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封疆-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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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老爷。我……我只是一时有些转不过弯,给我点时间就好了。我们明明没见过,其实也没什么情分。再说男人做这事很寻常,可我这心里……”
“想哭就哭吧,没什么可丢人的。若是蔡前辈没死,我会借你根棍子,打的他蹿上房去。你是他的老婆,当然有权力生气,这根本就不能算做过错。”
秦蕊珠只觉得鼻子越发有些酸,她急忙深吸了口气“大老爷,妾身这几日清理帐目,发现咱们香山的帐目很有问题。那些书办们在计算数目时,习惯性的抹去零头。您看这一笔,七百二十六加三百五十七,他们只记做了一千零八十,更离谱的,是在后面的帐里,这一千零八十,又按照一千零五十来计。您说,他们是不是就因为中饱私囊被先夫发觉,所以才杀人灭口?”
李炎卿暗自佩服,这秦蕊珠真是生不逢时。若是晚生几百年,定是职场上的一位好手,心里更坚定了栽培她的念头。“秦夫人,你当真是心细如发,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样的小辈,在你眼前也休想遁形。不过要说为这杀人,那就算了,根本不可能的。”
“不是我有意袒护,而是事实如此。正如县令不是靠俸禄活着一样,那些六房书吏若是靠工食银活着,那早饿死了。大家都要各自去寻来钱的办法,这种帐目上的手段,就是其中之一。各地府县,手法不同,但是基本相差无几。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大家没人会真的要去探个明白的。蔡前辈既是官场中人,这个道理,他会明白。而那些吏员,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去杀害上官。”
秦蕊珠点点头,“看来是妾身小题大做,惹大老爷发笑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明天就去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知道,本官有了个得力的幕僚,要他们今后小心点。亏空归亏空,该给你的润笔,不能少了一个子。你放心,蔡前辈的事,我会用心访查,保证会还你公道。你自己也要放宽心胸,不管过去蔡前辈做过什么,如今他人已过世,那些事也就全都烟消云散了,不要放在心上。天晚了,你晚饭吃的不多,我去为你做些夜宵。”
秦蕊珠急忙起身道:“那怎么行?做饭这种事,本来就该是女人的活计,大老爷请坐,我去弄。”
“小秦啊,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怎么又忘了?现在,你是男人。再说了,酒楼里的厨子,难道就不是男人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大事,做饭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
看着这位英俊的大老爷走出房去,秦蕊珠用手抚着脸,心中如同揣了个小耗子,阵阵乱跳。她用手轻轻刮了自己两下“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别忘了,你将来是要殉夫守节的人,不可行差踏错,坏了蔡秦两家的脸面。再说,你一个不祥之人,难道还要再多害一个?”
有了这么个得力的女秘书,李炎卿的日子也就过的舒适了。前世他曾和人说“人生若说成功,标准之一就是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现在虽然距离没事干秘书还遥遥无期,但有事秘书干,起码实现了。他乐得甩手掌柜,成天悠哉忽哉的拉上瑞恩斯坦去四处闲逛。
大明文武两道,彼此看不顺眼,锦衣鹰犬更被文人士子视为寇仇。香山县这大令与锦衣精诚合作,协同作战,共访白莲奸邪,实乃国朝表率,朝廷干城。香山县内,酒家胆裂,摊贩魂飞,皆二位大员之战功。
第四十一章宗族之会(一)
在摊子上,两人吃着老板赠送的狗肉煲,李炎卿边吃边道:“瑞洋人,你说你这差使是怎么干的。我让你找柳叶青,你倒好,给我找了个乞丐婆送来,若不是她是知县夫人,真是个丐婆,你让本官如何安置?”
瑞恩斯坦大手一摊“我首先要说明,我是个伟大的大明人,而不是下贱的洋人。再说这事不能怪我,你说的柳叶青是江湖人,我自然按江湖人找。那些江湖人,不大多就是这么一副乞丐模样么?而且那些丐帮中人,哪个不以江湖人自居。”
说到这,他脸上露出古怪笑容“你又没吃亏不是。那么一位美丽的未亡人,你们在一起……。让我为可怜的蔡知县默哀一会吧,你这个卑鄙的人。”
两人又说笑几句,瑞恩斯坦道:“我听说,香山十一都的各族族长,已经全到了县城?前天就要来拜见你,结果被那美丽的夫人挡了驾。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是说,必须要从他们身上敲竹杠么,连人都不见,怎么敲?”
“你这个洋人,到底不是我们大明出身,对于这些关窍完全不懂,才有此愚蠢的问题。现在主动权在咱们手里,是他们急,不是咱们急。给他们压的时间越长,他们就越害怕,到时候,咱们能得到的就越多。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几时有你的亏吃?”
这次白莲教的事,虽然在呈文上已经被压了下来,包括柘林的事,也只字未提,但这不代表吴桂芳真放松了警惕。广东是他的一亩三分地,真要出了问题,其他人的都能推卸责任,只有他是真要顶锅的。
他一方面将坏事变成好事,把这次的白莲教风波,算做了自己领导下的一件战功;另一方面,也开始在广东实打实的抓起了白莲教。由广东巡抚衙门牵头,广州知府衙门、广东总兵衙门、广东锦衣卫千户所,几家机构通力合作,一场轰轰烈烈的抓教匪活动,正在广东展开。
广东一带的武林门派,帮会堂口,这下全都遭了殃。若是有得力的靠山,再使上足够的银两,还能考虑免罪,大多数的帮会门派,则直接被官兵上门踢场。
任你是掌门,还是帮主,任你是什么天榜高手,还是兵器谱排名若干,在官兵眼前全都一样。几十个帮会就这么烟消云散,成为武林上的又一场浩劫。
香山自治筹委会,前段日子跳的太欢,直接把队伍开到了广州知府衙门外面。林守正从自己的本心,是想把这个组织顺势铲除,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可是做官不是做混混,快意恩仇这种事,是江湖匪徒的口号。
做官的人,可不能拿这个当行事准则。这个组织背后有谁当靠山,以及会牵扯到谁,林守正自己也没谱,因此不敢把事闹大。
可是事不闹大,不等于不能把舆论做大。在李炎卿的引导下,香山县已经流言四出,朝廷已经把香山自治筹委会算做了教匪一党,准备发兵捉拿。尤其安氏还曾练过拳术,谁能保证她不是白莲教出身?据说俞大猷已经调了一个守备过来,准备发兵进剿。
这十一都的宗族头目,未必怕地方官,但是却没人不怕官兵。他们宗族的武力再强,能比的过朝廷正军么?一旦官健到了,瓜蔓累葛,这些宗族谁也别想有好下场。单是一个筹措钱粮,就足够让大家吐血破产了。
这种时候,就只能依靠李炎卿这个地方官,希望他能为香山说话把那些官兵挡在省城,不要让他们下乡剿匪。本来李炎卿下帖子请十一都的宗族头领来议事也未必来的了这么齐,这回大难当头,十一都各姓族长,却是全员到齐,就等着与李炎卿当面分说。
“他们是来为自己求情的,这时候,是他们有求于咱,咱得端起来。多蹲他们几天,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本官还欠着那么多的亏空,不把他们吊的足够火候,那些亏空几时才能还上?”
其实就这几天,秦蕊珠已经收了不少礼品土仪,有不少一把胡子的长老,却对秦蕊珠小兄弟长,小兄弟短,还有的要为她说媒讨老婆。把个秦蕊珠闹的哭笑不得,同时也对这大明官场有了更近一步的认识。
这些族长,平日里在宗族中,都是一言九鼎,德高望重的首领。家里全都修着水牢,款待同族同乡。又把宗族里那年轻漂亮的姑娘媳妇拉到家里,教授待客礼仪,暖床技巧,几曾这么低眉顺眼过?
奈何形式比人强,若是真弄到闽勇下乡,大家到时候都没好果子吃。俞大猷手下的那些穷棒子,据说是从穷山沟里招出来的兵,长这么大,交情最浅的就是银子。
若是他们到了香山,自己这些人还能有便宜么?
只好放低身段,去讨好一个怎么看怎么像兔子的门子。背地里自然把那香山自治筹委会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那位安女王的身价已经一落千丈,没人问津。
一口气又闷了三日,眼看这礼物收的差不多,他这才对秦蕊珠道:“我明天与十一都的宗族首领相见,你随我同去可好?”
这时秦蕊珠正一身官服,手拿毛笔飞速的誊写着帐簿。整个香山县的白册,在她看来就是笔烂帐,必须重新修订,否则就没有任何可看的价值。这工作量不问可知,可她乐在其中,连李炎卿都拦不住。
她一听这话,却吓了一跳。“这可怎么行?那些宗族长老,各都里长,乃是乡贤,我一个女流……就算不是女流,也是你的门子,哪有资格去与他们同坐?”
“小秦,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看看,你在这办公,连本官都得伺候你,他们又算个什么东西?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人?是我的心腹啊。本官的心腹,比那些土鳖族长不知高到哪里去,有什么不能去见的,明天我带你去。”
第四十二章宗族之会(二)
上次见宗族首领这个级别的人,还是在自己婆婆死的时候吧?秦蕊珠提着笔,脑子又有些走神。想到当初那位白发萧然,面目慈祥的族长,是如何义正词严的夺走了自己手里一部分财产算成了族里公产的。
在她心目中,这些人与官府不分伯仲,权威上难分高下。可如今么,这些族长、里长,却要先对自己点头哈腰,叫一声“秦夫子。”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里竟然分外的甜蜜。
这些族长心里对于秦蕊珠充满了鄙夷,一个靠着跟知县睡觉提升的兔子,居然混到了师爷的地步,简直是胡闹。可是再胡闹,也只能忍下去。
香山县无官的不利之处,现在就体现出来了。当知县想要做什么时,县里连个制衡他的人都没有,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李炎卿与众人见礼之后,梁瑞民首先开口道:“刘大老爷,我等今日前来,乃是因为听到一个风声,前者春风楼偶有贼匪为害,朝廷却误会我香山子民通匪,这实在是天大的冤枉。我们这些沿海百姓,拜的是妈祖娘娘,信的是海神,怎么可能去拜那无生老母,信那真空家乡?还望大老爷千万为我等做主,不可让官兵来我香山啊。那些官兵素行不法,若到香山,必要害民,到时候百姓遭殃,生灵涂炭,这就是人间惨剧啊。”
其他几位宗族头领知道,梁瑞民如今是李炎卿最大的债主。香山地面上,前任知县积欠的债务,已经有八成以上都转到了他的名下,向来他说话,知县是要给些面子的吧。
这老狐狸也是个聪明人,春风楼的事,他始终装做不知,就是不往这趟混水里趟,弄的一心想抓他把柄的李炎卿,也拿他没办法。
其他几位族长纷纷附和道:“正是。梁翁说的在理啊。那些丘八,最是无法无天,比起强盗还要厉害许多。有酒就醉,有女人就睡,见房子就住,见东西就拿。若是他们来一趟香山,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家要悬梁,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要被他们夺走家财。大老爷千万要与我们做主,不能让他们来啊。”
李炎卿却是一脸严肃“岂有此理?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朝廷捉拿乱匪,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那白莲教为非作歹,糜烂地方。又口出大逆不道之语,一心要叛乱朝廷。这样的歹徒不除,朝廷就永无宁日。你们说,不抓白莲教这种话,让本官怎么说的出口?”
他顿了顿,又道:“这样的话说出去,上峰又会如何看待我?列公,你们不要让我为难啊。其实啊,这一个守备也没多少人,左右不过千把人马到香山,你们只需要各家摊派下,该准备钱粮准备钱粮,该准备马干准备马干。俞总镇治军最严,你们放心,我想不会出什么事的。”
治军最严?这话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可是谁肯信?大明的兵是什么德行,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尤其听说俞大猷带的是福建的闽佬,都是外乡客兵,客兵最是无法无天,这一点谁不知道?就算俞大猷带兵严格,那些兵又能好到哪去?
李炎卿又道:“我与梁翁说来还是朋友,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是看在朋友面上,却是不说不行。这次朝廷不单要派兵,还要派一批得力的锦衣卫下来,调查前任蔡大令身遭不测之事。原本说蔡大老爷是自杀,可如今出了白莲教,谁还能说他是自杀?说不定,就是白莲教的人,谋害了我们的好县令蔡大老爷。这事不能算完,锦衣卫雷老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