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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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浅亍
脚下的野草半枯半荣,麒麟咬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天边晨曦微露,四周一片安静,没有雷鸣、爆裂、法术、呐喊这些声音,刚刚脱离老祖峰战场的庞山弟子们一时间恍如隔世,仍然警惕地到处观察,总觉得说不定某处灌木丛里马上就会蹦出成群的妖魔来。
“这是哪?”杨清音第一个开口,左手握着一面铜镜,右手捏着法诀,随时准备施法,“老祖峰……到底怎么了?”
他们都没来得及看老祖峰最后一眼。
“老祖峰已经不存在了。”曾拂替左流英说话,尽量缓和语气,减少这句话的冷酷无情。
这是一群年轻的道士,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翻涌,人人脸色变化,过了一会,他们终于将这股心底暗流控制住,一起看向左流英,等待他的命令,就算是他们当中最坚定的人此刻也感到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左流英看上去比几位吸气弟子还要年轻,神情却是高等道士才有的沉静与威严,他站立不动,仍然展着双臂,袍袖高高鼓起。
站出来解惑的是兰奇章,他同样做好了以死殉山的准备,可是首座身边需要一位得力助手。他不得不留下。
“祖师塔受损。”站在无人的荒野中,兰奇章可以道出真相了。“首座为了维护祖师塔损耗了大量法力,本来想去更远的地方,却只能将大家带到这里——老祖峰东南一千七百六十里,首座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位置已经不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杨清音愕然问:“祖师塔怎么会受损?它可是咱们的镇山之宝,威力……”
兰奇章摇摇头,“庞山瞬息台的法力是由祖师塔提供的,昨天妖族的偷袭很突然。妖王很快就毁掉了瞬息台,同时也令祖师塔受损,时刻需要庞大的法力维持。”
大家终于明白左流英昨晚并非避而不战,他在专心保护镇山之宝,没有他,祖师塔受损可能会更严重。
杨清音看了慕行秋一眼,如果大家早一点相信他的猜测。昨晚的偷袭或许就不会那么突然了,“漆无上怎么会突然变成巨妖?他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无力地问,纯粹是为了掩饰心中的空洞。
“不知道,妖族学会了许多新妖术。”
疑惑还有许多,但眼下并不重要,杨清音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年轻弟子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看着慕行秋,“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想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是向其他道统求救?还是去乱荆山寻找宗师?”他想的是未来,虽然此时此刻老祖峰之战很可能还没有完全结束,妖火之山也在继续向前滚动。
兰奇章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感受左流英的心事,然后他说:“首座和祖师塔都不能再前进了。必须停下来恢复,我是他的助手,你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我们不被妖族发现。”
兰奇章看着杨清音,以为她会是年轻道士们的首领,很久以来也的确是这样,但不仅是她,连其他道士的目光也都看向慕行秋。
“你有什么计划?”杨清音问,她能带着大家一起胡闹,现在却容不得一点胡闹。
慕行秋想了一会,事实上他也没有经验,他曾经带头打架,曾经不顾反对揽下许多麻烦事,那些经验都用不上,他得当一名冷静的首领。
“你和首座需要多长时间?”他问。
兰奇章扭头看了一眼左流英,再看向慕行秋时已经接受了他的地位,“最少九天,最多两个月。”
慕行秋咬着嘴唇又想了一会,“我要将大家分成三队……”
他的第一个想法就遭到质疑,沈昊插口道:“就这么点人,还要分开?”
除了左流英、兰奇章和不会法术的曾拂,还剩下十七名吸气道士和一个秃子,再加上三头麒麟,力量的确非常单薄。
“咱们的职责是尽量不让妖族发现祖师塔的下落,所以人多人少不重要,关键是不要引起妖族的注意。”
沈昊没话可说了。
慕行秋继续道:“一队人要前往万第山求援,那里是距离庞山最近的道统,第二队人要直接前往乱荆山寻找宗师。”
“从万第山瞬息台很快就能传到乱荆山。”辛幼陶提醒。
“谁也不能保证昨晚遭到进攻的只有庞山,咱们得做两手准备。”慕行秋做出解释,虽然这是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却并非全无可能,“传音香炉最远距离是多少?”
“不超过三百里。”芳芳回答。
“还有别的法术能保持联系吗?”
“没有了,首座带不出太多法器。”兰奇章马上答道。
“我需要知道咱们的具体位置,好计算前往万第山和乱荆山的时间。”
左流英的目的地本不是这里,他知道自己施法向东南越过一千七百六十里,更具体的方位就不清楚了,兰奇章和曾拂因此都无法做出回答。
辛幼陶一直在张望,这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东边那条河就是介河,老祖峰东南一千七百多里……那座城池应该就是咱们西介国的断流城,对面是东介国,离万第山应该不远,绝对不到两千里,到乱荆山就远了,至少八千里。”
慕行秋大致算了一下,“我需要飞得快的自愿者。”
杨清音和芳芳境界高一些,飞得也快。但两人都希望留下来保护祖师塔,五名吸气六七重的弟子站出来。自愿前去送信。
两名吸气七重的弟子前往万第山,三到五天就能赶到,另外三名六重弟子则奔向乱荆山,至少半个月才能到,五人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尤其是前往万第山的两人,承载着最大的希望,立刻告辞出发。
“首座能进城吗?”慕行秋问。
曾拂点点头。“可以步行进城。”
“咱们要易服进城,不能让人知道咱们是庞山道士。”
易服本来是很简单的法术,大家互相看了看,居然只有兰奇章会,杨清音说:“没办法,这种简单的幻术道士用天目一眼就能看穿,只有散修才用它蒙骗普通人。没想到庞山道士也有这一天。”
兰奇章替大家变幻道袍,可他对世俗装扮了解极少,还得辛幼陶指点,十几人的发型、衣服才算正常一些,虽然还是会引起一些猜疑,但不至于被看出底细。三头麒麟则被幻化成普通马的样子,它们倒不在意,因为在它们眼中自己仍是本来面貌。
左流英没有易服,他已经放下双臂,袍袖也没有那么鼓起了。
辛幼陶和另一名弟子进城租房。其他人继续等在荒野里。
朝阳升起,南边的田地里已有农夫出现。他们疑惑地向这群奇怪的人张望了一会,继续埋头收割成熟的庄稼。
慕行秋分排完任务,气氛又变得凝固,很长时间无人开口说话。地面突然颤动,远处的农夫们扔下工具,惊慌失措地向村里逃去。
这颤动是从庞山方向传来的,杨清音终于忍不住,说出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老祖峰的人……都死了吗?”
“死了。”曾拂冷冷回道,眼里却有泪流出,声音属于左流英,泪水属于她自己。
地面的颤动停止了,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打破寂静的是沈昊,他有一件事没想明白,“咱们怎么不直接去万第山?首座要是一开始就向东行进的话,咱们离万第山已经不远了。”
左流英像是没听到这句话,兰奇章和曾拂都没有替他做出回答,杨清音叹息一声,“祖师塔是庞山镇山之宝,不能进入其他道统。只希望宗师和其他庞山弟子快点赶来支援,咱们必须重新夺回庞山。”
道统之间的复杂关系是普通弟子理解不了的,沈昊微微皱眉,没有再问,过了一会说:“那就不应该让送信人知道祖师塔受损。”
“放心吧,其他道统是不会来抢祖师塔的。”杨清音一点也不担心这件事,左流英显然也一样。
沈昊的眉头皱得更紧,道统之间的关系在他眼里更加复杂,甚至难以理解。
辛幼陶回来了,雇来三辆马车,一辆给左流英和曾拂,两辆给另外七名女弟子,男道士步行,前往断流城。
三名车夫对这群奇怪的客人非常注意,不停地打量,慕行秋发现自己学过几十条念心咒语这时能用上了,他默念其中一条,悄悄对三人施法,他们的关注焦点很快转为刚才的地震,向客人们问东问西。
慕行秋的念心幻术还很弱小,向道士或者妖魔施展只会自寻苦头,对普通人却有奇效。
断流城不大,城内居民对发生在庞山的道妖大战一无所知,正聚在街上议论地震,颇有大难不死的兴奋。
辛幼陶出手豪阔,租下一家小客栈的整座院子,声称他们在这里暂住,等货物一到就前往东介国,私下里他对慕行秋说:“我随时都可以表明王子的身份,这里的官儿会好好接待咱们这些人的。”
为保密起见,慕行秋觉得暂时还不需要王子的名头。
杨清音和芳芳自告奋勇去查看庞山的情况,两人出城在无人之处御剑飞升,一去就是数百里,直到傍晚才回来。
“妖火之山正向西南前进。”杨清音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大家都明白其中的含义,庞山被攻破了,老祖峰已成沟壑。
辛幼陶呆住了,“西南?那不是西介城的方向吗?妖族到底要攻到哪?”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第二天,断流城突然涌来一群难民,带来大量含糊不清的传言,有一点是确定的:无数妖兵通过庞山的缺口杀入西介国,直奔都城,他们的野心绝不止于攻破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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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孤城之内()
断流城城守陈知味看着碗里的最后一口米饭,与自己的意志做斗争,神情坚忍不拔,艰难地将碗送到嘴边,以毅然决然的态度吞下这口饭,细长的脖子像蛇一样蠕动,终于咽了下去。云 來 阁 免 费
他长出一口气,将碗筷放下,抬手擦去额上的细汗,露出欣喜的微笑,他胜利了,在这场与食物的较量中,他胜利了,坚持了自己的原则——绝不浪费一粒粮食,这也是他的为官之道,从小镇守备开始,他每到一处为官,都会大力推行节约并强调农耕,因此得到上司的赏识,一路升到城守的位置。
在两名仆人的搀扶下,陈知味站起身,看着另外两名仆人将空荡荡的三碗五盘收走,越发志得意满。
城守大人细手细脚,唯有肚子高高鼓起,像是长倒了的龟壳,陈知味对此颇为自豪,“民以食为天,我这里装着天哩。”
大堂里,一群官吏正等候这位装着天的城守,没人敢在大人吃饭的时候打扰他,即使是天塌了——也有大人的肚皮装着呢。
陈知味头不抬、眼不转,慢慢坐进正中间的椅子上,他的第二条为官之道就是处惊不变,有太多官吏就爱一惊一乍,目的无非是为了扰乱上司的判断,自己好从中混水摸鱼。
他翻阅几份公文,猛然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儿,面前站的官吏似乎比往日要多,呼吸沉重、脚步不稳,每个人都一副急于说话却不敢开口的样子。
这也是一场较量,陈知味抬起头,瘦削的脸上难以容纳威严,他改以嘲讽与不屑,先给下属官吏一个无声的警告:谁都别想欺骗他,更别想操控他。
“什么事?不就是昨天地动了一下嘛,又没死人。”陈知味定下基调,这样就没人敢开口乱要东西了。
官吏们互相望了一眼。居然没有争先恐后,而是让断流城都尉先说话,都尉还没开口,陈知味就挥手打断,“按顺序来,规矩就是规矩,用来执行。不是看着玩的。”
都尉讪讪地退后,先让民、财、狱等官吏汇报情况。
陈知味认真倾听,在一堆日常琐事中往来冲杀,准确无误地指出几个日期和数字错误,令当事官吏羞愧得不敢抬头。
都尉是断流城守军的头目,按顺序排在第七位说话。平时他都没什么可汇报的,今天却急不可奈,“大人,今天早晨从西边来了一群难民,声称一股妖兵闯入了西介国,一路杀往都城,很可能会分兵……”
“等等。难民?有多少人?”
大人对数字是非常敏感的,都尉咽了咽口水,忐忑地说:“大概八九十人。”
陈知味对“大概”这个词不太满意,但是他对武官不那么苛刻,继续问:“他们可是缺衣少食?可是无钱租房?”
“呃……还好,他们在城西客栈租住,付的是现钱。”
陈知味脸色一沉,“这算什么难民?十有八九又是妖言惑众。打算高价售卖商货,对这种人本官一清二楚,监视他们,三天之内必然运货进城,到时全都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