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第4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受伤害最深的人应该是我。”余伯宠痛心疾首,“自从遇见了伦先生,承蒙他扶危济困,循循善诱,我对待生活的态度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变。虽然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脱胎换骨,修成正果,至少也不肯继续自甘沉沦,辱没家风。然而,正当我把此番考古探险视作一次将功赎罪的契机,却猛然发觉早已掉进了一个阴暗凶险的陷阱里面。更加想不到的是,布置这个陷阱的恰恰是自己无比崇敬的人。布莱恩的叛约逃遁固然可恨,归根到底,不过是竞争落败后的懊恼和沮丧。而伦先生欺骗的是一颗真诚忏悔的良心,让我在曙光乍现的时候,居然先看清的是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若非亲身体会,恐怕再没有人能够了解这种寒彻肺腑的感受。” 说到最后,余伯宠嗓音哽咽,形容憔悴。苏珊深情地望着自己的恋人,眼里满含怜惜。伦庭玉却夷然不屑,轻轻笑道:“不要再多愁善感了,你家道衰落,四海漂泊,原本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若非我暗中提携,只怕一辈子也得不到体现生命价值的机会,仔细掂量,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抱怨诉苦?凡成大事者,除了缜密筹划以外,取舍之间必须痛下决断,一味开诚相见,又怎么可能达到功德圆满的境界。”
“难怪在识破田仓雄次的时候,你并没有表现得过分震惊,”余伯宠越发齿冷心寒,“那是因为你诪张为幻的本领更加高深莫测。但我不明白,既然你有如此的聪明睿智,为什么不用在同英国人的争逐较量上,而偏偏在营私舞弊方面下足功夫?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多年苦心孤诣的算计,换来的只是看着对手扬长而去的失落,不知道你此刻又作何感想呢?”
“你错了,”伦庭玉反驳,“刚才我对苏珊小姐说过,布莱恩掠走的文物仅仅是沧海一粟,甚至没有包括当年的‘德纳姆财宝’,所以无须耿耿于怀。事实上,经过一番明争暗斗,雅布地区鱼龙蔓延的局面有所改观,如今再没有什么力量对我构成威胁,施展宏伟抱负的良机已经渐渐来临了。”
“纯粹痴人说梦!”余伯宠嗤之以鼻,“也许布莱恩的话有一定道理,争夺楼兰文物的最后胜利,必然属于真正以考古为动机的人们。你久居西域,应该听过关于瀚海古城的传说,广袤无垠的沙漠也有灵性,从来不会给予贪婪者丰厚的回报。何况,目前我已然明辨是非,又岂肯让你的阴谋得逞?”
“真是笑话,”伦庭玉狂妄地表示,“叱咤风云的江洋大盗,竟然也惧怕那些荒谬无根的传说?无论怎样,伦某是绝对不会向任何困难屈服的。老实讲,在我的计划里,你所承担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即便窥破玄机,也不妨碍大局。但若想螳臂挡车,反戈一击,就未免太幼稚了。哈哈,伯宠,世事如棋,你几时看见过河的卒子还能回头?”
肆无忌惮地笑着,伦庭玉的身体像是不经意地向后挪动了一步,但这一步并没有躲过余伯宠的视线。
余伯宠汲取了在喀什的教训,走进书房后,就没有丝毫的轻疏大意。方才谈话之际,一边密切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暗自盘算着如何控制局面。
屋内四人所处的位置距离相等,余伯宠留意的重点是伦庭玉的心腹唐怀远。很明显,如果试图擒获伦庭玉,唐怀远一定拼死救护,所以动手之前必须摆脱他的纠缠。奇怪的是,书案旁的唐怀远始终在闭目养神,似乎对其他人的唇枪舌剑充耳不闻,又像是抱定了静观待变的宗旨。
余伯宠心怀疑虑,不肯妄动,但眼看伦庭玉有抽身回撤的迹象,却也不敢继续耽搁,于是低吼一声,率先发难。须臾之间,左手已经抓住了伦庭玉的衣领,使劲向前一拉,右手旋即拔出枪来,顺势抵住对方的胸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感觉唐怀远来不及上前拦阻,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可是,抬头张望,却又一下子愣住了。
原来,在他先发制人的同时,唐怀远也见机而动,只不过目标并非伦庭玉,而是突然扑向另一侧的苏珊。苏珊猝不及防,被唐怀远反扭双臂,用枪顶住后背。虽然奋勇挣扎,无奈力不如人,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嘴里也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你要干什嘛?”余伯宠惶急失色。
“明知故问,”受制之下的伦庭玉毫不惊慌,睥睨自若地笑道,“莫非你看不出这是一招‘围魏救赵’吗?”
盯着唐怀远阴沉冷漠的面孔,余伯宠深深替苏珊担忧,思忖再三,不由得气馁,颓然道:“好吧,我愿意用你的主人交换苏珊。”
唐怀远默不作声,伦庭玉却有恃无恐地笑道:“想得倒轻巧,怀远,不要答应他的条件,只管照顾好苏珊小姐。”
“是。”唐怀远越发安之若素,将手枪在胯间轻轻一磕,“咔嚓”一声打开保险,再次对准苏珊。
余伯宠怒不可遏,用力搡了一下伦庭玉,喝道:“难道你不要命了吗?”
“你请便吧,”伦庭玉满不在乎,“反正我有一个如花似玉的陪葬品,已经觉得占了很大便宜了。”
余伯宠呆住了,想不到他如此奸滑无赖。纵然切齿愤盈,恨不得一枪毙之,却又要顾及苏珊面临的危险。当时困心衡虑,委决不下,禁不住喟然长叹。
“哈哈,”伦庭玉傲慢不逊地大笑,“伯宠,你总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把你当作真正的合作伙伴了,那是因为你身上存在着一种致命的缺陷,就是无可救药的妇人之仁。你可以为了失去一名仆人而郁郁不乐,也曾经为了对手的惨死而徒增伤感,这样一副软弱的心肠,怎么可能在紧要关头不受牵制呢。算了吧,你积习难改,根本不堪匹敌,除了缴械投降,再也没有第二条出路了。”
余伯宠钳口无言,清楚对方列举的事例,是自己目睹管家老马及花影老九丧命后六神无主的表现,可见伦庭玉观人入微,心细如发。归根结底,他所说的也是实情,在苏珊被挟持的情况下,自己的确缺乏孤注一掷的气魄。默默忖度,一筹莫展,“缴械投降”固然是自投罗网,倘若对峙的局面延续太久,同样祸不旋踵。伦庭玉平常豢养着不少精壮勇猛的侍卫,如果闻讯赶来,非但救不了苏珊,自己恐怕也插翅难逃。 踌躇未决,苏珊忽然高声喊道:“伯宠,还不快跑,如果你也成为俘虏,我们两个就真的死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余伯宠恍然省悟,自己先行逃离,或许伦庭玉只会把苏珊当作防御偷袭的人质,但若一起落入魔爪,同遭屠戮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于是不再迟疑,押着伦庭玉缓缓移动,同时忍痛含悲向情人告别:“苏珊,你多保重,我会回来找你的。”
说话间到了门口,猛然推开身前的“挡箭牌”,大步冲出屋外。看见主人脱险,唐怀远正准备瞄准射击,苏珊却奋力抗争,加以干扰。唐怀远恼羞成怒,举起枪柄狠狠砸向苏珊的后颈。苏珊眼前一黑,顿时昏厥过去。
“来人——”惊魂甫定的伦庭玉嘶声呼唤,工夫不大,五六名健仆相继赶来。他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便匆忙下达命令。首先,全力追踪余伯宠,无论生死,捕获者重重有赏。另外,立刻遣人前往将军府,请求裴敬轩配合行动。
部署停当,才如释重负似的坐下来,接过唐怀远递来的一杯茶,仰起脸一饮而尽。
“怀远,你成熟多了,多亏你刚才临机制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伦庭玉赞许道。
唐怀远并没有自鸣得意,反而如有隐忧地叹道:“但愿姓余的不会逃出城外,不然咱们就有麻烦了。”
“不会的,”伦庭玉已然气定神闲,“雅布开战在即,城防严密,没有特别证件,任何人也休想随意出入。况且小余是个情种,绝不肯丢下苏珊不管。”
“无论如何,我们失去了一个得力帮手,还是给再次进入沙漠的计划造成了负面影响。”唐怀远依然难以释怀。
伦庭玉若有同感,愀然不语,垂首沉吟了片刻,突然又眉目舒展,轻松地说:“没关系,在此之前,我心里面早有一个候补人选。说来好笑,这个人还是出自余伯宠的举荐。” 这天,余伯宠照例在伦府附近秘密监视,从清晨到正午,没有任何收获,却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于是悄悄返回了新的藏匿地点——东城一座荒废的古庙,围墙和正殿大半坍塌,只留下一间残破的配殿勉强可以遮风御寒。
他从彩衣剥落的菩萨塑像后取出吃剩下的食物,打算生火加热,草草果腹。刚刚蹲下身子,忽然听到一下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无意踏在枯枝上的声音。蓦地抬头,看见门口已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曾经化名杜昂的田仓雄次,并且紧握手枪,横眉冷对。
田仓雄次捧起匕首,神色颓丧至极,凌乱的目光里包含着悲哀、怨恨,还有几分负固不服。垂头凝视良久,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咦,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不该有这么强烈的贪生之念吧。还是唯恐求死不能,痛苦难熬。放心,待会儿我不惜辱没人格,也会担当你的‘介错’。”余伯宠郑重宣告。
“介错”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刑制。凡武士有死罪,自己用武士刀切腹自杀;但切腹不足以致命,还需要行刑者斩首方能断气。以后切腹自裁的方式演变成“士为知己者死”的武士道精神象征,虽无行刑者,仍须有人担当行刑者的任务,这个人就叫“介错”,按照传统必须邀请知交充任。余伯宠和田仓势同冰炭,所以才会有“辱没人格”的说法。
对于余伯宠的猜测,田仓雄次表现得鄙夷不屑,却也没有说话,而是朝着东方盘膝正跪,缓缓解开衣服,露出一片肌肉坚实的肚腹。然后,闭目深深吸气,双手反握匕首刺了下去。
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田仓雄次的身前鲜血喷涌,腹腔内脏器外泄,继而颤栗不止,难以自持。余伯宠皱眉侧目,仿佛不忍卒视,却又思忖着完成“介错”的角色,以使垂死挣扎的田仓及早解脱,于是慢慢迈步上前。
不料,田仓雄次遽然睁开双眼,目光狠辣无比。紧接着拔出匕首,使尽最后的力气向余伯宠扑来,口中嘶声吼道:“你陪我一起死吧———”
余伯宠惊恐莫名,急忙纵身闪避,极其狼狈地躲过一劫。随即恼羞成怒地喝骂:“死不改悔的东西,还是让我来送你一程吧。”
话音未落,枪声已响,一粒子弹倏尔射入田仓的太阳穴,当即栽倒在地,一命呜呼。
回想方才的险情,余伯宠犹自心有余悸,不由得长长吐了口气,伸手拭去头上的冷汗。同时暗想,或许枪声会引来麻烦,必须尽快转移以免后患。
谁知一念未了,身后又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看来跨越生死界限并不容易,下面是不是该轮到我送你一程了。”
“哈尔克……”余伯宠既惊且喜,蓦地回头,果然看到了久违的老友。但令他错愕不已的是,哈尔克直眉瞪眼,凶相毕露,手中的枪口正不偏不倚地瞄准自己。
跳下车子,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古庙,周围除了凄厉的风声几乎阒然无闻。伦庭玉和唐怀远昂然直入,苏珊也在侍卫的推搡下亦步亦趋。走进一间配殿,即使门窗残缺,四壁洞开,一股刺鼻的血腥依然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浓重的酒气。损毁严重的塑像前摆着一张长方形香案,香案前的石墩上坐着“野骆驼”哈尔克,须髯如戟,神色沉郁,近乎呆滞的目光里充斥着狂躁与迷茫。左手提着一只酒瓶,右手则紧握着一把血迹斑驳的尖刀,魁伟的身影纹丝不动,差不多遮住了整个香案。
看到凶神恶煞般的哈尔克,苏珊越发疑窦丛生,但更加震惊的是,不远处的地面上污血狼藉,其间横卧着一具无头的尸体,身上的衣服依稀像是余伯宠逃离伦府时的穿戴。苏珊犹如五雷轰顶,虽然极力不愿相信,却分明意识到祸事已然发生。她的头脑一下子空白,只觉得天旋地转,魂飞魄散,面前的景象模糊不清,连旁边的对话声也变得隐约难辨了。
“‘野骆驼’确实名不虚传,想不到事情这么快就有了结果。”伦庭玉先恭维了一句,视线移向地上的尸首。虽然体态特征像似余伯宠,只是浑身创伤累累,颈部以上空空如也,一时还难以最终确定。于是别有用心地笑道:“这就是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么?”
“你和这个人也不算陌生,应该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的。”哈尔克淡淡地答道,身体轻轻扭转。
如此一来,后边的香案完全暴露。陈旧肮脏的布垫中央摆着一只简陋的木匣,里面赫然盛放着余伯宠的头颅。灰白的脸庞微微仰起,上面沾满了血渍尘垢,双目紧闭,嘴巴张开,扭曲的五官呈现出一种凝固的表情,其中包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