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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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字南哥”,是七言绝句一首:
午凉庭院倚微醒,弄水池头学采苹。
荷惯恩私疏礼节,梦中犹自唤卿卿。
炀帝念完道:“妙!文如其人,情致宛然。”萧后笑道:“再加几个卿字,陛下还要妙哩!”罗夫人亦笑道:“这几声唤,薛夫人难道不下来递陛下一杯酒?”薛夫人见说,含着娇羞,认真要起身来。炀帝见了,忙止住道:“你自坐着,不要睬他。”又看了下去,上写道“积珍院臣妾樊娟”,印章是“素云氏”,也是绝句一首:
梦里诗吟雨露恩,那须司马赋长门。
温泉浴罢君王唤,遮莫残妆枕簟痕。
炀帝念完,说道:“情深而意淡,深得佳入韵致。”又看下去,上写道“降阳院臣妾贾素贞谨呈御览”,下边图章“字林云”,是绝句两首:
玉质光合不染熏,清香别是异芬芳。
曾经醉入潇湘梦,起倚雕栏弄素裙。
其二:
相思未解翰何题,一自承恩情也迷。
记得当年幽梦里,赐环惊起望虹霓。
炀帝念完,微笑赞道:“不事脂粉,天然妍媚,所谓粗服乱头俱好。”只见众夫人格吱吱笑起来。炀帝问道:“众妃子为甚好笑?”姜夫人道:“妾们笑昨日。”说了就止住口道:“妾不说了,刚才无心搪突了沙夫人,如今何苦又多嘴?”炀帝道:“你不说,罚三巨觥。”花夫人道:“他吃不得,待妾代说了罢。昨日贾夫人做诗,一回儿起了稿,自己看了摇摇头,团做纸圆儿吃了。如此三四回,吃了三四个纸圆。后见陛下进宫去了,要请周夫人与杨夫人代笔。他两个不肯,贾夫人气起来道:求人不如求自己,陛下晓得我是初学,好歹放几个屁在上,量陛下不把奴打到赘字号里去。今见陛下赞他的诗,故此妾们好笑。”薛夫人笑道:“亏那几个纸圆儿,方放出好屁来。”炀帝见贾夫人有些温意,罚了姜夫人、花夫人、薛夫人一杯酒。又展一首来看,“绔阴院臣妾夏绿瑶谨呈御览”,印章是“琼琼氏”,乃是一首词儿:
春满西湖好,月满前山小。匝地笠歌,接天灯火。君王归了,
问酒政何如?不过是催花斗草。辜负黄昏早,懒把眉儿扫。
心字香烧,谁敢望鸾颠凤倒。尧舜心肠,时怜却汉宫人老。
炀帝念完赞道。“色韵性度,跃跃如纸上出。”萧后笑道:“不但做得有情有致,且为陛下今宵下一速帖。”夏夫人道:“蒙娘娘降临,已出万幸,焉敢更有他望?”炀帝又看下去,写着“迎晖院臣妾罗小玉谨呈御览”,印章上是“佩声氏”,是绝句两首:
亭西小院灿名花,岂比寻常富贵家。
染尽上林好风景,瑶琴一曲胜琵琶。其二:
别样新妆懒画容,玉山颓处两三峰。
误言姚魏堪为侣,还让官花报九重。
萧后见炀帝念完,因说道:“二诗才情分量,兼得之矣,陛下以为是否?”炀帝道:“御妻评拟不差。”又看下去,上写道:“清修院臣妾秦美”,印章是“丽娥氏”,绝句一首:
宫禁春深雨露饶,万堆红紫绿千条。
不知花叶谁裁裹,始信东风胜剪刀。
炀帝点点头儿,又看下去,见上写“明霞院臣妾杨毓”,印章上是“翩翩氏”,也是绝句一首:
娇凝囗何分沐恩光,占尽春风别有香。
自是妾身无状甚,错疑花木恼君王。
炀帝微笑一笑,又看下去,上写着“晨光院臣妾周含香”,印章“字幼兰”,是小词一首,调寄“如梦令”:
昨夜东风吹透,一树杨梅开骤,香露氵邑金樽,满祝千秋万寿。非谬
非谬,共醉太平时候。
炀帝念完,点几点头儿,又看下去,上写着“景明院臣妾梁玉谨呈御览”,图记上是“莹娘氏”,是绝句一首:
腰肢怯怯怕追欢,镜里幽情只自看。
莫说宫闱多媚态,轻罗小袖醉阑于。
炀帝微笑一笑。萧后问道:“为甚这几首,陛下只点头微笑?”炀帝道:“御妻,你不知六宫中,如杨翩翩、周幼兰、秦丽娥、梁莹娘、沙雪娥是宫中的诗伯,今竟如臣下应制,并不见出色文字,合着旧曲一句,把往事今朝重题起。”引得众夫人没得说,都笑起来。萧后道:“只要是诗就罢了,陛下不必苛求。”炀帝又看下去,是“宝林院臣妾沙映”,印章是“雪娥氏”,乃五言律诗一首:
被发入深宫,承恩战栗中。笑歌花潋滟,醉舞月朦胧。
共颂螽斯羽,相忘日在东。千秋长侍从,草木恋春风。
炀帝看完赞道:“正说难道没有一首出色的,原来在这里。”萧后见说,重新又念了一遍,赞道:“果然好,端庄纯静,居然大家。”炀帝又看下去,上写道“仪凤院臣妾李小发”,印章上字是“庆儿”,乃绝句一首:
君王明圣比唐尧,脱珥无烦自早朝。
闲论关睢多雅化,落红飞上储黄袍。
炀帝看完,笑对李夫人道:“到也亏你。”萧后故意问李夫人道:“想是昨夜做的?”李夫人道:“昨夜题目也不晓得,今早秦夫人来,一回儿逼勒着乱道几句,殊失陛下命题之意。”炀帝道:“若说闺阁中,要如众妃子的,急切间亦不易得;如沙妃子的律诗,颇称佳咏,即如词臣,亦不过如此。诗已看完,我们痛饮一番罢!”萧后叫众夫人奏起乐来。一霎时吹的吹,唱的唱,觥筹交错,各各尽欢。萧后对夏夫人道:“承主人之兴,酒已过量,要回宫去了。”又对沙夫人道:“夫人玉体,亦不该久坐,还宜先回院去。”沙夫人见说,亦即起身。炀帝欲同萧后回宫,萧后忙止住了,对炀帝道:“若论别宵,任凭陛下心中去受用;今夜是妾作主,陛下理该进宝林院安寝,更遣薛冶儿陪驾,一正一副,谅不寂寞,不知众夫人以为是否?”沙夫人道:“承蒙娘娘厚爱,贱妾断不敢独沾恩宠。”众夫人齐声道:“娘娘吩咐,使妾等诚服,沙夫人亦不必推辞。”萧后道:“可与不可,固在陛下,让与不让,全在众夫人。”炀帝笑执着一大杯酒,扯住萧后道:“御妻且饮一上马杯。”萧后笑道:“妾实吃不得了,陛下也要少饮,留些正经。”说完遂登辇回宫。众夫人也就送炀帝到宝林院,又命薛冶儿,随了沙夫人进去,各自散归院内。正是:
无数名花新点色,一枝独占上林春。
第三十二回 狄去邪入深穴 皇甫君击大鼠
词曰:
人世堪怜,被鬼神播弄,倒倒颠颠。才教名引去,复以利驱旋。
船带牵,马加鞭,谁能得自然。细看来朝尘土,日日风烟。饶他
狡猾雄奸,向火坑深处,抵死胡缠。杀身求富贵,服毒望神仙。枯
骨朽,血痕鲜,方知是罪愆。能几人超然物外,独步机先?
调寄“意难忘”
自古道:人逢利处难逃,心到贪时最硬。不要说市井中卖菜亻庸、守财虏,见了银钱,欢喜爱惜;即如和尚道士的设心,手里拨素珠,口里诵黄庭,外足恭而内多欲,单只要想人家的财物。至若士子,尤其奸险,凭你窗下读书明理,一人仕途,初叨简命之荣,便想地方上的树皮,都要剥回家去,管甚么民脂民青,竟忘了礼义廉耻,直至身将就木,还遗命叫儿子薄殡殓,勿治丧,勿礼仟,宁可准干准万,丢下与儿孙日后浪费,妻妾贴赠他人。所以使天怒人怨,以至阴阳果报,历历不爽,还要看了他人,忘了自己。除非是刀上颈鬼来拿,始放下这一块贪心。安能如大英雄,看得富贵功名,犹如敞屣。
再说炀帝,那夜在宝林院与沙夫人、薛冶儿两个欢娱了一夜,明日起身,因夜来萧后凑趣得体,梳洗过,即便上辇回宫。刚到宫门首,只见群臣都在那里候驾。炀帝坐了便殿,就问道:“卿等会议广陵河道,未知可曾商量出来?”宇文述奏道:“臣等与工部河道众人细查,并无一路可通。今有谏议大夫萧怀静,说有一条河路可以通得,故臣等同在此面圣。”原来萧怀静,乃萧后之弟,系国舅,现任上大夫之职。炀帝听了,喜问萧怀静道:“卿有何路,可以直通广陵?”怀静答道:“此去大梁西北,有一条旧河路,秦时大将王离,曾于此处掘引孟津之水,直灌大梁。今岁久湮塞不通,若能广集民夫,从大梁起首,由河阴、陈留、雍邱、宁陵、睢阳等处,一路重新开浚,引孟津之水,东接淮河,不过一千里路,便可直到广陵。臣又听得耿纯臣奏,睢阳有天子气,见今开河,必要从睢阳境中穿过,天子之气,必然挖断。此河一成,既不险远,又可除后患。臣鄙见若此。不知圣意以为何如?”炀帝听毕大喜道:“好议论,非卿才智识见,不能思想及此。”遂传旨,以征北大总管麻叔谋为开河都护,又对众臣道:“路途纤远,工程浩繁,须再得一人协理方妙。”时宇文述因疑李渊杀其于惠及,欲解其兵权,寻他空隙,遂乘机奏道:“太原留守李渊,颇有才干,陛下可着他协理,庶几工程容易告竣。”炀帝见说,即以太原留守李渊为开河副使。从大梁起工,由睢阳一带,直掘到淮河,速调天下人夫自十五以下,五十以上,皆要赴工,如有隐匿者,诛三族。圣旨一下,谁敢进谏,该衙门随即移文催麻叔谋、李渊上任。
原来麻叔谋为人性最残忍,又贪婪好利,一闻升开河都护,满心欢喜,即便赴任。其时柴绍夫妇在鄂县,晓得了旨意,知这差是宇文述的奸计,故将岳父调离太原,寻事要害他。李氏对丈夫道:“这差不惟有祸,还惹民怨。”慌忙一面差人去报与父亲,叫他托病;一面叫丈夫多带些金珠,进东京打关节,另换一人,庶几无患。柴绍到东京,买托了一个梁公萧炬,是萧后的嫡弟;一个千牛宇文晶,是隋主弄臣,日夕出入宫禁,做了内应外合;外边又在护卫处打了关节。张衡前有谣言害唐公,不过是为太子,原不曾与唐公有仇,况是小人,见了银子,也就罢了。唐公病本一到,改差左屯卫将军令狐达,着唐公仍养病太原。这两员官领了敕,定限要十五丈深,四十步阔。河南淮北,共起丁夫三百六十万。每五家出老幼或妇女一名,管炊爨馈送,又是七十二万。又调河南山东淮北骁骑五万,督催工程。那里管农忙之际,任你山根石脚,都要凿开,坟墓民居,尽皆发掘。那些丁夫,受苦万千。
其时一队人夫开到一处,忽见下面隐隐露出一条屋脊,众夫随着屋脊,慢慢的挖将下去,却是一所堂屋,有三五间大小,四围白石砌成,有两石门,关得甚紧,不能开展。众夫只道其中有金银宝物,遂一齐将锹锄铲囗,望着石门捣掘,谁想那门就像生铁铸的,百般敲打,莫想动得分毫。忙了半日,众夫恐怕弄出事来,只得报知队长。队长禀知麻叔谋,麻叔谋同令狐达来看,众夫都道:“掘撞凿打,总是无用。”令狐达道:“这座坟墓,不是古帝王的陵寝,定是仙家的扩穴,岂是用椎凿可似开得?必须具礼焚香,宣皇上的旨意拜求,或有可开之理。”麻叔谋没法,只得叫左右排下香案,同令狐达穿了公服,宣读旨意。拜祝祷告未完,只见香案前,忽然倦起一阵冷风来,一声响亮,两扇石门,轻轻的闪开。麻叔谋等众人走进去,见里面几百盏漆灯,点得雪亮,如同白昼,中间放着一个石匣,有四五尺长,上面都是凿的细细花纹。麻叔谋见了,心下有些惧怯,不敢轻易开看,又转着后一层,却是一个小小圆洞,洞中壁直的,停着一个石棺材。麻叔谋同令狐达又礼拜了,叫人揭开盖儿细看,只见里面仰卧一人,容貌犹红白,颜色如未死的一般,浑身肌肉肥胖如玉;一顶黑发,从头上脸上腹上,盖将下来,直至脚下,从身后转绕上去,生到脊背中间方住;手上的指爪,都有尺余长短。麻叔谋看了,料是得道仙人骨相,不敢轻易毁动,仍叫左右,将材盖上。把前边石匣开看,匣中并无别物,只有三尺来长一块石板,上写着许多蝌蚪篆文。这些人俱不能辨认。亏得山中一个修真炼性,百来多岁的老人,抄译出来,其文曰:
我是大金仙,死来一千年。数满一千年,背下有流泉。得逢麻
叔谋,葬我在高原。发长至泥丸,更候一千年,方登兜率天。
麻叔谋见连他姓名,都先写在上面,惊讶不已,方信仙家妙用,自有神机。与令狐达商议:检块丰隆高厚的地方,加礼迁葬,即今大佛寺,是其遗迹。
后又掘至陈留地方,众夫正在开掘,忽见乌云陡暗,猛风骤雨,冰雹如阵一般打来,打得那些了夫,跌跌倒倒,往后退避。麻叔谋不信,自来踏看,亦被风雨冰雹,打得个不亦乐乎。唤地方耆老细询,说有汉代张良,为此地上神,十分灵显。麻叔谋见说,知张良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