪扑下,脸上几道极深爪痕,鲜血四溢,煞是狰狞。

九幽赤红双瞳顿时一敛,杀意大盛,狠笑道:“倒也有几下子。我与惜朝相聚时短,不与你浪费时间了!”话音一落,右手铁爪突长出五道毒刺,挖向他心口。他连忙躲避,不料那毒刺奇速生长,竟已刺入胸口。

他心口剧痛,毒素上行,神智瞬间迷糊,心道难道便丧生于此了?也不知惜朝可会为他的死有半分伤心?

九幽一招得手,正欲直取了他性命。他忽然只觉清风扑面,身子一轻,已在惜朝怀中,那边九幽慌忙收手,急道:“伤着你了?”

惜朝道:“我没事。解药拿来。”九幽恨道:“你中毒我便救,他就别想。”

惜朝哼了一声,长袖舒卷,将他轻递至远处,掌心幻化出一柄长剑,转向九幽道:“那便以输赢论。动手罢。”

刹时间,惜朝袍袖无风自扬,容色凛厉。他只觉寒意大盛,被杀气迫得呼吸紧窒。强睁双眼,只见惜朝右臂上衣衫破损,露出一道长长的伤痕,鲜血在雪白晶莹的肌肤映衬下,倒像是茫茫雪地中数朵红梅,经霜犹艳。显是方才救他时被九幽误抓所伤。

九幽忽然大笑起来,道:“好,好!你赢了便给你。你若是输了,便随我去欲界天!”

惜朝不掩嘴角嘲讽,冷笑道:“一千四百年,你还没断了这痴心妄想?做梦!”

九幽哈哈大笑,道:“我永远不会死心!你输了时,便由不得你了!”

惜朝长眉一扬,傲然一笑,道:“那你便试试看罢!”长剑一振,如游龙,如电光,直逼九幽而去。

刹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昏地暗。风雷之中,只见半空里一黑一碧两条身影交错,一金一银两道剑光相击。剑作龙吟,光芒耀目。九幽黑袍飒飒,如鹰击长空,惜朝碧衫当风,如凤翔九天。神姿矫矫,直教人目眩神迷。

两人身影交错之时,九幽手臂暴长,抓住惜朝肩头道:“碧莲,不要执迷不悟,随我去欲界天,那里荣华绚烂,欲乐无穷,比这平淡无聊的色界天好过百倍。”惜朝沉肩卸力,回剑一刺:“我没兴趣!”九幽旋身躲避,却被削下几缕发丝,不由笑道:“好!没想到你看似文弱,手下却比那二郎神还厉害!我喜欢定了,今日定要带你回去!”金剑幻出剑花无数罩住惜朝。惜朝回剑破招,直取九幽心口,扬眉道:“天上地下,没人能强迫得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光芒陡振,他下意识一闭眼。再睁眼时,竟已风停雷止,云消雾散,两人均已落地,九幽手捂腹部,惜朝的小斧正嵌在他胸腹之间,惜朝的长剑则指在他喉头,气定神闲,丰姿夺目,微微冷笑道:“你输了,解药。”

九幽一口鲜血喷出,道:“若不是我舍不得下杀手,你不能这么轻易赢我!”惜朝冷笑道:“心为外魔所扰,已自落了下风,还有何资格言勇?”九幽闻言,脸色惨淡,喃喃道:“碧莲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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