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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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克以及苏珊望穿秋水的目光。想起苏珊,一颗心便禁不住强烈颤抖,那份真挚而绮丽的情感或许是他重返西域后的唯一安慰,虽然滋生于险恶污浊的环境,却没有沾染丝毫肮脏虚伪的杂质,倘若终成眷属,简直是人生最美妙的际遇。可惜的是,自己大限将至,已经无福消受了。
穷思极想,时光流逝,当他的意志已处于混沌错乱的状态,耳边却猛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马蹄声。余伯宠蓦地睁大双眼,侧首张望,居然看到一匹快马朝着自己的方向疾驰,须臾间已到近前,马上的骑者不停挥鞭,像是十分匆忙的样子。
余伯宠大喜过望,正要及时呼救,但是,不知是过度激动原因,还是干渴太久所致,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些沙哑微弱的声音。那名骑者显然未曾听见,继续扬鞭催马,风驰电掣似的一掠而过。
余伯宠懊丧不已,摇头哀叹,“天欲亡我,夫复何言!”可是,忧愤的心情持续了不一会儿,马蹄声竟然再次响起。他万万没有料到,那匹快马去而复返,并且径直冲到树前。紧接着,一条格外颀长的身影从马上跳下。
“余先生,果然是你,”来者异常惊喜地叫道,“刚才我隐约察觉路旁有人,只是一时收不住缰绳,咳,险些失之交臂。”
眼望来人,余伯宠颇有似曾相识之感,只因头脑依然昏沉,急切之间难以辨别。他费劲地咽了口唾沫,迟疑道:“请问足下是……”
“哎吆,侬不记得阿拉?沈家骏……候马村……”那人忽然改用一口标准的上海话。
“啊,原来是沈兄……”余伯宠恍然想起,数月前和威瑟乘坐飞机迫降后,曾经在丝路古道上的“候马客栈”住过一夜,当时遇到一对落难夫妇,就是面前的沈家骏及其妻童金娣。沈某供职于喀什的俄国电报局,回家接眷时半路受阻,逼不得已,指使孱弱娇小的妻子冒名“小桃红”引诱客人,试图劫索财物,谁知反被对方制伏。余伯宠查问详情,大动恻隐之心,不但未予追究,反而解囊相赠,成全了这一双苦命鸳鸯。“真是太巧了,哦,嫂夫人的身体可曾复元?”
“已经好了,多亏余先生慷慨资助……”沈家骏一面替余伯宠解开绳索,一面要言不烦地回答。他们离开候马村后,首先前往吐鲁番延医诊治,等童金娣的病情略有起色,随即赶往喀什复职。经过几月来细心照料,沈妻的身体已基本痊愈,两人鱼水和谐之余,时常感念余伯宠的恩德,苦于音讯皆无,不免耿耿于怀。
“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这不是又见面了。”余伯宠说,忽然又生困惑,“咦,沈兄,你怎么会走上这条小路的?”
“我是专门来追赶余先生的。”
“追我?”余伯宠更觉蹊跷,“你怎么知道我人在喀什?”
“我也是偶尔看到的……”沈家骏解释。昨天,当余伯宠和萨昆策马飞驰在喀什街道上,适逢他刚刚走出电报局门口。由于场面混乱嘈杂,他的呼唤没有引起余伯宠的注意,但暗自揣摩,狼奔豕突的故人极可能遭遇挫折,于是稍作准备一路追来。经过不断的打探询问,总算在第二天找到了目标。
余伯宠默默忖度,思路豁然贯通,看来昨日仓皇出逃时听到的一声叫喊并不是错觉,但若非沈家骏锲而不舍,自己化险为夷的希望依然渺茫。当即不胜感慨地说:“当初我对英国人威瑟讲过,多行善事或许能为自己种下一方福田,没想到最后果真应验了。唉,我只不过对贤伉俪略施小惠,今日居然换回了一条性命。”
“余先生说哪里话,你对我们夫妻恩同再造,这点回报又何足挂齿。”沈家骏谦恭地表示,“其实,就算余先生没有在喀什出现,我也会想方设法各处寻找,因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呈述。”
“哦,什么事?”
“还记得么,上次我们分手的时候,你曾嘱咐过我向上海方面代发一封电报。”沈家骏说。
“是有这么回事……”余伯宠当然不会忘记,由于自己仓促离沪,来不及通知“百宝斋”的合伙人皮雷,便托沈家骏致电转告。
“我返回喀什就立即照办,起初并没有回音,不料两个月后,从上海突然发来一份加急电报,其中透露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看到他的神情异常凝重,余伯宠也不禁紧蹙双眉,问:“什么消息?”
“余先生,你可能遇到大麻烦了。”沈家骏忧形于色,开始细陈原委。
余伯宠离开雅布以后,苏珊一直住在伦庭玉的庄园里,每天足不出户,颇似中国古时谨遵礼教的大家闺秀。
对一个天性活泼的姑娘来说,如此的生活状态简直无法忍受,但她却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坐困愁城之际,常常反躬自省,自己并不是一个愚钝无知的女人,何以在英方探险队潜逃之前,竟然对布莱恩的诡计毫无察觉。大概是因为重返楼兰的期盼过于迫切了,以至于明昭昏蒙,冥顽不灵。如今回想,当初的念头实在幼稚,英方考古队人员不整,补给无继,加上雅布局势日趋恶化,再次进入沙漠的愿望完全是不着边际的空谈。倘若细致分析,必然能够发现布莱恩虚与委蛇的本质,及早劝阻干涉,或许可以遏止日后灾难性的变故。扼腕长叹,痛惜不已,看来在追逐理想的过程中,不仅需要热情和勇气,更需要的是清醒冷静的头脑和明辨是非的能力。 除了懊悔无及,还有一份难以言喻的羞愧,那是缘于对中国人的深深歉疚。平心而论,苏珊事先也曾受到同胞的蒙蔽,不应该成为盗取事件的替罪羔羊。可是,不知为什么,自从走出木拉提旅店,她的胸中始终充斥着强烈的耻辱和惭惶。虽然没有任何中方队员公开责难,但他们沉峻的目光里分明蕴涵着悲伤和仇恨。每当看见一张张因激愤而扭曲的面孔,苏珊就如芒在背,无地自容。似乎只有闭门不出,才能避免那种局促不安的感受。
然而,中国人的宽宏大度出乎预料,他们默默承担着劳动成果被侵吞的痛苦,非但没有迁怒埋怨的表示,对待苏珊的态度反而比先前更加友善。
首先是方子介教授,近来时常到苏珊的住处探访。见面后绝口不提文物失窃的事情,只是就学术领域的问题进行磋商交流,或是拿出在罗布地区收集的线索资料认真研究,或是共同甄别一件残旧的古董。言谈之间,方子介讲述了许多关于沙漠的知识及古代西域的佚闻趣事,譬如《佛国记》中描写的丝路风貌,摩尼教的演化史,还有高仙芝征战突厥的情形等。苏珊不禁为方子介的精深渊博所折服,同时又为仍然得到对方的认可而感动。
另外就是庄园的主人伦庭玉。苏珊知道,伦庭玉是中方考古队的发起者,无论心血财力都贡献巨大,所以布莱恩的毁约逃逸对他伤害至深。但是,经过短暂的消沉后,伦庭玉很快恢复了从容儒雅的风范。筹谋调度,指挥若定,对苏珊更是嘘寒问暖,供奉周到。即使本人难得闲暇,也会委派爱妾宝日娜前去看望。
由于遭遇坎坷,“雪莲夫人”宝日娜久已养成了冷漠孤僻的性格,但对苏珊的观感别有不同,或许是当初狼群围攻下生死与共的经历使然。所以无须伦庭玉督促,也十分乐意接近苏珊,品茗赏月,把酒谈天,有时候会带上乖巧的玉娃一起前来。孩子天真烂漫的嬉闹声驱散了萦绕心头的寂寞,两个女人也逐渐成为一对亲昵无间的好朋友。
在苏珊看来,宝日娜是个几近完美的女人,不仅艳绝人寰,还拥有尊荣富贵的丈夫,豪奢靡丽的生存环境,以及天使般可爱的女儿,大概造物主的恩宠集于一身也不过如此。依照常理,这样的人物应该怡然自得,无忧无虑。但经过朝夕相处,苏珊发现她有太多的时候失魂落魄,郁郁寡欢,紧皱的眉宇间仿佛隐藏着无法排遣的惆怅。
稍加思索,也不难理解,宝日娜还有一个情深意笃的初恋爱人,眼下身逢缧绁之灾,境况相当危厄。
“你是替哈尔克担心吧。”苏珊劝慰道,“我听伯宠讲过,伦先生正在设法营救,并且已经和裴将军达成协议,哈尔克不但性命无忧,甚至有可能重获自由。”
“重获自由又如何,恐怕只会增添我的苦闷。”宝日娜叹道。
苏珊不由得诧异,转念一想随即醒悟,届时宝日娜将面对两个男人的关注,何以自处确实伤透脑筋。但她是个率真爽朗的女人,略加思索便不以为意,微笑着说:“你先不要左右为难,到时候大家坐下来慢慢商量嘛。哈尔克是个豪迈奔放的男人,伦先生也是位宽厚豁达的君子,彼此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未必找不出一条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太不了解男人的秉性了,”宝日娜淡淡苦笑,“像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采取和平解决的手段呢?”
“那么,究竟何去何从,你自己总该有个打算吧。”苏珊说。即使对伦庭玉的印象很好,却还是认为宝日娜更适合与哈尔克在一起,毕竟两人年岁相仿,情趣相得。想起城北遇险的那一夜,两人轻歌曼舞,如胶投漆,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爱侣。
但宝日娜的回答令人费解,“如果能拿定主意,哪里还有那么多烦恼?”
“奇怪了,”苏珊说,“这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感情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你难道不清楚自己对哪个人的爱恋更加深刻?”
“唉,你不懂,有些抉择和爱恋并没有关系……”宝日娜凄然道。
苏珊越发迷惑,试图追问详情,宝日娜却掩面垂泪,缄口无言。
胸无城府的苏珊无从领会宝日娜的隐衷,只得不断安抚,乱以他语。同时暗生感慨,相比之下,自己竟显得非常幸运。和余伯宠相伴的日子虽然饱历风霜,但在情感方面却苦尽甘来,渐至佳境。以前尚有发掘行动结束后分道扬镳的惶恐,如今被英国考古队遗弃,反倒无牵无挂,尽可舒展情怀。想到能够和倾心爱慕的男子厮守终生,苏珊的脑海里便充满了美妙的憧憬,只是此刻天各一方,心上人吉凶未卜,又难免焦虑惦念。苦候多日,按捺不住一腔幽思,决定找到伦庭玉探听情况。
敲开前院书房的门,伦庭玉正手持放大镜,伏案审视一幅地图,唐怀远在一旁小声讲解,神情相当专注。看见苏珊进来,两人的脸上都露出几分讶异,因为自从余伯宠离去,苏珊还是第一次主动登门。
“我没有妨碍两位吧。”苏珊微微踌躇。
“啊,没有,快请进,苏珊小姐。我早就说过,在这里不必拘束,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伦庭玉笑容可掬,招呼苏珊坐下,唐怀远则亲自沏了一杯香茶奉上。
“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苏珊犹豫着。
“想来打听伯宠的下落是吗?”伦庭玉洞悉无遗,却又其词若憾,“很抱歉,目前还没有消息。”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推算日程,他也该返回雅布了。”苏珊紧张地问。
“放心,你应该了解伯宠的能力,即便拦截行动失败,起码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望着他胸有成竹的神气,苏珊的情绪趋于稳定。暗忖,也许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余伯宠的坚韧顽强超乎寻常,多少艰难险阻都已经闯过,想必这一次的考验也无以为惧。
“几天不见,德纳姆小姐的气色似乎好多了。”伦庭玉改换话题。
“多亏伦先生照应,另外,尊夫人对我的关怀也无微不至。能够得到这份友善的情谊,足可治愈心灵上遭受的创伤。”苏珊真诚致谢。
“不要客气,”伦庭玉笑道,“大家都期盼着你尽快振作起来,说不定我们还有重新合作的机会。”
“哦?”苏珊迟疑着,忽然想起,“听方教授谈起过,最近伦先生正进行着重返楼兰的筹备工作,看来确有其事了。”
“当然,”伦庭玉说,“抢救保护楼兰文物是伦某毕生所愿,虽屡遭磨难也不会半途而废。面对意想不到的挫折,估计德纳姆小姐也不肯甘心吧。”
“不甘心又怎样?”苏珊颓然叹息,“作为一个势单力孤的外国人,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同中方合作了。”
“何必妄自菲薄?”伦庭玉婉言劝导,“苏珊小姐的学识才华有目共睹,况且又有亲赴楼兰的经历,这难道还不算继续合作的资本?我们都明白,在布莱恩的欺诈事件中,你也是一名无辜的受害者,所以绝不会存在丝毫的歧视念头。只要你恢复信心,临机应变,仍然有希望完成令尊的遗志。”
一番话使苏珊感激不尽,眼眶润红,笼罩于内心的阴霾几乎一扫而空。沉默回味了许久,伸手拭去泪滴,说:“伦先生,中国考古队在第一次探险中损失极大,想要重整旗鼓恐怕不太容易吧。”
“也没有什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