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第7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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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睁开昏花的双眼,借着星月之光定睛看去,也是大吃一惊,“这不是……你不是……”
慕行秋的容貌引来许多误解,人群涌来又退后,因为这个“慕将军”与另一个不同,不仅头发更短、衣裳更破烂,神情也没有那么多的悲天悯人,而是一种超然的冷漠。既使这样,前方的凡人还是纷纷让路。
土台周围跪着一圈人,都是慕将军最初的追随者。听到后面的嘈杂声,转身望去,看见走来的慕行秋,也都吃了一惊,他们本来禁止别人接近慕将军,这时却自动让开。
慕将军坐在土台上,看上去并无重伤,只是脸色白得吓人,他看到慕行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当我听说失去记忆这种事的时候。就猜到会是你。”
“你认得我?”慕行秋走到近前。
慕将军点点头,对随后跟来的守缺说:“麻烦你设一道禁制。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守缺接连设置九重禁制,都是念心幻术,意犹未尽,又修补了一会,想了想,退出禁制,将地方让出来。
越来越多的凡人聚在周围,他们能看到两个相貌几乎完全一样的“慕将军”,却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后到的人之前没看到慕行秋走来,还以为这是慕将军的法术,免不了到处打听,于是山谷里的声音由群蚕嚼叶变成了雨打芭蕉,响起一片。
“我叫锦簇,你才是真正的慕将军,你想听听自己的往事吗?”
“我还是……不听为好。”左流英曾经提醒过慕行秋,最好少了解自己的事情,慕行秋虽然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指手划脚的道士,却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装得太满的脑海在接受失去的记忆时或许会有麻烦。
“你想听听我的往事吗?”
“嗯。”
“我并非妖族的后代,我的母亲是庞山的一匹锦尾马,我的父亲来自野林镇,是一匹普通的枣红马,它与你有些渊源,所以当我化妖的时候不自觉变成了你的模样,除此之外,咱们没有任何关系,你和我不是兄弟。我曾经是灵妖之王、群妖之王,即使是在化妖之前,我也能与马王一争高下。我相信自己是天生的王者,这是我的信念,所以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自觉自愿地肩负起最重的责任,大家也者愿意追随我,因为我走入的地方总是险境。”
“这就是你来皇京的原因?你料到会有五行之劫?”
“不,我来之前对这场劫难一无所知,我是想挑战自己的能力,从前的王者之位来得太容易了,我利用群妖的恐惧与期盼,轻而易举地获得支持,这让我越来越狂傲,自以为与众不同,事实却证明,我只是一只普通妖族,甚至更差一些,因为狂傲,我不肯改正自己的毛病。所以我走进人类的领土,我来皇京,因为这里是最不可能接纳我的地方,我想如果能在这里也能得到支持,才算是真正的王者。”
“原来如此。”慕行秋感受到了锦簇的坦率,也明白他为何要私下交谈,这些话在凡人听来可不太好受,“弱者之道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编出来的?”
锦簇摇摇头,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弱者之道是存在的,但不是你或者其他人看到的那样。”
“你教给我的法术难道是错的?”慕行秋有点糊涂了,赵处野等人都认为锦簇是个骗子,他却和守缺一样十分相信“慕将军”。
“法术没错,但它并非弱者之道的本意。”锦簇停顿一会,开始讲述自己在森林中悟道的经历。
慕行秋默默地听完,发现自己越来越认同赵处野的观点。“你不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吗?老人洪福天和那群止步邦妇女,很可能都是法术所化,骗你接受所谓的‘弱者之道’。”
“据说小孩子生病的时候。父母会编些谎话骗他们吃药。在森林里,我就是那个生病的小孩子。明明知道药是好东西,却因为怕苦而不肯吃下去,于是他采取了迂回的手段让我吃药。”
“他是谁?”
锦簇拉开衣领,露出胸前的树形图案,它又长大了一些,但还是小树,“你听说过止步邦里的神树吗?哦,听说过你也不记得了。它曾是世上一切修行法门的来源。后来被道统与魔族联手杀死。”
“你得到了神树的魂魄?”
“神树没有魂魄,它就是它自己,外在之形与内在之质不可区分,无处容纳魂魄这种东西。让我问你一句,树死之后会变成什么?”
慕行秋一愣,“它会腐烂,然后……变成虫子的食物和其它草木的养料吧。”
“人死之后呢?”
“跟树差不多。”
“神树呢?”
慕行秋若有所悟,寻思片刻,“它要滋养新树……你就是那棵新树?”
“我不是,我顶多算是一只小虫子。吃掉一部分神树,然后将它传播开。”
“我不明白,神树死了。为什么还能变化出老人和妇女?为什么还能选中你?”
“它没有选中我,是我选中了他。”锦簇两眼发光,因为他即将说到弱者之道的核心,“有些东西只会出现在寻找者面前,比如一道费解的难题、一种新的修行法门,比如你的记忆,它们即使出现在不相关者眼里,也不会被认出来。在森林里,我是得病者。苦苦寻找药方,于是它就出现了。你明白吗?它就在那里。但是我找到了它。如果说有人骗了我,那就是我自己。我骗自己吃下了苦口良药,领悟了弱者之道。”
慕行秋似乎明白了什么,仔细一想却更加糊涂,“那到底什么才是弱者之道?”
“弱者之道就是强者的虚荣与野心,这世上像我这样的人还有许多,请允许我稍微透露一点,从前的你也跟我一样,天生就想当领袖,为此甚至甘愿走进险地,因为只有险地才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弱者与强者并非完全隔离的两种生物,有许多东西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弱者吸引强者抛头颅撒热血,在这个过程中,力量只是手段。即使是那些最冷漠的道士,其实也在不知不觉为弱者所用,他们之间的竞争、战斗与忌惮,砍倒了一棵棵大树,让下面的小草也能见到阳光。”
“即使这样?”慕行秋指着周围残破的景象,五行之劫造成的伤害就摆在眼前,幸存的凡人百中无一。
“这只是开始,只有看到结果之后,你才会知道强者与弱者之间究竟谁胜谁负。昆沌是最大的强者,所以也是最大的祸害,他已经惹起众怒,最终倒下的会是他。”
“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虚荣心,我已获得满足,慕行秋,该是你继续下去的时候了。”
“我?”
“我借用了你的容貌和名字,从这点说,咱们的确是兄弟,我怀疑连我的虚荣与野心也是从你这里学来的,所以你应该继续下去。用不着非得将凡人聚集在一起,一旦风平浪静,他们很快就会分裂,随他们去吧,越分散越好,他们会将弱者之道传播天下,激发出更多的虚荣与野心。”
锦簇站起身,来到慕行秋面前,示意他一块走出禁制。
近万名凡人望着土台,他们看到,慕飞电倒下,慕将军一个人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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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章 又一个守缺()
慕将军走了出来,欢呼声响彻山谷。
他又一次创造奇迹,挡住了水攻和莫名刮起的狂风,身负重伤然后活了过来,确凿无疑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他的实力就是凡人的希望。
人群成片跪下,无不激动万分,甚至喜极而泣。
慕将军在人群中走了一圈,触碰了一些人的手掌,什么也没说,又回到土台附近的禁制之中,一具容貌与他极相似的尸体还躺在那里。
追随者们退下,围成一个圈子,劝阻更多的人靠拢,慕将军毕竟是初愈,还需要多休息,只有守缺是个例外,众人当中只有她没跟随慕将军到处巡视,而是一直留在禁制里面,蹲在尸体身边,抱着双腿,像是在观看蚂蚁搬家的小孩子。
“他真的死了?”守缺问。
“嗯。”回答得很干脆。
“从今以后你就是慕将军了?”
“嗯。”回答得有些犹豫。
守缺抬头看向新的慕将军,摇摇头,“你有他的模样、衣裳和头发,但你没有他的坚定。”
慕行秋无力地坐在土台边缘,“不仅如此,我现在连法力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应对最后的木攻,还有赵处野,他不会受骗,明天就会来杀我。”
“你这个样子就更不像慕将军了。”
“他会怎么做?哦,对了,他死了,将责任推到我肩上,跟我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怪话,就是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没准他问过了。”
“嗯?”
“你们两个长得这么像,从前肯定很熟,没准他曾经问过你是否会在必要的时候接替他,你同意了,所以他没有再问,而你已经忘记当时的承诺。”守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盯着尸体又看了一会,再次抬头问:“他死了,我能吃他的魂魄吗?”
“不行,魂魄的最佳归宿就是四十九天之后彻底消失。”慕行秋立刻否决。
“你肯定?你不是失忆了吗?”
慕行秋一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顺口说出这样一句话,“总之不行。”
“你管得了我吗?你连法力都没有,我吹口气就能杀死你。”
慕行秋惊诧地看着守缺,“你怎么变得不听话了?”
守缺腾地站起身,舔了舔嘴唇,大声道:“我饿了。饿得头昏眼花,我想吃魂魄,为什么不能吃?反正他已经死了,反正这个世界已经一团糟,很快就会毁灭得干干净净,在这段时间里大家就应该为所欲为,想干嘛干嘛,像那个叫赵处野的道士一样,我不要学慕将军死得那么快。”
慕行秋被说得无言以对。好一会才道:“我现在没本事阻止你,就算你想吃我的魂魄,我也没办法,但你想让我同意你的做法。不行。”
守缺怒目而视,残魂的心境自然也不完整,虽然最狠毒的那缕残魂已被去除,她的性格仍然捉摸不定。连也自己也无从控制。
“我不需要你的许可。”守缺怒气冲冲地说,话是这么说,心里却突不破那层薄薄的障碍。忽然笑了,“你没有法力,我可以用幻术控制你,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么,然后你就会开口同意我吃魂魄了,哈哈,好主意。”
说话间她已施法,一道幻术冲进泥丸宫,稍作逡巡,发现真的没有阻碍,不客气地进入脑海。
慕行秋正处于最弱的一刻,毫无还手之力,神情立刻变得木然,嘴巴翕张,喉咙里嗬嗬作响,似乎要说什么,却没有清晰的字吐出来。
“快说‘同意’,你想让我听话,我就先让你听话。”守缺非要兜这个圈子,慕行秋越不开口她越恼怒,逐渐增加法力,突然她愣住了。
地上的尸体发出一层柔和的光,很快消失,胸前的树形图案却留了下来。
“难道你还没有死绝吗?”守缺看看尸体,又看看木然的活人,突然弯腰抱起尸体,一飞冲天,向谷外飞去,满谷的凡人看到她从禁制中飞走,谁也拦不住。
慕行秋清醒过来,虽然被幻术控制过一段时间,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什么也没说,也看到了守缺的行为,同样无力阻拦。
他还看到了尸体胸前的树形图案,尤其是守缺带走尸体的时候树光微闪,给了他一个启示。
守缺临走的时候打破了禁制,慕行秋暴露在众人面前,看到他还在,大家都松了口气。
“符临。”慕行秋大声唤道,他看到了人群中的皇孙。
符临立刻走过来,恭敬地躬身致意,他看不出区别,以为这就是真正的慕将军,一点怀疑也没有,“将军唤我何事?”
“你怎么没死?”
符临惊愕地看着慕将军,一时间没明白这个问题有何意图,“呃……这个,和其他人一样,全都仰仗慕将军的保护。”
慕行秋发现自己问得太突兀了,“抱歉,那个……慕飞电告诉我一些事情,你的血曾被用来写符,如今顶天立地符已经祭出,你怎么没事?其他人呢?”
符临明白过来,松了口气,“原来白天的那阵狂风是顶天立地符,我还以为是水攻的一部分,奇怪,赵宗师怎么提前祭符了?真的,为什么我没事?其他人也没事,谁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一滴血也没流?”慕行秋记得赵处野当时可是鼻血流个不停。
“没有。”这回符临也想不通了,他对符箓算是比较精通,非常了解顶天立天符的威力,献血者绝不该毫发无伤,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