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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轻蝉小传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3-12-18完结)-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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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脚上。

  那人才后知后觉痛叫了声,满地青霜上一摸一把血,在他的刀落下之前,我反手将兵器送入他的腹腔。

  然后拔出。

  血溅了我一脸,热的,我的手抖颤得厉害,不知道是疼还是怎么的,举目在乱晃晃的火光里找师兄,一面乱舞手中的刀,一面大声叫着“师哥!”

  同样是铁铸的剑击中我手中的刀,激烈的一颤,然后我手中一空。血肉之躯被剑刺中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也不太痛,比起毒发时候轻缓许多。

  我茫茫然低下头,从伤口不断涌出的血把我浅红的衣衫染成深红,我的脸孔火烫,一抹全是湿的。

  我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嘴巴里还喃喃在不停喊师哥。

  太多的人从院门涌入,一个个人像一堵堵墙,挡住了我的师兄。

  斑驳陆离的人影中,我耳朵里乱糟糟的听不真切声音,但看见一个青影在向我奔来,无数的刀剑砍在那青影上,又被青影砍倒。

  我摸到腰上的麒麟,缺了一只脚的麒麟,腰上同样挂着只麒麟的身影终于来到我面前。

  我忍不住猛扑上去,无论有多少刀剑声在身畔响,都好像离我很远。喧嚣响得怕人,我心里安定下来一些,紧紧拽着师兄的手,茫茫然地抬起脸,“师兄我来找你的,我们快走。城外有人接应,现在就走。师兄你是不是受伤了,疼不疼?”

  被我紧拽着的手扭了一下,轻而易举从我没有力气的手中挣脱出去。

  我一身的红裙被血色染得深深浅浅,倒十分好看,像本就是深浅的红色相映。

  师兄一刻不停地挥舞手中长枪,在方圆两米内扫荡出一块安全之地,一只手揽着我的肩背,一面迅速地在我耳边低语,“方才我好像看见离朱,是那个魔头带你来的?正邪不两立,但你没有自保之力,暂且随他走。来日一定要想尽办法逃出来,不可与之同流合污。”

  他说话前所未有的快,像夏天雷雨夜里激荡的点滴落雨,但我却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冷不防一道寒森森白光闪过,我的脑筋混沌,动作却灵敏,刹那间剑光砍入我臂中,那人连人带剑被长枪挑起,在空中停顿着,震慑得四周人等不敢靠近。

  师兄就举着长枪上还在抽搐的人往后退,向一个人靠近。

  火光迷离里,那个人的脸分明起来。是一张异常刚毅的脸,宽额高眉深目,目光像铸剑炉中闪着的红光。

  她一眼看见我,催促师兄,“你快走!”

  师兄低头看我。

  我心里发慌,死死抱着师兄的腰不撒手,他肃穆的表情让我心生不祥。

  我听着他又像之前那样很快地说话,“今夜之后,要是你回来,找到我的尸身。把我葬在西陌城门外的十里亭,让我可以望见抛洒过热血的战场。”

  “干戚!”

  那该死的女人还没死,她死死握住敌人刺过来的刀,手掌血肉模糊,却连眉心都没有皱起,就着剑刃便把握着剑柄的人推送出去。

  “我不要你陪我死!你快走!”

  一长枪一长刀交叠在一起,共同支撑起方寸安全,我就像是个多余的人,师兄多一眼也没有再看我。

  他的臂膀一次比一次挥动得吃力,我不会武功,空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内力,毒虫毒粉都在师兄的叱令下处理掉了。我保护不了他。

  而他们可以并肩作战。

  我蓦地冷静下来,蹲身拾起带血的兵器,猛一抬手就要往脖子上抹。

  没有人注意这个间隙,师兄正在酣战,他的同袍正在死撑,唯独有一个人会留意我的生死。

  果不其然,飞来的暗器打飞我手上的长剑,师兄同样护不住我,腰被一道飞来的软鞭死死缠住,随之身子一轻。

  师兄看我的最后一眼极为诧异,随即又露出了欣慰。

  而我浑身抖颤着闭上眼,浑身的伤口都疼起来,鼻子里嗅到了离朱身上那股子甜腻的香气。

  “你救救他,我求你。”我好像没有了骨头,说话再不能理直气壮。

  下巴被捏住了,离朱的声音逼迫我看他。

  他狭长的眼中有丝冷嘲般的得意。

  “你拿什么来求我?你的命都是我的。”

  我茫然地望着他,他的手在我脸上沾了沾,食指和拇指摩挲着那红色的水珠,眼睁睁看他放在舌尖尝了尝。

  “你想要什么?”我不自觉问了出来,随后看见离朱唇边的笑纹越来越深刻。

  “本座会给你打造一座极华丽的笼子,锦衣玉食,要是你不听话,就锁上链子。”

  我浑身都抖颤得厉害,又听见离朱说,“不过,这就是你要找的人?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不顾生死一定要找的人?”

  “你闭嘴。”我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三个字,随即望见师兄曲着右腿,那条腿好像直不起一般半跪在地,手中长枪还在勉力刺出,血花从腕子上砸到地上。又后悔连屈服都不甘不愿,如何能讨得离朱欢心。

  我深深吸了口气,望定离朱仍旧挂着漫不经心笑容的脸,“你先救他。”第三十五章 前尘旧梦
  “本座还真不想费这个神……”离朱说着,已然飞身而下,一阵五颜六色的烟瘴从他掌中洒出,另一手软鞭横扫,掌风凌厉远胜千军万马。

  惨呼声乍起,片刻间横尸遍地。

  他带起来一个人,抓着他的肩膀把人甩到房顶上,青瓦激起一阵碎裂声。师兄的身子直挺挺的,被离朱点了穴。一番激战之后他本就力竭,这一摔更是只剩下出气。

  我跪爬着扑到师兄身边,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他粗气连声喘了几口,却眦目望着院中树下拄刀坐下的那个身影,那人垂着头,黑发披了满脸,看不真切。

  师兄的身体动不了,眼睛却近乎怒突。

  我抱着师兄要起身,离朱也返回屋顶上,正要拎起我二人,师兄猛甩起头来,嘴巴里不停喊道,“我不走!她不会死……她不会死的!”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陡然间转过脸来看我,目中像要滴下血来,“我曾同她同生共死,我不能丢下她,否则我宁愿你不要救我。”

  我脑中空空地望着他,师兄浑身都是血泥,狼狈不堪地将头探向院中,那女人坐着的地方。若是身体可以动,便是他现在提不起劲,也会扑过去。

  空气中传来离朱冷嘲的声音——

  “这就是你求我救的人?”

  我咬合在一起的牙齿格格作响,望着树下那个模糊的人影,连恨都没有力气。

  “我宁愿与她同死,也不要苟且偷生,你不要救我!求你们两个不要救我!放我下去!”

  “离朱……”我的嘴巴动了,我不想它动。后面的话太窝囊我说不出来,我不想求他,为了师兄求一次已经是极限,还要为个不相干的人求一次。

  我受不了这个。

  憋红了脸我也没有说出话来,师兄不停反复说她不会死,而那个人垂脸坐在树下,浑身的袍子都被血浸染得晦暗,根本不像还活着。

  我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手掌抚过师兄的脸,异常冷静地说,“她已经死了。”

  本来扭动的头蓦地消停下来,安静使人可怕。

  “离朱,我们走。”

  话音未落,我的手臂一阵激烈的痛,师兄的脸贴在我臂上,才不一会儿前,这只手臂为了替他挡住刀剑,被人砍出的血口上血还未曾凝固。

  他眼光一闪,牙齿在我的骨头上磕得大概腮帮子酸,才松了口。

  “轻蝉,师兄没有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他从未用过这样孬的语气对我说话,我心底里难受,手臂疼得慌。

  不,我浑身上下都疼,就连他靠着的胸怀里伤口也还在流血。

  可他大概不知道吧。

  他整个魂儿都还在方才的激战中未曾抽离。

  他神思迷离全是为了院子里那个连死都不肯躺下好生死的女人。

  “你大概是不会明白,师兄不求你明白,世上远还有比情更沉的东西是义。”

  我是不明白,我本纠结的眉心也舒展开了,木木的,我只知道情义不分家,情用得深,就生出义气来。

  见我半晌不说话,师兄血红的眼底里渗出绝望来,他沉痛地闭了眼,声音像是从肺腑五脏内直接抠出来,“你的世界里,除了爱,难道就没有是非黑白吗?你可知道,她是西陌功臣,没有她就少西陌半壁江山,惊雷山庄也在西陌的地界上。她是保家卫国的功臣,不该就这样死。她一定还没死……你是神医……难道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我心中刹那生出恶毒来,恨不能拉扯起他的耳朵,对着他说清楚,我是杀人比救人还多的鬼医,不是凡俗间的大夫,我的那间清苑,一点儿也不清,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是邪教之首寒虚宫的手笔,正派得而诛之的暗杀组织千雪楼是我一手建起,我手上直接间接沾过的人命,比他在沙场上所谓师出有名杀死的人还要多。

  从前我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今我竟然对着院内那个将死之人,心中一软。我不是在怜悯她,我只是在怜悯我自己。

  在旁等了许久的离朱抱着臂,他在等我开口求他。

  我是个只懂得情爱女子,生来不懂大义,从未为家国出力,甚至不曾捍卫正义安安分分做个正派子弟。好不容易我有了心愿,想要洗干净过去,真正自己选择一条光明正大的康庄正道。还是不行。

  我忘了自己是棵没有主心骨的藤蔓,依附着的大树要我长向何方我就如何生长,原本我以毒蛊自保,如今连这个都没有,何谈礼义廉耻,所以开口求一求别人又算得了什么。

  “离朱……”我的嗓音很哑,大概是说多了不该说的话。

  他笑得很讽刺。

  我也觉得讽刺。

  “带她一块儿走。”

  离朱抬了抬眉,不用他要求,我已然无所谓道,“都随你。”

  我所有的勇气,和奢念,在这一晚彻底被打碎。在城外被塞进马车之后,我浑身冷得近乎僵硬,还是剥除衣衫,在颠簸摇晃的马车里,撒上药性虎狼的创伤药,匆促处理后就钻进另一架马车。

  上车时候站不稳,维叶在旁托了我一把。

  他的掌心留下个血印子,他忍不住抓住我的手臂,正抓在伤处,我疼得又清醒了几分,露出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主子……等落脚下来,宫主会安排大夫。”

  见我不说话,他沉默着拉扯着我的袖子,僵持片刻,还是放开手。

  师兄的伤我不想假手他人。

  而那个女将,她还有微弱的一口气,不是有我,谁又救得了。

  我眼前不住出现幻影,然后不住呼出滚烫的气息,脑子里回响着师兄说要同这人同生共死的话。抖颤不已的手一次次克制不住捏住那女人的脆弱的脖子,任凭她是什么勇将,脖子都是脆弱的。

  师兄倚靠着车厢,面色近乎是死灰。

  我心里头觉得好笑,却笑不出声,我想笑来着,结果却把那女人的伤口打湿了,她昏迷得深,眼泪渍在伤口上都无知无觉。

  等我再钻出马车之时,外头天已经亮了,本来我踩在车夫身边,挺直身子想舒个懒腰。我的师兄找到了,可我的心口为什么还是空落落的,我低头看看,虽说里头洒了药粉,但随着我伸展的动作,转瞬衣衫又变得湿漉漉的泛起光。

  风送来的好像是桂花香,天色真好,日光真白,比离朱的脸还要白。

  不知道是谁突然尖叫了声,马车轮子贴着我的脸擦过去在黄土上压出两条痕迹,还有马蹄印子,鼻子里都闻到泥土的气味,还有白晃晃的日头。

  真的很白。

  ☆☆☆

  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大得我可以左三圈右三圈翻六个滚。实际上我也这么做了,然后踮着脚,趁屋子里没人,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脚底下踩着的鞋子上绣着莲花和鲤鱼,在屋子里找了一转,我眼睛忽一亮。

  门边吱呀一声,进来个人。

  我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了我一眼。

  是个好看的人,不过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掉转眼去看镜子,光滑又宽阔的方方一面大镜子。

  我心里头急吼吼的,像揣着一团火,有什么催促我快看看。

  一张女人的脸浮现在镜中,我有很长的头发,软弱无力的披散着,像一堆被揉皱的枯草。下巴尖尖的,两腮圆圆的,眼圈儿是青的,像被人揍了两拳,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女娃,也不算小了,该有十四五岁。

  我歪着头,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影儿看。

  身后那人很吵,喊了一声什么,我光顾着照镜子没有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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