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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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逸致吃酒闲逛,把龙首之令当做耳旁风。瞧你这付德性,脸红得象涂了鸡血,酒气冲天,十里外都闻得到,真是丢人现眼。”
天赐暗道:“这女人好没道理,喝几杯酒也算丢人现眼。幸亏师父不在这里,否则有你的苦头吃了。”周天豪却不敢流露出半点异色,恭恭敬敬道:“属下有下情回禀。”那女子怒道:“我不想听你什么下情,我要知道李公子的下落。”
那女子同伴中有一位青年男子,骑着一匹毛色纯白的高头大马,面如冠玉,眉目俊朗,白衫飘飘,矫矫不群。他见周天豪受窘,催马走上两步,说道:“贤妹莫为难周兄。那位李公子避祸远走,必然隐姓埋名。人海茫茫,何处寻找?这事只能靠机缘,不能责怪周兄不尽力。”
那女子怒气立刻消去了大半,嫣然笑道:“既然龙三哥讲情,就饶他这一遭。”向周天豪道:“还不快谢过龙公子。”周天豪却不领情,面露不屑之色,草草一抱拳,傲然道:“多谢龙三公子。”那女子柳眉一竖,说道:“周天豪,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还找不到人,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龙三公子对周天豪的敌视并不放在心上,轻摇马鞭,微微一笑,神态甚是潇洒。目光落在天赐身上,却忽然停住了。上下打量,仿佛很有兴趣。那女子向天赐投过轻蔑的一瞥,小脸寒意更盛,说道:“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这厮也一定不是好东西。下次再让我撞见你与他一起吃酒鬼混,决不轻饶。”说罢纤手一挥,小蛮靴轻敲马蹬,率众侍女扬长而去。
目送这一行人去远了,天赐问道:“大哥,她们是什么来历?”周天豪道:“那女子是龙首的大小姐。那男子是卧龙山庄的玉面神龙龙在渊。”天赐惊道:“原来是卧龙山庄的三公子。卧龙山庄是一个黑道帮会,司马小姐为什么要与他混在一起。”
周天豪叹道:“我看这并不奇怪。那龙在渊武功深不可测,又生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能言善道,专会讨姑娘家的欢心。小姐也许让他迷惑住了。唉!但愿是我猜错了。如果真有其事,这段冤孽就不知将来如何了结了。”
天赐笑道:“这位司马小姐脾气不小,真让人不敢领教。”周天豪摇头叹道:“大小姐武功已得龙首真传,又生的美艳无双。她绰号叫做武林一凤,就是说她是咱武林盟的一只凤凰,谁不宠她?所以她自幼便娇矜成性,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贤弟,他说的全是气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天赐笑道:“我可不是凤凰,也没人宠我。这些日子冷眼见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苦的是大哥,还要在武林盟里呆下去,还要受贵小姐的排揎。一月限期一过,不知大哥如何向贵小姐交待。”
周天豪道:“大小姐脾气不好,可是龙首待我恩重,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我自从与贤弟结识,便觉十分投缘。只盼望与贤弟长相聚首,助贤弟报仇,与贤弟一同行道江湖。可现在咱们不得不分手了。”
天赐心中怅然,说道:“大哥,我很抱谦。”周天豪道:“贤弟是对的。定下心好好练工功,大哥在江湖上等你。你可别让我失望。”天赐胸中涌起万丈豪情,紧握住周天豪的双手,两人相视而笑。往昔的兄弟之情,来日的壮志雄心,尽付此一笑之中。
翌日一早,周天豪陪天赐前往纯阳庄。纯阳庄在府城东北,大江之滨。方圆数里,庄墙高达两丈,庄外是又深又宽的护庄河。庄前有一条宽阔的马道,直抵庄门下。路两侧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非常气派。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田庄,可是论坚固只怕比九江城也不逊色多少。吕道玄一定为此花费了不少心血。
离庄尚有数里之遥,便有庄丁飞报如内。欧振岳亲自出庄相迎,引客人入庄。说道:“敝庄主正在会见客人,无暇分身。怠慢之处,我代庄主赔罪。”周天豪心想:“我只不过是武林盟一个小小的蓝衣剑士。那吕道玄自恃身份,自然不会亲自迎接。交给管家招待,也不算失礼。”随口问道:“不知是何方高人来访,居然惊动吕大侠大驾。”
欧振岳道:“是贵盟的司马小姐和卧龙山庄的龙三公子。”周天豪脸上变色,浑身的不自在,说道:“欧大哥,恕小弟不能久留,告辞了。”
欧振岳道:“贤弟这是什么话。难得贤弟光临纯阳庄,不喝上几杯就走,是嫌我欧振岳待客不周吗?”天赐笑道:“周大哥的顶头上司在此。欧兄就算备下琼浆玉液,只怕他也喝不出滋味。”周天豪苦笑道:“实不相瞒,龙首交待的一件事小弟尚未办妥。昨天被小姐撞见,骂了个狗血淋头。”
欧振岳恍然而悟,笑道:“无妨无妨。当着庄主的面,司马小姐能把周老弟如何?”周天豪摇头道:“欧大哥也不是不知道小姐的脾气,发起火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咱们先谈正事,谈完后小弟马上就走,可不想留下来挨骂。”
天赐道:“欧兄,有关小弟受聘之事,贵庄主是什么意思?”欧振岳道:“先生受聘之事庄主已经首肯。今天庄主忙于接到客人,明日再行拜师之礼。请先生先见过我家小公子再说。”论身份管家是下人,西席是宾客。与昨日相比欧振岳的态度客气了不少,称呼也改了。不立刻行拜师之礼,想来是吕道玄要先看看天赐的真才实学。忙于接待客人不过是托辞而已。
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周天豪大放宽心,马上告辞。欧振岳与天赐知他此时如坐针毡,也就不加挽留。三人殷殷话别,将周天豪送出庄外。周天豪去远了,欧振岳偕天赐前往后庄的书房,与小公子相见。
小公子今年才十三岁,生的虎头虎脑,大眼睛透着机灵,一看就是个捣蛋鬼。他见新来的先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心里不免有几分轻视。歪着小脑袋问道:“你就是爹爹新请来的先生吗?你能教我什么?”
欧振岳听小公子言辞颇为失礼,暗自着急。天赐却不生气,反问道:“先告诉我你想学什么?”小家伙道:“我最爱学武功,你能教我吗?”天赐道:“令尊的武功已经足够你学一辈子。我的武功与令尊相去甚远,不能教你,也不配教你。”
小家伙道:“那你还能教我什么?读书吗?”天赐摇头道:“我也不教你读书。”欧振岳暗自奇怪,心想:“庄主请你来就是为教导小公子读书。你却说不教,这是弄的什么玄虚?”只听天赐道:“读书人人都会,只要有书便可以读,何必要人教你。我要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
小家伙道:“为人处世的道理?这谁不懂。我爹常说:要做好人,不要做坏人。要行善事,不要为恶。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人教吗?”
天赐微笑道:“真是好孩子,能明白这个道理,非常难得。可是你知道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小家伙道:“这个也简单。我生着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不会去看,不会去听吗?”天赐道:“可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善恶之别并非判若黑白。好人有时会做坏事,坏人有时未必不能做好事。有些事情有人说它好,有人说它坏。你分辨得清吗?”
这道理说来浅显易懂,可小家伙尚属首次听闻。眼睛瞪得溜圆,不明所以。天赐微笑道:“不懂就要去学。我要教你的就是如何分辨善恶,分清好人与坏人。将来不会伤害好人,也不会被坏人所骗。”小家伙喜道:“先生,你要教我看相吗?”天赐笑道:“看相也是一门学问,玄奥难测。我没学过,不敢妄加评论。不过我想看人不能只看外表,也不能只看一时一事。需要长期观察,仔细体味,才能明白一个人是好是坏。周公和王莽这两个人你听所过没有?”
小家伙道:“以前的先生给我讲过。一个是大忠臣,一个是大奸臣。”天赐道:“不错,他们一个是大忠臣,一个是大奸臣。可是当初人们并不这样认为。有一首诗这样写的: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周公辅佐年幼的成王,忠心耿耿,流言却诬蔑他有篡位之心。而王莽在篡汉之前,假做谦恭,人们都认为他是忠臣。只看外表谁能分得清真伪。”小家伙喜道:“先生,我懂了。你快教我。”
欧振岳见天赐三言两语就将调皮捣蛋的小公子降服,对天赐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李先生,你们在此说话。欧某告辞。”
天赐道:“欧兄请便。”待欧振岳出门去了,天赐又向小家伙道:“你喜欢读书吗?”小家伙小脑袋摇得象波浪鼓,说道:“不喜欢。”天赐问道:“为什么不喜欢?”小家伙道:“以前的先生教我读《四书》。那上面的话又没趣,又难懂。我爹还说,那些话都是愚弄人的,不可相信。”
天赐心中暗叹,说道:“读书是件苦事,要把书读懂读透就更加辛苦。可是不读书就无法分清善恶,明辨是非。所以不论多苦多难都不能不读书。有许多书不但不难懂,而且十分有趣。你愿意学吗?”
小家伙道:“我愿意。”天赐赞道:“知道力求上进,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今天先生就教你一首《正气歌》。你知道文天祥其人其事吗?”小家伙道:“我知道。我爹常对我说,文天祥岳武穆是他最最敬佩的。”
天赐道:“文天祥虽为一介书生,但他的铮铮铁骨,视死如归的气概,足令我辈武林中人仿效。他写的《正气歌》气贯山河,读之令人热血沸腾。”命书童取来纸笔,俯案疾书,写出这首诗: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廷。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然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写完全诗,天赐讲解道:“这首诗说的是天地之间有一种浩然正气,无所不在,无所不存。似江河山岳,似日月星辰,历万古而不灭。更长存于仁人志士的心中。当天下太平之时,含和吐出,不现锋芒。只有当身处危难之时,坚贞的气节方一一表现出来,垂名青史。”
小家伙道:“下面这一段好象是在讲故事。张良苏武我听人讲过,齐太史简晋董狐笔是指什么我就不明白了。”
天赐道:“齐太史简和晋董狐笔说的是东周年间的两位史官,太史宁与董狐。他们忠义职守,一丝不苟,宁死也要把乱臣贼子的恶行记录下来。秦时的张良,为雪亡国之耻,在博浪椎击始皇帝,置生死于度外。汉苏武出使匈奴,留胡十九年,历尽苦难而不屈。后汉的严颜,为张飞所擒,宁可断头也不变节。晋朝的嵇绍为保护皇帝,血溅宫廷。张睢阳和颜常山是安史之乱时的两位大忠臣张巡颜杲卿。他们独守孤城,力尽被擒,虽敲齿断舌,也要痛斥反贼,视死如归。辽东帽和出师表说的是三国时的两个人,管宁与诸葛亮。他们一个清操自守,不为高官厚禄所动。一个为报先主知遇之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东晋祖逖渡江击胡,中流击楫,不复中原誓不南返。唐末段秀实在逆臣篡位之时,不与同流合污,以朝笏击贼而死。这些先贤大义凛然,传送千古。称得上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其心可以昭日月,其行可以感天地,生死何足论哉!”
天赐讲到激昂处,须发皆扬。小家伙深受感染,双眼瞪得浑圆,小拳头紧握着,恨不能与张巡颜杲卿同骂反贼,助段秀实击死逆臣。待到全诗解完,门外有人高声赞道:“讲得好!”门帘一挑,走进一人。看年纪四十有余,身材颀长,面貌俊逸,胸前五绺长髯飘洒,恍若神仙中人。他向天赐一抱拳,说道:“先生讲的好诗。吕某在门外恭听久矣,一直舍不得打断。先生所言,字字珠玑,吕某亦为所动。先生不仅是犬子之师,也是吕某之师。”
天赐暗道:“这一定是大名鼎鼎的赛纯阳吕道玄。果然不同流俗,见面更胜闻名。”长揖到地,说道:“原来是庄主大驾光临。晚生改不了书生脾气,一谈到诗词便忘乎所以,胡乱议论,让庄主见笑了。”
吕道玄道:“先生快请坐。正逢今日事忙,未能为先生接风洗尘。小犬未行拜师之礼,先蒙先生教诲,吕某感激不尽。失礼之处,请先生海涵。”天赐道:“庄主太客气了。庄主是武林长者,晚生也算半个武林中人,理当效劳。”吕道玄道:“先生文武全才,欧管家也曾提及。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