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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碧凰 作者:风浅(晋江金牌vip2014-02-27完结)-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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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禾怯怯地站在一旁不再言语,偌大一个殿上只有碧城一个人站在当下,神情迷茫——殿上跪着的三个御医她只认识跪在中间那个,那是当年她醒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个沈御医,四年不见,他与当年的模样已经有些不一样了,原本是个风姿绰约的佳公子,如今却瘦得像是只有一个骨架子。
    他是三个御医中唯一一个还算镇定的,对上谢则容的目光咬牙开口,“陛下,皇后的身体四年之前因为……已经被掏空了,后又受重击,虽得神官妙手回春,可毕竟日日以汤药续命……四年千余天,一日比一日亏空。臣……臣只能加大药剂,可实在没把握……”
    谢则容冷笑:“沈御医的意思,是碧城已经药石无用?”
    沈御医重重磕了个头道:“陛下,虽说自古医蛊不分家,只是臣才疏学浅,虽保皇后四年却也只能……”
    谢则容冷道:“你不行,那便寻天下良医,孤要她活着醒来,你不行,不如换人执掌御医院。”
    沈御医叹息:“陛下,臣并非惧死,只是四年五谷未进,本就……”他想了想,忽然低道,“医术已经无能为力,陛下何不试试别的法子,四年前神官所行之救治,能不能再请神官来一次?”
    谢则容沉默。
    良久,他道:“滚。”
    御医们得了赦令狼狈地逃窜出了紫阙宫,碧城遥遥目送他们离去的身影,再回头时却发现谢则容几乎整个身体要陷进高座之中了。他身形颀长,双肩颓然地垂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阴涩无比的。明明殿中宫灯如昼,他却仿佛置身于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了头,晦涩的眼中没有丝毫光泽。
    他沙哑道:“越姑娘,劳请……与碧城同眠。”
    同眠?
    碧城心中疑惑,看着谢则容面如死灰的神情也有了些担忧,朝他点了点头。
    毕竟,那是她自己。
    夜色深沉,紫阙宫的内寝中皇后碧城身上已经不知道盖了多少被子,方才还汗涔涔的脸上却已经有些青灰,远远看去有些怵目惊心。
    碧城到了床前,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开始褪去身上的衣衫,一件又一件,等她彻底褪去了衣衫上到床上把自己与“碧城”都裹起来后,谢则容缓步进了内寝,坐在了床边。
    这是非常诡异的场景。
    碧城尴尬地别开了视线,却听见谢则容低沉的声音,他道:“不管你想做什么,请慢一些。”
    他说:“孤还需要你,因为她需要。”
    非常典型的谢则容式的思维。
    好在,在那之后他也并没有多余的举止,他只在房中待了片刻便匆匆告别,临走之前他又回了头,不经意道:“你睡觉还带着面甲?”
    碧城摸了摸脸上的冰凉,没有作答。这面甲她哪里敢摘?
    一夜在碧城的无眠之中过去,“碧城”的身上的确非常寒冷,可是说来也神奇,她躺在她身侧挨着她只不过几个时辰,她青灰的面容便回到了苍白的模样,等到第二天天明时分,她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了几分血色。
    小禾送来洗漱用水的时候,碧城已经彻底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清醒,正愣愣看着身旁的“碧城”惊诧。小禾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挤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你就不担心我在睡觉的时候揭了你的面甲吗?”
    碧城一愣,低头笑出声来:“你不敢。”
    小禾灰溜溜咧嘴:“是啊,陛下交代,决不许,真奇怪。”
    其实并不奇怪。碧城低眉摸了摸面甲,无声地笑了。燕晗没有一人能够与姜梵匹敌地位,神官府大祭司一言,谁敢违抗?就算是谢则容也不行,他要久坐这皇位还得靠“碧城”活着,而她恰巧是最关键的一环,他唯一不敢做之事便是坏姜梵的预言吧。
    “碧城”洗漱过后,谢则容到了紫阙宫。他见着她的脸色先是一愣,良久后猛然抬头盯着站在床头的碧城,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晕。
    “越歆。”他道,“从今日起你在紫阙宫住下。”
    碧城沉默。
    谢则容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居然……堪称明媚。
    日子还得继续。
    碧城身上的酸痛之感在紫阙宫中一日比一日轻,只是心头的郁结却一日比一日增重。小禾常常是不在的,寝殿之中常常只剩下碧城一人侍奉。即使在四年前甚至更早之前,她都没有过这样长时间的与谢则容朝夕相对的时光。她往往是站在“碧城”的身旁,看着那个有些陌生的谢则容像呵护一滴水珠一样细致入微地与她说着话儿。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坐在房里看一本又一本的奏折,看一会儿抬一会儿头,朝着床榻上沉睡的身影微微露个笑容,然后再低头提笔。
    碧城看着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前几日的嘲讽渐渐蜕变成了麻木,到最后她几乎可以像观察两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谢则容所做的一切。看他温存的眼神和细致的照顾,看他从雷厉风行的帝王变成温柔的男人。
    他向来是一个温和的人,即使是生杀予夺的时候也是。
    他这幅模样,倒让碧城想起了许多年前沙场之上,她瞒过了父皇悄悄去看他射箭。那时候他也不过十七八,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有一箭没有射中靶心,他皱着眉头站在风中不言不语,忽闻敌情来报,燕晗损兵两千。他忽的朝校场外跑去,她急急忙忙去追,等追到的时候见到的是他呆呆望着运送回来的一地的将士尸身沉默不语。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尸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哆哆嗦嗦上前安慰,还没有开口,自己却哭了——这是燕晗的将士啊。那时候,谢则容回过神来,第一次朝她露出了很复杂的神色。她还太小,不懂那神色意味着什么,只是后来他牵了她的手,让她惊讶地涨红了脸。
    其实,如今看来,那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惶恐。
    谢则容心里想什么,她从来没有弄明白过的。
    半月时间悄悄过去。
    最后一日,碧城收拾了皇后洗漱的用具,原本想走,却鬼使神差地又掀开帘子进了偏殿,站在她的床头静静她。没有人比她更亲近那个昏睡不醒的人,可是她与她却隔着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这是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联系着的关系。如果有朝一日皇后苏醒,恐怕越歆的身体便会代替她躺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这那一天,还是恐惧着。
    她在她床头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脸上的疤,轻声言语:“你能听见我吗?”
    “碧城”依旧双眸禁闭,没有一丝声息。
    “如果你没有像现在这样,该有多好……”如果她不是这样沉睡着,而是早就登了极乐,恐怕燕晗早就改朝换代。就像姜梵所说的,民不聊生几年,然后历史还是历史,只是不会沦为现在的局面……
    “她会醒来。”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碧城倏地缩回了手,只见着青灰的衣摆闪了闪,一抹身影缓缓进入了她的视野。是谢则容。
    他显然会错了她的意思,居然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孤的皇后已经睡了四年,该醒了。”
    碧城沉默地收回了诧异的目光。
    谢则容却似乎心情好得很,即使她的沉默也没能影响他眼角的笑意。
    他说:“孤已经等了好久,太久了……”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碧城请辞,终于出了紫阙宫。谢则容虽然要求她留宿紫阙宫,可是半月假已经到了尽头,她白日里还是得回乐府的。而且……方才这一耽搁,日头已经过去好久,她显然……迟到了。尹陵那一关估计是难过了。
    乐府之中依旧是一派繁华,碧城尽量不引人注意悄悄溜进去,可惜还没走几步就被逮了个正着,方才还熙熙攘攘的乐府舞殿顷刻间安静了下来,许多怪异的目光把她结结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好在她早有准备,而且还有个面甲,区区目光……她镇定地朝里头走,结果,没走进步,差点被一袭红衣闪瞎了眼。
    红衣尹陵笑得揶揄,轻飘飘道:“想溜回房里,装作早就回来么?”
    碧城:“……”
    尹陵道:“我记得我只给了你十五日假期,敢在我眼皮底下迟到的司舞,上一个……步月,上一个是如何处置的?”
    步姨略略沉思,道:“七日无眠。”
    碧城:“……”
    步姨略有感伤:“后来那姑娘在舞殿里睡了两日两夜,怎么唤都唤不醒,老身去搀扶的时候扭伤了腰。”
    碧城陷入沉思,良久,规规矩矩给尹陵行了个舞礼。
    尹陵忽而似笑非笑,问:“皇后如何?”
    碧城道:“比之前好。”
    结果,尹陵却忽的笑出了声来,一根指头戳在了她的脑门上:“吓唬你的。”
    碧城:“……”
    尹陵似乎已经活了过来,碧城回到司舞队列之中的练舞的时候心思还是有些躁动的,她分了些神偷偷打量那个艳红艳红的身影,看着他像是花匠逛御花园一样挨个儿审视着每一个司舞露出不同神色的模样。半月之前那个阴郁的夜晚仿佛是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被尘封在了不知名的地方。现在的尹陵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可是……
    她不知道心头的那一丝怪异是什么。
    也许是明知道他藏着那样的模样,又或许只是不高兴见到他戴上无形的面甲……她不开心,看着他笑,她却想要看他不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想看他轻轻讲话的时候皱眉的样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像此时此刻一样做水里的月亮。
    她在失神间与尹陵的目光不小心撞了个正着。
    尹陵也是一愣,狐疑地挑眉。
    碧城却忽然忘了脚下的动作一时不备踩了身后司舞的脚,顷刻间所有的舞序乱成了一团——尹陵摇摇头,做了个“你给本官等着”的神情。碧城眨眨眼,还是有些乱。
    一曲舞罢,有宫人扭着腰入了舞殿,朝着尹陵耳语一阵后扬起声朝司舞丛中喊:“越歆姑娘,瑾妃有请——”
    碧城正心乱,听见声响却是松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跟着宫人出了乐府。乐府外阳光灿烂,苏瑾站在阳光里眯着眼睛守望,见着她到来裂开嘴笑了。
    她道:“小越,我爹想要见你。”
    苏相?
    碧城刹那间镇定下心神,跟着苏瑾朝碌华宫的方向走去。苏相要见她只可能是一件事,他的“大计划”要运作了。
    碌华宫中没有多少多余的宫人,碧城在碌华宫后园见到了一派斯文的苏相。他正提笔画一个扇面,把扇面上一束桃花枝上的桃花一点点勾勒出来,一笔一划皆是细腻无比。碧城站在几步开外看着他,等他画完最后一抹红才上前,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个对燕晗朝政图谋不轨之人,她本该防备至深。
    可是可笑的是,这个乱臣贼子却是她现在唯一的盟友。
    “越姑娘是在想,老夫是个乱臣贼子,是不是?”
    碧城一惊,笑了:“苏相为何这样想?”
    苏相拿起扇面轻轻吹了一口气,道:“老夫十四入朝,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了,若是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恐怕早就身首异处,又岂敢随意与越姑娘结交?”
    碧城沉默。
    苏相却微笑道:“老夫并不会追问越姑娘为何与老夫有共同目的,只要越姑娘知晓,老夫是把自己与瑾儿的性命都交托到了越姑娘手上,越姑娘的一举一动皆是我父女生杀予夺之计。”
    这便是官场上混出来的老油条,一番话在情在理恩情并重说得滴水不漏。碧城听在耳中,目光略过听得一副认真模样的苏瑾,最终点了点头。的确,不论于情于理她都没有不与苏相合作的理由。只不过……
    她低道:“皇后尚在人世,苏相打算如何行事才能让当今陛下败北?”
    燕晗素来只认皇血,哪怕谢则容身死,只要“碧城”还在这世上一日,这帝位也落不到苏姓人手上。“苏相笑道:“老夫身为燕晗子民自然是会照顾皇后到她驾鹤之年。皇后既然昏迷不醒,自然需要执政之皇。皇后活一年,老夫一年后登帝,皇后活五十年,老夫做五十年执政之皇也并无不可。”
    “那苏相以什么理由让当今陛下败北?”
    苏相略微沉吟,缓缓道:“叛党之后,诱先帝亲征而杀之,囚皇后动私刑,逼得皇后玉石俱焚后诛杀皇裔,隐瞒皇后病情……种种罪行皆有人证物证,他若不死,法理不容,天理能容?”
    他竟然知道!
    碧城心中惊骇如同狂潮,久久吐不出只言片语。
    她一直以为过去的事情谢则容做得滴水不漏,因为这四年来他稳坐帝王宝座……没想到这朝野之中竟然有人知道!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干巴巴挤出一句:“苏相想要我做什么?”
    苏相已经吹干了那一卷桃花扇面,轻轻阖上后道:“紫阙宫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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