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黑夜 等待黎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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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认为我母亲这次来一定会带我走,他要留个记念?
我笑起来,他从没想到过我会留在这儿吗?我会为他留在这儿。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复杂到我至今也说不清。
“你妈妈真漂亮。”我相信他是由衷的。
过了好一阵他才说:“她想带你走吗?”说的时候他一直不看我。
“你希望她带我走?”
肖玉看着画布上的我:“不管怎么说,她欠你的情。那么多年她也没来看过你。看她珠光宝气的,不会没能力供你生活、读书,退一步说,你快十八岁了,就算她不养你,你也能自立,不会成为她的负担,她有什么理由不带你走呢?”
这算他的回答?
“你不是打算结婚吧?”
“什么鬼念头!”他大瞪起眼睛,不过他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好吧,告诉我你怎么才相信,我很希望你住在这儿?”
我当然相信,只是希望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
“不过当然,”他扔下画笔,“我也希望你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前途。这方面我能帮你的太少了。再说,你我毕竟只是朋友,你还有亲人呢。”
他不明白,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父亲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而母亲的眼泪只能表示她的内疚,并不代表她能接受我的生活方式。她还有另外一个很正常的家庭,她会放心让我走进那个家庭吗?我从她眼里看出了恐惧。她是害怕我的。
“看我干什么?”
我想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关怀,我不敢指望能够感受爱。
“是不是你妈妈担心你跟那个家庭相处不好?”他走近我身边。
“她没那么说。”
肖玉笑笑:“她还用说?你这么敏感,什么能瞒得过你?”
他还真了解我。
“她真的没有带你走的意思?”
“我能养活自己,干吗去那个家里寄人篱下?”
“也对。”肖玉点了支烟,吸了几口,转脸看着我,“在这儿,你没觉得寄人篱下吧?”
他挺认真的。
“当然没有。我不是交了房租吗?再说,我还帮你洗衣服做饭呢。”
他伸手揉揉我的头发:“你这是投诉吧?”
“不,”我很郑重地告诉他,“这世上你对我最好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真的。”
他搂着我的脖子:“真的?那你从窗户跳下去。”
我回手就去推窗户,同时脚已经蹬上了窗台。
肖玉一把将我拽下来,脸都白了。
“你小子疯了?”他大叫。
我笑出声来:“你干吗?我开玩笑的,知道你不会让我跳下去。”
肖玉狠狠给了我一巴掌:“你他妈的!”他坐到床上,还在瞪我,“活腻了也别这么玩,摔成肉酱我怎么替你收尸?”
“那我换个法子。”当时我真的是开玩笑。
(4)
母亲并没有催促我做决定。在她看来,我和她都有的是时间。
肖玉大约是认为我会留下来,因此他再也没有问过我那件事。看得出来,他对我的决定很满意,也因为猜到我留下来是与他的友谊有关而得意。他似乎对于做别人的精神支柱很是自得,他只怕从没想过那会有别的后果。
他还是来听歌,跟那帮朋友一起,还是对珠珠十分冷淡。
我选的歌都是唱给他听的,当然他不会明白。《我的眼里只有你》、《孤枕难眠》、《想说爱你不容易》……当然,还有《爱要怎么说出口》。那些歌总是得到听众的喝采,其中也有肖玉。他的喝采与别人并无半点不同,而我却在梦想他的掌声中会有更深的含义。
我看得出黑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很少说话,目光还是冷冰冰的、直剌人心。我总觉得他会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
有一天我唱完了几支歌下台的时候,看见肖玉那班人里多了一个,而肖玉正在和他握手。
桑原!
我的脑袋里嗡地一下,差点儿摔倒。我该知道桑原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我在休息室里躲了好久才敢走出来。桑原已经不在那儿了,肖玉他们有说有笑的,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回家的路上,我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刚才那人你认识?”
“不认识。他自己过来搭话的,他说是你老师。你怎么那么久才出来?他跟我们聊了好多你们球队的事。”
我没有解释,肖玉也没追问。
“他还给了张名片,人家现在下海了,在一家体育器械公司工作,算是不离本行。”
“他没提我吧?”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没说太多,就是说你没当马尔蒂尼怪可惜的。对了,他要了电话号码,说是没准儿要找你跟过去的队友们聚聚。”
“你给他了?”大祸临头了。
“当然。”肖玉挺奇怪,“怎么了?”
完了!我的好日子要结束了。
果然,两天以后桑原来了电话,时间掐算得很准,肖玉正好不在。
“我想见你。今天晚上来我这儿,”他口气相当轻松,“要不我去你那儿。”
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那天晚上我骗了肖玉,说有个“穴头”找我谈演出的事,其实那事早已敲定了,这是我第一次骗他,他想也没想就信了。
桑原早就在等我,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虽然我很清楚会是什么情景,但是内心里很不服气,所以说什么也不肯轻易就范。我们一直纠缠、扭打了好半天,桑原还是没得手。看着他通红的两眼,我突然觉得这真是太好笑了。
桑原气疯了,一拳打过来,我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洗澡的时候,我对着镜子直发愁。怎么对肖玉解释下巴上那块青紫的瘀伤?
桑原靠在床上抽烟,那么疯狂的发泄以后,他似乎并不觉得痛快。不知为什么,反而是我心情舒畅了许多。
我穿好衣服,看也没看桑原一眼,就开门走了出去。
深秋的冷风吹在身上,我觉得很兴奋。
这许久以来,我第一次觉得畅快。我明白平日里自己太过压抑,唯有和桑原在一起才能放纵一下,虽然事后也不免要后悔,虽然明知道放纵的代价是什么。
我并没有闭上眼睛把桑原想象成肖玉,绝对没有。我的确用整个身心在渴望肖玉,但是那和实际上发生在我和桑原之间的事有着天壤之别。肖玉在我心里始终都有一层梦幻色彩,而桑原从一开始就是真实的、感性的,而且和他之间所有的一切也都停留在肉体的感觉上,肖玉却是我的理想。
我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那么抗拒和桑原在一起,偶尔我甚至觉得他在我的生活中也是不可或缺的。在肖玉身边太压抑了,说不定和桑原疯狂一下可以有助于我更长时间地忍受那种压抑,因为我也在疯狂中宣泄了自己的压抑。好象一个注满了水的瓶子必须立即倒掉一些才能继续注水,否则就会泛滥成灾。
是不是肖玉也曾有过这种想法?所以他才可以深爱着海鸣却不断地和别的女孩子上床。现在我理解他了。但是,我又不得不想到肖玉最终还是失去了海鸣,而我,将来也会有一天终究要失去肖玉。不知道真有那一天时我将如何承受,也许那就是真正值得我哭的日子。
“你怎么这么晚?”肖玉还没睡。
我支吾了两声,想尽快躲进屋里。但是肖玉已经抓住了我:“喂,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
一路上我也没想好怎么应付这事,我只好不说。
“嘿!”他有些恼火,“说话呀,你还拿我当外人?”
这我非说不可了:“我拿你当朋友,可有的事,我得自己解决。我能自己解决,你得相信我。”
肖玉靠在门口,一手插着腰,看了我好一会儿,吐了口气:“好吧,我当然得相信你。不过,告诉我你吃亏了没有?”
吃亏?我忽然想起桑原两眼红红的那付样子,不由笑起来。
“当然没有。”
肖玉显然是相信了:“那好,别硬充好汉,要帮忙,言语一声。”
恐怕这是他唯一帮不上忙的事。
他抬起手,这次是摸自己的脑袋:“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你挺单纯的,觉得我很了解你,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还有好多事我不知道,觉得你随时都有可能会吓我一跳,我好象又不了解你。”
我停止了脱衣服。
“你真想知道?”
那一刻我是冲动的。如果他说是,我真的会坦白一切。
可是他说:“不,这样挺好,保持一点神秘感,我会慢慢发现的。”
他错过了唯一的机会,我再也没有过那样的冲动。
每当我离开桑原回家看见肖玉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情绪填满胸中,我厌恶自己,厌恶极了。
与其说我是屈服于桑原的威胁才和他在一起,不如说是他的威胁给了我一个重新和他在一起的理由,让我能够心安理得一些。后来的那段日子,我象个双面人。一面在肖玉面前表现得象个乖孩子,认认真真地唱歌,快快乐乐地生活,另一个我却在暗夜里追逐着欲望,放纵自己可悲的情欲。
桑原看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怪异。因为我一天比一天更渴望脱离他的摆布。以往我总是相当被动,现在我却已经不再满足于只是逆来顺受,有时候他会瞪着我,大惊失色地说:“想不到你还会这么野!”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自己本性中还有一些东西,是从未发掘的过的。
无论是恳求还是威胁,桑原始终没有能从我这里得到感情上的承诺,我很明确地告诉他,我爱的是肖玉,现在、今后、永远都是这样。他不可能指望我的感情,只能享受我的肉体。
桑原的目光里越来越多地流露出恨意。他已经很清楚,我来找他并不是惧怕了他的威胁,他能够掌握我的那些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我和他是平起平坐的。
只有一点我疏忽了,他还是在为了离开学校、离开球队而怨恨我,我从不知道他始终都没有原谅我。
肖玉一直在润色我的画像,每当他专注于画像上的我,目光里总是饱含着关怀,还有那种单纯的爱意。我能区别他的爱和我的有什么不同,我既觉得欣慰,又很不满足,同时又感到羞愧。我自知配不上他的关怀和爱护,他爱的那个人并不是我,只是有我模样的一个空壳而已。真实的我躲在一边,暗地里背叛着他的爱。有一天这个真实的我将会令他蒙羞,就象当初令我父亲蒙羞一样,只是那时候我没觉得半点愧悔。
肖玉有时候会带着忧郁的目光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很想帮忙,真的。”
我不敢有拉肖玉下水的念头,尽管他对我非常好。然而我也无法克制自己想和他在一起的欲望,那是梦想,我知道。我也想到过即使梦想成真,肖玉也无法谅解我目前和桑原的这段纠葛。今天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将来都会有恶劣的结果,这一切我都能想到。
只是,对于目前我正面临的痛苦来说,桑原是一剂解药,虽然这剂解药是有毒的、致命的,我还是没法放弃他。
黑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危险标志。
那天我离开桑原家,刚刚走出胡同口,一辆黑色“奥迪”小轿车突然鸣了两声喇叭,车里司机座上,黑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正在整理衣服,走得太匆忙,衣领都没翻好。
我站在车前,木然地立着不动。他跟踪了我吗?
“上车。”黑子推开另一边车门。
有十分钟的样子,我俩谁也没说话。我在等他开口,而他看上去似乎根本不想和我说什么。有一阵我想他是要带我去见肖玉,他一定是想逼我在肖玉面前坦白自首。那是绝对不能够的。也许我骗不了黑子,但是如果必须在肖玉面前说出一切,那接下来我就只有一死了。
然而车子并没有往肖玉家的方向开,我们在一个很偏僻的公园门外停了下来。
黑子点了支烟,悠然地吐了一口烟雾:“怎么样,编好故事没有?”
他向来不给我半点儿面子,总是一针见血。他认为凭我的智力要想骗他纯粹是做梦。不幸的是,他是对的。
“你想干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书上说的。
“你不知道?我看你并不傻。”
承蒙夸奖,我的确知道他的目的。
“是要我离开肖玉?”
“我不想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我不呢?”我忽然很想知道向一个对我来说地位如此超然的人挑战会是什么结果,我想知道自己会怎样死在他手上。
“想想看。”他还是那么悠然自得。
我想不出除了告诉肖玉之外他还会做什么,告诉肖玉好了,肖玉不信,我就赢了,肖玉相信,我就死。
“你笑什么?”
我笑黑子毕竟是人不是神,他不能够每一刻都看透我的心。
“你想怎么样,随便吧。”我推开车门想下车。
“你想赌一下是不是?你赌肖玉不会相信?你不认为我会有办法让他相信吗?”黑子还是不紧不慢的。
我是想赌一下,但他绝对想不到我押上去的是生命。
我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我本想看到黑帮电影里常见的那种邪恶目光,但是那双眼睛却是那么执着无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