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牡丹-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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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花振芳将后边宅子分作三院。鲍自安同女儿、女婿住后层,徐松朋夫妻住前层,花振芳同骆太太母子住中层,任正千、濮天雕住书房。虽各分房住,而堂食仍是花老备办。诸事分派已毕。胡琏同妻女亦告辞回家。过了月余,骆宏勋伤痕复旧如初,余谦痨伤亦痊愈。正值七月七夕之日,晚间备酒夜饮,论了一会牛郎,谈了一番织女,鲍自安想起骆大爷婚姻一事,乃道:“骆大爷伤已痊愈,我有一句话奉告诸位:去岁十月间,骆大爷原是下宁波赘亲,遇见我这老混帐留他玩耍,以至弄出这些事来,在下每每抱怨。因骆大爷伤势未痊,我故不好出口;今既痊可,当择吉日完姻,方完我心中之事。”任、徐齐道:“正当如此!”花振芳更为欢喜,遂拿历书一看:七月二十四日上好吉日,于二十四日吉期成亲。逐日花老好不慌忙,备办妆奁,俱是见样两副,丝毫不错,恐他人议论。骆太太亦自欢喜,桂小姐、花姑娘心中暗喜,自不必言。
光阴似箭,不觉到了七月二十日,花振芳差人赴胡家,迎请胡家兄弟并胡大娘母女;又差人请九个舅子并九位舅母,都期于二十三日聚齐。众人闻言,二十三日聚全前来,花振芳备酒款待,临晚各自安歇。次日早起,铺毡结彩,大吹大擂,胡大娘、胡姑娘搀扶桂小姐;巴大娘、巴二娘搀扶花姑娘;徐松朋、徐大娘领亲。骆宏勋换了一身新衣居中,桂小姐在左,花姑娘在右,叩拜天地,谒拜母亲,拜谢岳父、岳母,骆太太并花老夫妇好不畅快。拜罢之后,送入洞房,吃交杯酒,坐罗帐,诸般套数做完。骆宏勋复到前厅相谢冰人鲍、徐、任等,大家亦皆恭喜,畅饮喜筵。临晚,同送骆宏勋入洞房。骆宏勋虽死里逃生,一旦而得两佳人,不由的满脸堆笑。正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夜中夫妻之乐,不必尽言。
三日分过长幼,花老又大设筵席款待诸亲。饮酒中间,鲍自安向众人言道:“我流落江湖为盗,非真乐其事也。老拙同花兄弟已经年老,不足为惜,而诸公正在壮年,岂可久留林下?庐陵王现居房州,因奸谗弄权,不敢回朝。我等何不前去相投,保驾回朝,大小弄个官职,亦蒙皇家封赠。若在江湖上,就有巨万之富,他日子孙难脱强盗后人之名。”众人道:“幼学壮行,原是正理;但生于无道之秋,不得不然耳!老师适言投奔庐陵王,亦是上策也;但毫无点功,突然前去,岂肯收留?”鲍自安道:“我亦因此踌躇不定。”向花振芳道:“我在江南时,一日几次通报。虽居家中,而天下异事无不尽知。从到山东,如在瓮中,一般外事,一点不闻。难道你寨子内,就不着几个人在外探听缓急之事?”花振芳道:“那一日没有报?因诸公是客,不敢向众而报。皆候我至僻静处,方才通报。你若不信,听我分付。”遂对伺候之人道:“凡有报来,不许停留,直至厅上禀我。”那人答应一声,出去分付门上,仍回来伺候。
未有半刻,只见一人是长行打扮,走进厅上,向花老打了一个千,回说道:“小人在长安,探听得武三思到海外去采选药草,得了一宗异种奇花,花名谓之‘绿牡丹’。目今花开茂盛,女皇帝同张天佐等商议,言此花中华自古未有,今忽得来,亦为国家祥瑞事也。出了道黄榜,令天下人民,不论有职无职,士庶白衣人家,凡有文才武技者女子,于八月十五日,赴逍遥宫赏玩,并考文武奇才女子,皇帝封官赏爵。以为花属女,既有奇花,而天下必有奇才之女,恐埋没闺阁,故考取封诰,以彰国家之淳化也。目今道路上进京男女滔滔不绝。报老爹知道!”花振芳道:“知道了。”分付赏他酒饭,报子退下。鲍自安听了,大喜道:“我有了主意了!”众人忙忙动问,不知自安说出什么主意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自安张公会夜宿三站儿
却说鲍自安大喜道:“有个主意。”众人道:“有何主见?”鲍自安道:“即挂皇榜考取天下才女,而天下进京者自然不少,我等进京亦无查考了。以应考为名,得便将奸谗杀他几个,以为进见之功;况狄公现在京中,叫他作个引进,我等出头则不难了!”众人道:“我等一去,家眷、物件怎样安排?”鲍自安道:“口说无凭,拿一张红全简,骆大爷执笔。我等相好者,尽皆在此,愿去之人,书名于简,亦立出一个首领来,听他调遣。同心合意,方可前去;若不同心,则其事不行,皆因不一耳!”看官,这些人皆当世之英雄,生于荒淫之朝,不敢出头,无奈埋没于林下,岂昔真是图财之辈耳!今日一举,各自显姓扬名。正是有诗为证:
埋没英雄在绿林,只因朝政不相平。
今朝一旦扬名姓,管教竹帛显威名。
却说骆宏勋执笔在手,铺下红简,尊鲍自安为首,写道:鲍福、花振芳、胡琏、胡理、巴龙、巴虎、巴彪、巴豹、巴仁、巴义、巴礼、巴智、巴信、任正千、徐苓、骆宾侯、濮里云、濮行云。
骆宏勋将在坐之人写完。鲍自安道:“还有一位忠义之人余大叔同行,不书名简上么?”众人道:“正是!”骆宏勋又写上“余谦”,其简上十九位英雄。书毕之后,鲍自安道:“凡书名于纸上,皆是忠义之人也。逢有患难,俱要同心解救,勿要畏缩而不前!”众人道:“那个自然。”鲍自安道:“将才花振芳的报子道。皇榜于八月十五日考试。我等初间即到,方才不慌迫。此刻已是七月二十五日了,各自回家,将细软物件打起包裹,桌椅条台并不值钱的粗物,仍封锁家中,连家眷一并进京,各寨喽罗,但愿随去而慕想功名者,叫他跟随前去,不愿去者,每人与他百金,各去为农商,也是跟随一场。”又道:“此去,潼关必得一人先为把守方妥。”众人道:“老师,潼关防备正是须得一英雄先去,望老师量材点用。差那个,那个就前去!”鲍自安道:“此大任,非胡二弟不可!我等也许不赴长安。女眷中有武艺者进京,无武艺者不可前去,都交付胡二弟带赴潼关等候,包裹行李连寨内愿随喽兵,亦先赴潼关。胡大弟亦在潼关等候,俟我等进京得手反出来时,你可向前抵挡一阵,我们等待稍歇。”胡琏兄弟二人一一领命。鲍自安道:“再烦骆宏勋大爷将进京并留潼关女将,亦要开出名来。”骆宏勋又提笔书名,写道:花奶奶、胡大娘、巴大娘、巴二娘、巴三娘、巴四娘、巴五娘、巴六娘、巴七娘、巴八娘、巴九娘、鲍姑娘、花姑娘、胡姑娘。进京者共十四位。又举笔开写留潼关者,写道:骆太太、徐大娘、修素娘、桂小姐。一共四位。
商议已定。次日,各自回家收拾物件,开发寨内喽兵。鲍自安亦着人自济南码头上,将所带来百十人唤来,公用调遣。未有五七日,各寨之人俱至老寨聚齐,计胡家凹带喽兵六百人,巴氏九寨共带两千一百余人,花家寨愿随去七百余人,共计喽兵三千四百余人。定于八月初三日起身。鲍自安道:“我等许多人口,许多车辆,不可同日起身。喽兵中拣选干办者数人,跟我们进京,赶车喂马,余者各把盘费,令他分开行走,在潼关聚齐,莫要路上令人犯疑。”众人深服其言。及至初三日前后,不日起身,奔京的奔京,赴潼关的赴潼关,一行人众,纷纷不一。这正是:各寨英雄离虎穴,一群好汉出龙潭。
鲍自安等在路非止一日。那日到了长安,进了城,只见长安城内人烟凑集,好不热闹,天下也不知来了多少男女!众人行到皇城,才待举步进城,门兵拦住道:“什么人,望里乱走?”鲍自安道:“我等是送女儿来考的,欲寻歇店。”门兵道:“寻歇店在城外寻,此乃内皇城也,岂有歇店么?你既来应考的,现成公会,房屋又大,又有米食,不要你备办,岂不省你盘费!反要自寻饭店,真是个痴子!”鲍自安道:“我等外地人不晓得,望从中指教。”门兵用手一指道:“那两头两个过街牌楼当中,那个大门不是公会么!你到门前,说是来应考的,就有人照应。”鲍自安道声:“多谢指教。”领了众人倒回来至牌楼,举目一看:大门上悬了一个金字大匾,上写“公会”二字。鲍自安道:“你们门外站立,待我进去。”将入大门,只见门里立一张大条桌,上放着一本号簿,靠里边坐着两个人,见鲍自安走进,忙问道:“寻谁?”鲍自安道:“借问一声,这是公会么?我们是送女儿来应考的。”那二人道:“你既是送考人,还有同伴来否?”鲍自安道:“却还有人,亦系至戚,只算得一起。”那人道:“报名上来。”鲍自安自想道:“我两人之名无人不晓,若说真名姓,不大稳便,须要混他娘的头!”乃答道:“我姓包名裹,字高象,金陵建康人氏;那个系我妻弟,姓化名善,字动恶,山东济南府人氏。那个系我一同相随到此。”那两个人写了个“孔曾严华”的个“华”字。鲍自安道:“不是这个字,他是化三干的‘化’字。”那人连忙改过。花振芳在外暗骂道:“老奴才最会捣鬼,他自己弄出半个,将我弄掉半截。”那个人又问道:“几位应考的姑儿?”鲍自安道:“三个。”那人道:“多少送考的男女?”鲍自安道:“男连车夫共二十三个,女除应考三个外,还有十一个。”那人道:“三个应考姑儿,怎么就来了这些送考的男女?”鲍自安道:“长安乃建都盛京,外省人多有未至者;今乘考试,至亲内戚一则送考,二则看景致,故多来几个。”那人道:“不是怕你人多,只是堂食米粮,恐人犯疑。三人应考,就打三人的口粮,岂有打三四十人的米粮,难于报名!”鲍自安道:“只是有了下榻之所,米粮俺们自办罢了。”那人道:“且将人口点进,再为商议。”鲍自安道:“你们都进来,大叔要点名哩!”鲍金花在前,花碧莲居中,胡赛花随后。鲍自安指着道:“这三个亲身应考的。”上号的二人一见三位应考的姑儿,皆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三位之中,头一位姑儿尤觉出色。上号人道:“这三位姑儿芳名亦要上号。”鲍自安道:“头一个是小女包金花,第二个是化碧莲,第三个胡赛花。”上号之人欢天喜地上了号簿,将众人男女点进,拣了一处大大房屋,叫他们住下。
看官,你说那上号之人因何见了三位姑娘就欢天喜地?只因张天佐兄弟二人,惟天佐生了一子,名唤三聘,定了武三思之女为妻,今岁已打算完娶,不料武三思之女暴病而亡。那武小姐生得极其俊俏,张三聘素曾见过,因此思想得病。张天佐自道:“我身居相位,岂不能代子寻一佳妇?”因启奏武后:做赛花教场,考试天下女子进京;又建一所公会,凡应考者,上号入内歇住,要拣选与武三思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