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偏东 第二部 永远是晴天-作者:张晓宣-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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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珠海,石歧拱北,马上走……”
“顺得、佛山、江门……”
“深圳东莞还差一位,快来……”广场上都是这样此起彼伏的拉客声,而且一遍普通话再一遍粤语,招徕着外地和本地的客人;一群黑瘦的拉客仔见出站口一下子出来这么多旅客,立刻以猛虎下山之势冲了过来,在人群中举着各种写有目的地的牌子拼命拉起客来。
柴宏跟着人流走出没多远就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下一步该如何?由于受不了这种酷热他早已把身上的外套和毛衣脱下来搭在手里,上身只穿了个不伦不类的线衬衣站在人流如织的车站广场中间发楞傻笑,那样子要多土气就有多土气。
“老晒(广东话,老板的意思,多用于招呼陌生男人),去边度啊(广东话:去哪里?)?”一个黑瘦的当地小伙举个“中山珠海”的木牌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然后又热情向他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个破旧中巴车比划着。柴宏明白这是问他要不要坐车,就随嘴应道:
“我也不知道去哪啊,”
就这么一犹豫的当口,那人干脆拉起他的胳膊往那车上拽,柴宏那时有点蒙,没完全弄明白就被那人强推上车,还没站稳车上一个面目狰狞司机模样的人就用生硬的广式普通话厉声喊他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柴宏当时想到了小时候听评书常听到的一句话,反正也没啥地方好去,走到哪算哪吧,于是随便找了个后排靠窗座位坐下。在几个拉客仔的努力下,陆续有其他客人被拉上车,渐渐将中巴车塞满,这时有几个后上来的乘客不断催促着司机快走,司机很大声的反驳说还有几个空位再等等,那几个人就威胁说再不走他们就换别的车了,司机不情愿的发动汽车关上门走了。
柴宏很新奇的看着这一幕,刚才那些人那么大的声音象在吵架一样说话,要在老家肯定早就动上手打起来了,看来以前别人说的南方人就会动嘴瞎吵不爱打架的传闻是真的。正胡思乱想间,一个同样精瘦长着高颧骨的女售票员过来卖票了,吱呜了半天柴宏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女人倒也干脆,28块,收钱扯票没再问他到哪。这边刚卖完票,那边就又吵了起来,原来车子虽然开出来但还是只在车站附近的街道上转着圈并未真的开走,司机等卖完了票就又把车开回到车站广场,刚吵着快走的几位虽然还在那大声抗议着,无奈票已经买了钱已交,司机根本不理那个碴,瞪着眼睛态度恶劣的回身对吵。柴宏有些兴奋的期待着这场吵架能持续升级直至动上手,那样就有场好戏看了,也见识见识南方这边是咋打架的。不过,两方尽管阵势吓人可就是不往一起靠,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很快,刚才拉柴宏上来的那个拉客仔又拉来几个旅客把车塞满,这回是真的出发了。
汽车横穿广州市区过洛溪大桥往顺德方向开去,一路上柴宏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恨不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见到了许多希奇古怪的事物,即使路旁一棵普通的芭蕉树都足以让他多看上几眼。汽车走走停停过了很多收费站,晃悠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后,来到了另一座繁华的城市。
“中山到了!石歧到了,都下车吧,有去拱北的搭别的车。”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后乘务员喊到,柴宏本来随其他乘客往车下走,但却突然发现了个问题,就是那几个在广州火车站后上来的正在买票,而售票员却只收十八块,就赶紧回头问身旁一个带眼镜的男人你的票是多少钱买的?那人诧异的回了句,都是十八啊,到中山就是这个价,柴宏立刻明白自己是被人当大头宰了,就走到售票员跟前有些恼怒的质问她:
“喂!你咋回事儿你?为啥收别人十八块,偏收我二十八?”
售票员开始还假装听不懂柴宏说的话,后来干脆急斥白脸用当地话嚷起来,
“说啥鸟语呢?少他妈的跟我整事儿,痛快的把那十块钱还我!”柴宏不由得提高了声音瞪起了眼睛。女售票员回身跟正收拾东西准备下车的司机说了几句,那司机立刻大吼着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其实那人也就是虚张声势未见得真的要动手,但柴宏却是个久经沙场的流氓,反应远比普通人来的快,那人只是刚一近身,柴宏就一拳打过去,正中那人面门,那人大叫一声倒下去,售票员吓得一边高声叫着一边跑下了车,本来已经都下车的其他乘客立刻站住回身看热闹,停车场另一边也有一群人往这边跑。
柴宏心下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负案在身此时此刻不宜闹事儿,也有些怕了,就快步下车想趁乱离开,但为时已晚。从停车场那边赶过来的那群人已经围了上来,先下车的女售票员正手指柴宏和那群人大声讲着什么,那些拉客仔模样的男子立刻咒骂着走向他,连刚被打倒的司机此时也手拿着一根铁条率先冲过来。
此刻柴宏反而并不慌张了,他身靠汽车向前滑动,到这几个人扑上来的那一刹那突然手里多了一把刀,迅捷无比的扎了过去,一个象柴宏这样瘦小的战犯赖以成名的习惯就是——在打架中为尽可能的不让敌人近身,出刀就往人要害部位招呼,而且又准又快,柴宏这种身经百战几乎快成了他本能的战斗习惯,在广东中山遭遇一群也许打过架但肯定没有他经验丰富的烂仔时,结果可想而知,顷刻之间,先扑上来的几个已经都被扎到了,有的已经开始流血吱哇乱叫起来。
现场象炸了锅一样异常混乱,围过来的人群立刻闪开,那几个受伤的已经捂着伤口往外跑了。他有刀!杀人啦之类的惊叫声还有其他柴宏听不懂的喊声也瞬间响起,趁着这乱劲儿柴宏立刻从一条自动打开的缝隙往外跑,那些醒悟过来的人马上又呐喊着追过来,有的手里还操起了家伙。
其实按柴宏以往的性格和表现,如果同样的事儿是发生在自己家乡,他很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往往会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妥协或逃避,在《东北偏东》第一部里我们已经介绍过柴宏,和冯刚的勇猛好斗完全不同,他更喜欢偷袭或暗下毒手。不过那天在中山市那家停车场面对十几个宰客的烂仔,他却表现出完全有悖于其以往行事习惯的张狂与勇猛,究其原因,就不得不提一个在东北流传甚广的谣言。
几乎所有东北人大概都该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就是东北大汉才是全国范围内最勇猛最厉害的一群,无论是去到关内还是到了南方,那些人打架根本就不行,一听说是东北人往往都吓得望风而逃,即便打起来也是以一当十,最后剩下的往往还是东北人。
事实证明,这个说法完全是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已经有了那么点大东北流氓沙文主义的意味了,自古以来我们中国就有很多地方的民众民风彪捍,好勇善战,即使除去蒙古族、维族、彝族、朝鲜族这些天性好斗的少数民族,无论是齐鲁大地还是广西、湖南这样的南方,都有不少地方的民众有同样的暴脾气和好打架的传统,丝毫不比东北逊色。尽管如此这一说法还是广泛流传于东北的黑土地上,至今都甚嚣尘上。在一九九五年时更是让柴宏这样的小流氓对此深信不已,再加上柴宏之前在车上看他们吵架后更认定了南方人就爱动嘴皮子打架不行的说法,所以那天他破天荒的“勇敢”一回也就不稀奇了。
柴宏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上拼命跑着,竭尽全力气喘嘘嘘,身后的嘈杂声如影相随恰似他梦厣中那对眼睛,此时他除了惊慌逃窜和全力奔跑外,已没了刚才的勇猛与杀气。沿着停车场外的一条巷道刚跑出几百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汽车马达的轰鸣声,柴宏心下叫苦,他们竟然开汽车来追,这回我的小命要不保了!
很快,一辆白色面包车从后面赶上来超越了他,从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回头冲他喊了句,
“兄弟,别跑啦!我们来救你!”听口音竟然有点象东北人,不过柴宏并未就此停步,依然向前奔跑。这次他跑出没多远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是那些追赶的声音一下子减弱了,正好此时他已经接近身体的极限再也跑不动了就拄着沉重的双腿站住了,忍不住回头望过去。
一望之下他更感诧异,远远的他发现刚追他的那个白面包车已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似乎正在和那群追他的人交涉着什么,没过几秒,让他更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追他的人竟然全体转身往回走了!
不会是警察吧?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哪有警察不追老犯却拦截“见义勇为”群众的?那又是咋回事儿呢?跑得混天暗地筋疲力尽的柴宏此时也想不出个头绪。正满心狐疑间,那两个人面带笑容远远的冲他招手,然后又上车往这边开过来,这次柴宏没再跑,反正也跑不过汽车,还不如静观其变呢;柴宏毕竟也算经历过大场面的人,遇事并不十分慌张。
白面包车很快开过来停在他身边,两个人微笑着下车在离柴宏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柴宏注意到刚趴窗户和他说话的那个竟然是个一米八几的壮汉,留着板寸样子很凶,另外那个却是标准的南方人形象,年纪三十几岁手里拿着那时候很显眼的砖头大哥大,手上戴条硕大的金链,两个人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臂都有巨大的纹身,明显不是警察而象道上混的,这让柴宏安心不少,果然,那东北壮汉说话了,
“兄弟,一看你就是道上的朋友,你的刀玩得不错呵,够猛!”嗓音宏亮果然是一口字正腔圆东北话,让柴宏觉得很亲切,但在没搞清楚对方意图前他还是戒心十足,并未答话,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
“兄弟你从哪儿来?能告诉我们不?我叫阿伟,这是我老大阿冲,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是道上的想帮你而已。”阿伟说这话时,旁边的那人跟着点了点头,看柴宏的眼神也很友善没有敌意。
“我从东北来,”
“哎呀妈也,真是老乡啊,我操,啥也别说啦,眼泪哗哗地。”那人表情夸张的过来和柴宏握手,然后自来熟的拍着柴宏的肩膀侧脸说道:“走,兄弟,我老大挺欣赏你的,想请你吃饭。”
柴宏刚露出犹豫的表情,那个冲哥就操着广式普通话发话了,
“给个面子,我们要想害你的话刚才就不救你了,是不是?”
“好吧,那……那就先谢谢了。”柴宏一想自己也实在没啥地方好去,就没再推辞上了车。
路上阿伟告诉柴宏,刚才扎人的事儿不用担心,冲哥在这地方绝对好使,他出面了就肯定能把这事搞定。不善社交的柴宏缺乏和陌生人打交道的经验,只是唯唯喏喏的应着,而那个开车的冲哥却始终一言不发。
面包车横穿古老而繁华的孙文中路,过了歧江大桥来到了富华大酒店,那是国内最早的涉外四星级酒店之一,二十几层的高层建筑带旋转餐厅的西式布局,院子里停满了高档豪华轿车,再加上出入其中的人们,着装举止都显现出不同一般的奢华与尊贵,无一不给土豹子柴宏留下深刻鲜明的印象。
在雕梁画栋假山林立的富华楼中餐厅,柴宏吃了平生第一顿南方菜。桌上阿伟给他讲了一些这边的餐桌礼节,比如,第一道茶是用来洗碗筷洗杯子的,别人给自己倒茶时要用中指敲桌子以示谢意,刚上桌的那杯柠檬汁是用来洗手而不是喝的,还有这边请客吃饭不象东北讲究不醉不归,都是随意想喝多少喝多少不兴劝酒的,诸如此类。那天那顿午餐非常丰盛,有活的基围虾和清蒸膏蟹还有象拔蚌、三文鱼刺身,每一道菜都是柴宏闻所未闻的高档美食,唯一吃不习惯的就是南方青菜和所谓的靓汤,菜没什么味道还几乎是生的,有些嚼不动,要整根囫囵吞下去,阿伟对此的解释是,南方人吃菜讲究新鲜营养,不象东北老家做菜,无论什么都炖得烂熟,而那个靓汤也没啥特别味道,只是阿冲和阿伟不停的给他添,鼓励他多喝,说里面营养丰富是广东人最讲究的,阿伟还补充说,在广东关系要好的标志不是请人喝酒,而是请到家里喝老火靓汤。
吃完结帐时,柴宏吃惊的发现,这顿饭竟然要一千四百多块,而那个阿冲从兜里掏出厚厚的一迭大面额钞票付钱时,面无表情连眼睛都没眨。
吃完了午餐阿冲和阿伟又带着柴宏到酒店大堂里的咖啡厅坐了一会儿,那两个叫了咖啡,给柴宏要了杯鲜榨的芒果汁,这时才开始谈及正事,之前在饭桌上他们只是喝了几杯啤酒没提任何正式话题。
“兄弟,一看你就是在跑路,对不?”阿伟开门见山的问道,而此时的柴宏早已被之前的阵势所折服,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