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第8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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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又一次试着祭符,仍如石沉大海,他突然不想再说大话了,那毫无意义,现在的他与昆沌差距太大,根本不配成为对手。
既不配当对手,又不是合格的被拉拢目标,慕行秋有点疑惑了,“你找我究竟有何事?”
“万事万物有因有果,我要在你这里种下因,在另一个人那里收获果。”
慕行秋更糊涂了,但是知道绝不会有什么好事,“你要对慕冬儿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人。
“记忆多么可笑,你只记得自己的儿子,就以为他最重要,以为别人也都将他当回事。在未来的新世界里,记忆必须定期消除,谁也不受记忆的拖累与束缚。”
慕行秋握住祖师塔向面前的法术戳去,想要写出符箓,一笔下去却像是刺进了即将被晒干的泥砖里,寸步难行,不要说一气呵成地写符,想要划出一条直线都很困难。
符箓有十八个等级,写符过程中心意一动即是一截,无截为圆满,十七截乃是最低要求,心意动得太多,整张符箓就会作废。慕行秋第一笔尚未写完,心意就已超过了十七截的限制,符箓就此失效,但他仍然坚持写下去。
“这就是你不合格的原因,我喜欢坚忍不拔,但我不喜欢愚蠢,你的举动即是愚蠢,在未来的世界里没有你的位置,现在,你的愚蠢对我来说却很有用。”
地猴子抬起右臂,细长的手指向慕行秋,“你是记忆的奴隶,我就还你一点记忆,让它做你的主人,不需要很多,一点就够。”
慕行秋不想要这种记忆,于是更用力地运转祖师塔,这已经不是一场斗法——他根本无力施法——而是一种表态,不管实力差距有多大,他都不会束手认输。
地猴子的左眼停止转动,射出一小团光,经过自己的手指,继续前进,又击中慕行秋的额头。
慕行秋脑子里一沉,有什么东西要在他的脑子里融化,他拒绝,右手仍然坚持缓缓写符,与此同时努力吸收泥丸宫里的法术,它不像周围的法术那么浩瀚无边,可以被吸收一点。
慕行秋仍然头昏脑胀,但是没有察觉到有新记忆产生。
“你的魔体已经很强大了。”昆沌显然没有成功,于是地猴子的左眼再次放光。
这一次的法术像是打磨光滑的铁球,慕行秋无从吸收,只能集中意志力稍做抵抗,“你没料到我能挡住第一次进攻吗?昆沌,你更令我失望了。”
“因为你这种人的存在,世界才不够完美,现在的我还会犯错,再过不久,我就永远不会犯错了。”昆沌没有被激怒。
慕行秋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泥丸宫里的法术爆裂了,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大团火,旋即消失,他陷入一团黑暗之中。
他没有失去知觉,恰恰相反,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细微变化:昆沌的强大法术正在消退,地猴子发出吱吱的叫声,在逃走与留下之间犹豫不决,然后是半睡半醒的殷不沉喃喃的说话声。
“龙魔让我找机会提醒你……提醒你……秦道士……度劫……”殷不沉大概是在说梦话,很快又变成了鼾声。
一股新的力量突然传来,势如破竹,击溃了昆沌剩余的法术,将慕行秋从黑暗中一下子拉了出来。
砰的一声,秦凌霜出现在慕行秋面前,她以瞬移之术赶来,由于受到干扰,瞬移得不是很成功,声音巨大,法力运转也变得凝滞,她的脸色更红,神情严肃,目光中却有一丝惊慌。
慕行秋向后趔趄一步,马上稳住身形,“我没事。”
秦凌霜点头嗯了一声,收回手中以及在身边飘浮的洗剑池、不熄炉与瞬息台,眼中的惊慌逐渐消失。
“昆沌说是要向我脑子里塞入一些记忆,我好像挡住了。”慕行秋晃晃头,不觉得自己想起了更多的往事。
“别大意,昆沌不会无功而返,到城外我要对你做些检查。”秦凌霜终于开口,语气跟平时一样平淡。
“好。”慕行秋笑了笑,“抱歉,我是个累赘,让你担忧了。”
秦凌霜也露出微笑,不管这具身躯属于谁,不管魂魄有过多少经历,她仍是秦凌霜,有些话只会留在心里,而不是宣之于口。
“如果在这世上没有累赘、没有值得担忧的人,又何必千辛万苦地回来呢?”这是她没有说出来的话。
“要把殷不沉唤醒吗?”慕行秋问。
“不用,他自己待会能醒过来。”秦凌霜多看了两眼地猴子,“左流英跟昆沌一样难猜。”
两人一块出城。
殷不沉睡了一个好觉,醒过来之后就是觉得一边脸冻得发麻,他一边用手掌使劲揉搓,一边盯着没走的地猴子,没好气地说:“祖师走了,道尊和秦道士也走了,你留下干嘛?我不要一只丑陋无能的地猴子当炼兽,滚回你的地洞里去。唉,我还以为祖师是来找我的呢……”
地猴子大概没听懂殷不沉在说什么,仍然没有走,呆呆地站在原处,双臂下垂,仰头看着殷不沉,像一个挨骂却不知道原因的笨孩子。
没过多久,殷不沉就开始惊讶了,从灶坑里竟然钻出更多的地猴子,都跟第一只一样,呆呆地站在他面前,越来越多,最后屋子里已没有立足之地。
“我明明收服的是一只啊!”殷不沉莫名其妙地拥有了四五十只炼兽。
城外,慕行秋独自坐在大光明镜幻化出来的修行室里,接受几件至宝的轮流检查,他得努力进入存想状态,好让检查更彻底一些,可是很难做到。自从失忆以来,他就极少存想,偶尔为之持续的时间也很短,这一次尤其困难。
良久之后,他忍不住自问:“存想很难吗?”
“一点也不难,你先将思虑清空,然后专想某一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
“想什么呢?”
“不要刻意,想你第一个想到的事物。”
慕行秋的脑子里立刻出现芳芳掩嘴微笑的样子。
他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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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十三章 茫白茫茫一片()
慕行秋像是在浏览自己的一生,从野林镇第一次遇见芳芳开始,在断流城芳芳碎丹时结束,然后他就被送进拔魔洞,再出来时已是五行之劫。
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全部记忆,可是看上去非常完整。
慕行秋起身走出房间,几步之外,秦凌霜正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操纵至宝,她已经发现他脑海中出现了新记忆,却不知道具体内容,“昆沌真的给了你一段记忆?”
慕行秋点点头,无比艰难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秦凌霜微微一愣,欲言又止,怔怔地站在那里,几件至宝像蝴蝶一样围着她旋转。
慕行秋向断流城走去,步伐沉重得如同普通人类,在城边,他抬头看了一眼慕冬儿留下的字迹,再向城内进发。
秦凌霜依然不动,只是望着他的背影,猜出了昆沌“交还”的记忆是什么,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殷不沉被困在了厨房里,一大群地猴子挤在周围,用大而忧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偶尔发出吱吱的叫声,殷不沉则回以嗯嗯,因为他能听懂它们的话。
“嗯嗯,原来如此。”
“嗯嗯,你说得没错。”
慕行秋推开门,一缕带着寒意的阳光冲进来,地猴子惊慌失措地退却,挤成一团,好几只甚至跳上殷不沉的肩膀和头顶。
“道尊来得正好,这群丑家伙跟我说了不少事。”
“是吗?”慕行秋挡住了一部分阳光,地猴子们仍然紧张不安,在殷不沉身边越靠越紧。
殷不沉没注意到慕行秋的神情,兴高采烈地说下去:“果然是左流英将地猴子带到断流城的,说来可笑,左流英不是要驯养它们,而是要向它们学习。”
“学习什么?”
“学习化妖之前的蒙昧状态。哈哈,左流英真是个怪胎,大家都往前看、往前走,他非要转身往回走,而且一下子就回到开始的地方。初妖要是有什么值得学习的本事,我们妖族会忘记吗?老实说,我觉得初妖这个名称是左流英用来羞辱妖族的,我们才不是从这种东西变来的。”
“跟我来。”慕行秋转身出屋。
殷不沉应声是,跟着出来,在院子里问:“这群地猴子怎么办?”
地猴子正在屋子里吱吱乱叫。很想跟在殷不沉身边,可它们害怕阳光,连门口都不敢靠近。
“你不是想摆脱它们吗?”慕行秋问。
“呃……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可是相处了一会,发现这帮丑家伙也挺可怜的,本来就没剩几只,还被左流英始乱终弃,困在断流城里天天啃冰块。而且它们真的……”殷不沉想起了背叛自己的飞霄,“真的很忠诚。如果我命令它们必须出来,它们会遵守的,即使阳光会晒化毛皮也是一样。”
“给它们盔甲。”
“哈,好主意。不愧是道尊,想得就是比我周全。”殷不沉召出七八件妖器,口中念念有词,要将妖器变成骨盔、皮甲一类的东西。
纯粹幻化出来的盔甲只能掩人耳目。挡不住真正的阳光,必须借助于某件妖器或法器,才能发挥幻化之物的全部功效。殷不沉失去了一多半妖力。幻化之术也随之大幅减弱,只能一件一件地变化,七八件妖器顶多能凑出一套盔甲。
慕行秋召出数十件妖物,以祖师塔在上面分别点了一下,每件妖物都能化成全套皮盔皮甲,足够遮挡全身。
殷不沉喜出望外,一个劲儿地感谢,将盔甲一套接一套地扔进屋子里,“穿上,这是道尊给你们的赏赐,一定要记在心里啊。唉,想当初,这些妖物还是道尊从我那里……得到的供奉——不准抢!一猴一套,全都有份!”
四十几只全身盔甲的地猴子走出房间,初时还有些胆战心惊,只敢在墙边的阴影里逡巡,很快胆子就大起来,上蹿下跳、大叫大嚷,感谢的都是豢兽师,殷不沉一边声称功劳都是道尊的,一边咧笑而笑,很享受丑家伙们的尊重。
慕行秋已经走到街上,殷不沉急忙带着地猴子们追上去,发现道尊在往东边走,不由得很纳闷。
断流城东门外不远就是横跨介河的大桥,如今桥已断裂,只在岸上剩下一段残迹。介河之水也已冰冻,对面的东介国白茫茫一边,连残迹都看不到。
“跟我说说从前的事情。”慕行秋以天目遥望,数百里内人踪皆无,只有些鸟兽的足印。
殷不沉被一群地猴子簇拥着,像是衣锦归乡、将要广撒钱财的大财主,“从前的事情?道尊不打算失忆了?问我就对了,我跟随道尊时间最长、了解最多,你想知道哪些事情?”
“所有。”
殷不沉推开两只缠得太紧的地猴子,惊诧地说:“所有事情?那可不少。”
“我不急,你慢慢说。”
殷不沉挠挠头,地猴子们也跟着挠头,手指在皮盔上面划出沙沙的声音,它们觉得很有趣,于是大挠特挠、互相抓挠,声音响成一边。
“笨蛋、蠢货、丑八怪,别再胡闹啦,给我滚远一点!”殷不沉怒气冲冲地大叫,地猴子们吓得四肢着地,蜷着身子跑出几十步远。
“再远一点!”殷不沉仍不满意,直到地猴子们跑出百步之外他才点点头,然后转向慕行秋,立刻换上一副深思熟虑的认真神情,“那我就慢慢说了,道尊就是这西介国野林镇人士,天生与众不同,降世时霞光万道、紫气氤氲,几千里以外都看得到,人类、妖族无不顶礼膜拜……”
“你亲眼看到的?”慕行秋问。
“我……亲耳听说的。”殷不沉笑着说。
“我只要你亲眼看到事情。”
“这样啊,从哪说起呢?话说与道尊第一次见面时,我还是巨妖王漆无上手下一名备受尊崇的妖术师,战争与我无缘、是非不关我身,潜心钻研新妖术,是道尊和魔尊正法改变了我的命运……”
殷不沉事无巨细地说起来,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并不在场,也巧妙地加进来,好像他一直紧紧跟随在道尊身边一样。
慕行秋对大部分事情并不感兴趣,但是坚持听下去,没有打断,也没有指定非要听某件事,他知道,这样的讲述才会更真实一些。
殷不沉讲得兴起,尤其喜欢渲染战斗场面,说得惊险无比,每次都是九死一生,全仗着道尊的实力和他殷不沉的锲而不舍,才能险中求胜,在最后一刻扭转乾坤。
地猴子们悄悄地回来了,似乎能听懂大概,每到殷不沉激昂慷慨之处,它们总是极为配合地欢呼雀跃。
夕阳西下,殷不沉说得口干舌燥,哑着嗓子问:“道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