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妖娆-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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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狝夜宴自是与宫中不同,陈设需合了山林野趣,四下只以缀了图腾的古朴幛帏装点。桌椅皆用松木或是杉木打造,留了原本的色泽和形态,上面铺着松软的锦垫,既好看又舒适。
平素的宫灯高烛,皆换做松油浸透的火把,司香将平素的龙涎也换成沉水香,与眼下高林环绕倒是十分贴切。
场子中间搭了高台,若有若无的箜篌与排箫声流转,舞人身姿袅娜空灵。
慕容馨自入了场,一双眼就不够看。毕竟如此排场和别致的夜宴,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看到的。
她自然没注意到,自她进了幛帏,就已被两个人注意到了。
萧景云坐在东首,特意挑了灯火不明的一处远远坐着。他不爱闹腾也不拘什么座次,萧景桓自然也由得他。
他瞧着守在皇兄不远处的慕容馨,微微皱着眉头。
这几日她闹的动静着实不小,出来一趟,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不说,也成了不少人盯着的靶子。短短几日,两次差点被后宫给吞了。之前觉得她还是很机灵的一个,如今看来却是颇让人操心。
想到操心两个字,萧景云手里的酒盏顿了顿。自认识了这个不省事的小丫头,似乎替她操了不少心。至于何故如此,他仔细想了想,对于自己看上的东西,他一向不讲道理地护短。
昨天的那件事,似乎不太寻常,萧景云将目光落在对面远处元辰的身上。
早前北夏皇帝一场病,如今各个亲王间暗潮涌动,这位年龄最小的亲王原是最受关注的。此番被北夏皇帝派来南商,似也是坐实了各方猜想。
然而,北夏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王储的他,却出手救了身为女官的慕容馨。
想查些缘由并不困难,他们之前在临西的确见过两面,然而也就是极短促的两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超过十句。
为了救她,元辰不惜开罪了皇兄的宠妃。慕容馨虽为慕容氏幺女,然,姿色平凡,门氏不显。这其中有怎样的思量,萧景云还没有想明白。
元辰的酒喝得有些闷,南商难得有一处可以信马由缰的围场,却被装扮成这样,几个似是没骨头的舞者,踏着软绵绵的舞步,极是无趣。
因此慕容馨进来的时候,他不自觉就多看了两眼。
这个姑娘的样子,怎么看也不算是好看的,性子是有些意思。然而他总觉得有什么被遮掩着,总有一天会散出极不寻常的光芒。元辰对自己的直觉,还是颇有些自信。
慕容馨兴致勃勃看了会儿舞蹈,转头瞧着皇上兴致不错,心里就寻思着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不会被发现。
还没想出个法子,身边多了个内监,压低声音道:“娘娘宣你过去。”
慕容馨顿时泄了气,本以为今儿这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才入了宴席没多久,就被那楚妃给盯上了。
一路跟着到了嫔妃和品阶高的女官就坐的地方,乖乖地凑到楚萱儿身边跪了,“见过娘娘,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楚萱儿许是饮了不少酒,满面绯红,眼波流转间更添了一段风流态度。慢条斯理将杯中的酒喝完才道:“早前让你去处理那只狐狸,不曾想竟连累你落水,可有伤到你?”
慕容馨急忙回道:“下官愚钝竟让赤狐走脱,请娘娘责罚。”
楚萱儿轻笑道:“既然得了贵人相助,我怎好降罪与你。非但不能责罚,还要赏你。”
说罢玉腕轻抬,亲自斟了一盏酒,“来,喝了吧。”
慕容馨立刻想到白藏的话,垂首道:“云罗失职在先,怎当得起娘娘这杯酒?”
楚萱儿凑到她耳边,“你是担心我下了毒?”说罢又坐正了身子,手里仍举着那酒盏。
慕容馨惶恐道:“怎会?娘娘赐的酒,云罗自然不敢不喝。”说罢接过了那酒盏。
萧景云和元辰的指间,都捏着一颗石砾,一旦那傻丫头将酒盏凑到嘴边,便会将那酒盏射落了。
那酒盏举到一半,楚萱儿却忽然出声道:“罢了,你身子还没恢复,酒就不必了。”她侧过脸吩咐道:“领着云罗女官去景怡宫的温池,好生伺候了。”
身后的两个宫女允诺,领着慕容馨出了幛帏。
慕容馨原是准备好了受责罚,谁知非但没有责罚,反倒赐了温浴,这可是寻常女官求之不得的赏赐。
楚萱儿天生丽质,最喜温浴,即便是在宫中也在自己寝殿里挖了个池子。
待到了池子面前,慕容馨不由叹道这美人儿实在很会享受。蛟丝云英浮动之间,泉水氤氲,清透的池水中各色的花瓣盈满一室清香。
慕容馨尚在感叹,已有宫女上前,将她束着的长发松了,取了檀木梳细细梳了一回。方要褪去她身上的衣裙,慕容馨急忙出声道:“几位姐姐,我自己来就好,麻烦你们到外面等一等”
那几个宫女相视而笑,退了出去。慕容馨这才褪了衣衫,缓步踏入那池中。
泉水温暖,漂浮于水面的花瓣微漾,拂在肌肤上很是惬意。长发如瀑,在水中蜿蜒曲折,衬得肌肤白皙而清透。
慕容馨闻见纷繁的花香,渐渐起了困意。
坐在窗外的两个,却看得很是起劲。
林空仍用手遮着赤离的双眼,“你虽是只狐狸,毕竟是个公的,如此窥看女子沐浴,实在有失体统”
赤离嘴角微扬,“窥看?当初是她先摸了我的皮毛,又抱了我一起跳入潭中共浴。她有失体统在先,怎能怨我?”
林空幻出一块帕子,将赤离的双眼蒙住,才安心地继续吃手中的浆果,“人家怎知你其实也能变成一个男子,不然早就把你做成裘领了。”
赤离没出声,林空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说,这池子可有古怪?那蛇蝎美人,怎会忽然起了善心?”
赤离往后靠了靠,倚在树干上,“自然有古怪,只不过,我们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帮她。至于蛇蝎美人,你好像一下得罪了两族人”
林空手里的浆果啪嗒掉在地上,伸手就要去捏他的脸,“你若乱嚼舌根,当心我将你心爱的那个谁送给仰慕她很久的”
一捏捏了空,赤离已不见了踪影,红艳艳的尾巴消失在身后的灌木里,只丢了一句:“若想帮她,不如现在就赶紧去叫她起来”
第26章 景怡夜色()
慕容馨在温泉里半躺着,正觉着通体舒适,冷不丁被水溅了一脸。
她猛地醒过来,眼前的水面上飘着一颗红艳艳的浆果。四处瞅了瞅,并未见人影。瞧着一旁香炉中的线香已近燃尽,急忙起身寻她的衣裙。
许是起得急了,一阵晕眩,她竟有些想不清如何到了这里。似乎是由两个宫女领着一同前来
抬眼见到原本搭在一旁衣施上的女官服不见了踪影,却有一套崭新的衣裙挂的整整齐齐。
情急之下也不及多想,她昏昏沉沉地取了穿在了身上,又简单将长发挽了,就往外走去。
走到前殿,殿内烛火昏暗,似是无人,却听见院子里宫女齐齐道:“恭迎陛下”
慕容馨顿时傻了,这里并不是行苑书房,却仿佛是景怡宫。自己怎会在这里?楚萱儿又去了哪里?皇上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眼见着皇上已往殿里来,她已经避无可避。
忽听见外头内监的声音,“陛下,北夏使者有急事欲面见”
“哦?”萧景桓停了步子,方才离开宴席之时,并未见那元辰有何举动,缘何此刻却要一见。稍作思量,转身离去,丢了一句:“告诉楚妃,朕晚些过来”
慕容馨这才长舒了口气,想着再不能从前门出去,忙忙地绕到后殿。瞧着一堵矮墙自己应是可以对付,忍着头晕爬了上去。
裙摆很长,十分碍事,她也顾不上许多。攀上墙头,瞧着四下似乎没人,就往下跳去。
本以为会落在草地上,没想到却落入一个怀抱,刚欲出声,嘴巴被人捂住。还未看清怎么回事,已经在离着景怡院很远的地方。
这一番折腾,她觉得脑袋更沉,勉强睁开眼,那人的面目隐在夜色里,看不清楚。
她嘟囔道:“你谁啊放我下来”
萧景云瞧着怀里的她,有些失神。明明是普通的容貌,偏偏给人明艳动人的感觉。她身上穿的是嫔妃侍寝时才会穿的云衫水裙,几乎透明的薄锦令她姣好的身姿一览无遗。
他觉得很久没有这么生气,手臂下意识地用了力气,怀里的人就哼唧了一声。
方才见她跟着楚萱儿的宫女离开,他就一直不安心。派去的随侍很快来回禀,说是那丫头被赐了温浴,此刻正舒服着
正寻思如何应付,却见楚妃匆匆离去,而不久皇兄也退了席。他立时觉出不妥,赶到景怡宫外的时候却遇见元辰的手下。匆忙间他避入一旁的暗处,却不想正好撞见她摇摇晃晃自那墙头跃下。
他将她放下,反手将自己身后披风扯下,将她裹了。
正欲开口,她又摇摇晃晃地靠过来,抱着他不肯撒手,“这儿舒服我要睡一会儿”
萧景云单手将她揽住,另一只手搭向她的腕间,脉象除了有些虚浮,并无不妥,倒像是酒醉。难不成她在里面喝了什么?
她的面庞如明珠上蒙着细密的云纱,仿佛有什么在那下面动人心魄,却看不分明。他没忍住,指尖自她的面颊上划过,润泽而极富弹性的肌肤,并没有什么特别。难道,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你在里面是喝了什么?还是吃了什么?”他皱着眉。
“那泉水好舒服很好闻什么时候我自己要挖一个天天待在里面”她闭着眼嘀嘀咕咕在他的怀里说说笑笑。
萧景云眉间的沟壑深了深,这看似酒醉,其实倒像是失了神志。之间慕容修仪仿佛也是如此,如今她亦是
次日早晨,慕容馨醒来,却觉得有什么不太对。自己还在行苑不错,昨天以前的事情却都有些模糊。
她灌了几口茶水,将窗户打开,深秋的晨风凌冽,却并没有让自己清醒一些。
过去种种,似乎如一本破损的残卷,只剩下些模糊不清的片段。她不由得开始紧张,拿着茶盏的手微微抖着。
“你总算醒了,可好些了?”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慕容馨转过头,那人的样子仿佛熟识又仿佛陌生,“你是”
桃符的脚步慢了下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桃符啊。”
“桃符?”慕容馨觉得脑袋胀痛的厉害,“好像是知道的我们为什么在这儿?春狩可结束了?”
桃符走上几步,手搭向慕容馨的额间,“你不是睡糊涂了吧,这几日除了昏昏沉沉的睡就是胡言乱语,到底怎么了?这是秋狝啊,明日就要回宫了,你都不记得了?”
慕容馨觉得脑子里白茫茫一团,模糊对这秋狝有些印象,还有些人的样子,仿佛还有只狐狸,红艳艳的很好看
见到白藏迈进屋子的时候,慕容馨觉得总算有了些印象,“白大人,你来了。”
白藏瞧着她的神情,几不可闻地叹了叹,“你尚能记得我,看来还不算太糟。”
慕容馨有些着急,上去拉了白藏的手,“白大人,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脑子里这么糊涂?为什么很多事想不清楚了?”
白藏并未接话,替她搭了脉,“你三日前去景怡宫,在那里可做了什么?”
慕容馨呆了呆,“我去景怡宫做什么?”
“楚妃赐你温浴,你应是去了里面的温泉。”白藏一字一句道。
“温泉?”慕容馨揉了揉额头,有些模糊的片段在眼前生灭,她嘴里低声咕哝着,“很暖和头发花瓣果子”
白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果子?你可有吃了什么?”
慕容馨面上浮出痛苦之色,“当真记不清了没有吃吧”
白藏再不多言,自药箱里取了一个香囊,系在慕容馨的腰间,“这个,你随身戴着,睡觉时放在枕边”
话没说完,面前的慕容馨已凑过来,将自己紧紧抱住。
白藏本最厌恶与他人触碰,正欲推开她,却听见她在耳边喃喃道:“白姐姐我好像只记得你一个了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吧”
白藏想推开她的手顿在半空,少顷才轻轻拍了拍慕容馨的后背,“不会,乖乖吃药好好休息,否则我以后就不来了。”
慕容馨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使劲点了点头。
第27章 浣芜清寂()
慕容馨不记得回到宫里有多长时间了,因为整日浑浑噩噩,自然很快从御书房被赶了出来,住在浣芜宫中。
浣芜宫是极冷清的一处,与冷宫其实并没有太多区别。里面住的都是年老体弱,却又没得到谕旨可以出宫的宫女。
慕容馨倒是记得第一天到这里,是白藏陪着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