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话伤了和气吧。”
见裴敬轩仍在踌躇,浦斯金又慌忙不迭地替自己圆场。“也许是昨夜喝多了酒,我一时性急,口不择言,还请阁下格外原谅。既然彼此的情绪都不够稳定,也不适宜商讨筹划,好在合作的日子还长,不如改天再谈怎样?”
说着迈动双腿就要开溜,裴敬轩横眉立目,怒容可掬,最终却并未阻止。他虽然对浦斯金的反感达到极点,但两者之间毕竟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何况深知俄国人在西北的势力猖獗,更不愿在与迪化府交恶的同时另树强敌,于是一顿发作后,也只得移船就岸,不了了之。
浦斯金匆匆返回寓所,衣领处早已被冷汗浸透。回忆方才的光景,不由得六神无主,原以为可以利用裴敬轩急需武器的弱点操纵对方,不料竟险些被这条“蝎子”反噬一口。即便性命无虞,倘若被当作人质拘押起来也不太美妙。思前想后,忧心忡忡,于是翌日遣人向裴敬轩告辞,只说代购军火的事情有了眉目,自己必须马上出城联络。裴敬轩明知是信口雌黄,但哀痛之情犹盛,也无暇究诘查探,况且对浦斯金又是一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感受,便随即答应了他的请求。浦斯金如蒙大赦,片刻也没有耽搁,收拾行李,轻车简从,仓惶撤出雅布城。 话说当日,浦斯金狼狈离开将军府不久,又有卫兵禀报:“伦先生来访———”
裴敬轩不禁皱眉,暗忖,莫非又来了一个火上浇油的主儿。自己已经和俄国人反目,更不惜同任何权贵决裂,只要对方出言不逊,照样给他来个下马威。拿定主意,也不迎接,拉长了脸站在堂前,等着展开一番唇枪舌剑。
谁知情况出乎预料。和刁蛮狂妄的浦斯金不同,伦庭玉完全是一副敦厚君子的风范,步履迟缓,仪态谦恭,看到裴敬轩,先是充满同情地颔首致意,而后回头招呼随从——由唐怀远引领的八名健仆,持捧香烛纸马、牲醴祭品、灵幡彩棚以及素花挽联等,相继陈列在裴绍武的牌位附近。伦庭玉亲自上前躬身行礼,神容哀戚,目光悲悯。
不止亡者亲友,灵堂里全体人员都被来宾的举止所打动,并且诧异于伦庭玉便捷明快的行事作风。裴绍武丧命不过半日,他竟在短时间内已置办下一套丰厚显赫的奠仪,足见其通达谙练,诚挚可感。
裴敬轩的抵触情绪早已烟消云散,等伦庭玉吊唁完毕,忙嘱令子侄回礼答谢,遂又请入偏厅饮茶叙话。
“将军,”伦庭玉劝慰道,“人生无常,你是经历过无数风波的,伤痛之余,还望千万珍摄身体。”
“谈何容易,”裴敬轩涕泪纵横,“裴某戎马半生,东奔西闯,还不是想为子孙留下一份基业。谁知命运不济,最终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扪心自问,简直了无生趣。”
“何至于如此悲观呢,”伦庭玉说,“大概是天妒英才,绍武先走了一步,但裴公的事业仍然后继有人,当务之急是振作精神,料理善后。”
态度恳切,谈言微中,裴敬轩自然首肯心折,颓败的气色似乎缓和了许多。伦庭玉趁机又安抚了几句,而后像是不经意地问:“方才我在府外看到木笼中的女囚,可是杀害绍武的凶手?”
“还不能确认,但至少可以肯定她是一名英国人的奸细。”
“哦,”伦庭玉若无其事地说,“将军处决犯人的方式挺特别呀。”
“对于害死绍武的人,我恨不得生吞活剥,”裴敬轩恶狠狠地说,“无论用什么样的惩罚手段都不过分。”
“不错,为亲人报仇雪耻天经地义,”伦庭玉附和着,“只是将军发泄怒火的方向选择失误了。想想看,处死一个奸细并不费事,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放过了真正制造祸端的元凶。”
裴敬轩遽然动容,说:“伦先生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伦庭玉侃侃而言。“门外的女囚不过是一个供驱使奔走的小脚色,英国考古队的布莱恩才是幕后主谋。如果让罪魁祸首漏网,恐怕无法告慰令郎的在天之灵,而放眼雅布,那女人正是追捕逃凶唯一的线索,将军怎么可以随意毁灭呢。”
裴敬轩更加惊骇,转念一想又不免迟疑。“先生的话确实有理,但是,那女人顽梗不化,死心塌地,似乎很难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没那么严重吧,”伦庭玉不屑地一笑,“心若止水的境界连得道高僧也难达到,何况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将军因为悲愤填膺,所以失去了耐性。其实,只需下足功夫,任何人的心理防线都有崩溃的时候。”
裴敬轩频频点头,却似仍有顾虑。“就算那女人开口,只怕也于事无补了。布莱恩已经逃出了雅布地界,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只要他尚未逃出国境,我们就有办法可想。”伦庭玉说,“你应该知道,伦某在西域交游颇广,虽然谈不上呼风唤雨,各地官场也有不少够分量的朋友。布莱恩背信弃义,私挟文物,已经触犯了中国律例,只要得到地方政府的支持,我们就不难将他们绳之以法。”
“您是说……派一支人马劫持布莱恩,然后把他们押回雅布?”裴敬轩仿佛难以置信,但混浊的眼底又闪动着几分希冀。
“是的,”伦庭玉胸有成竹地说,“到时候任凭将军处置,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具体执行这项计划的人选。”
“谁?”
“余伯宠。”
“……小余?”裴敬轩心里越发感觉稳妥。“小余倒是个能干大事的人。那么,准备什么时间动身?”
“当然越快越好,”伦庭玉说,“但前提是需要门外的女人做我们的向导。”
“这不成问题,我立即下令放人。”裴敬轩大声说。事实上他也清楚伦庭玉的本意在于追讨文物,但这层动机和自己替子复仇的愿望并不冲突,于是一拍即合,言听计从。
双方的协议直接导致了帕夏的获释。由于受刑不过半日,当她从木笼内被救出时,身体尚无伤残,只是四肢僵硬,颈骨酸胀而已。令人惊奇的是,在她脸上丝毫没有侥幸活命的狂喜,依然是冰清水冷,钳口无言。散乱的目光里既有淡漠,也有迷茫,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虚无飘渺的幻觉。
帕夏的神态犹如槁木死灰,想要劝解疏导并不容易,对于心浮气躁的裴敬轩而言,简直是个无法解答的难题。但若换了睿智达变的伦庭玉,情形就不同了,何况还有审思明辨的余伯宠加以辅助。
回顾数月来的点滴往事,查证英国人的逃离细节,可以判断出帕夏具有和木拉提一样的秘密身份。透过脸上笼罩的一团哀怨遗恨,以及先前获取通行证的事实,也不难察觉她和裴绍武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情结。从而能够推测,帕夏的颓唐委顿缘于对情郎的歉疚,也包含着对布莱恩的憎恶。有了初步结论,伦庭玉和余伯宠反复商榷,仔细揣摩,很快便制定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攻心策略。 “姑娘,”伦庭玉语调低沉,态度恳切。“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哀莫大于心死’,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唤起你对人世的眷恋。我本不想自讨无趣,只不过觉得,如果改变一下结束生命的方式,或许比留在木笼里饱受煎熬更有意义。”
帕夏沉默依旧,失神的眼中却掠过一丝疑惑。
伦庭玉单刀直入地阐述了追击英国人的构想以及请求帮忙的企图,然后补充道:“布莱恩凶残狡诈,不仅给你造成了无可弥补的伤害,也对我们乃至整个中华民族犯下了滔天罪行。因此,追捕和制裁英国人应该是我们的共同愿望。当然,英国人在西域势力强大,即使有你协助,也将面临不少困难,甚至要付出牺牲生命的代价,但无论如何我们绝不会逃避退缩。而对你来说,既可以得到替情人雪恨的机会,又是一次改恶从善的转变,何去何从,还请认真考虑。”
帕夏凝眉垂首,心绪起伏,虽然已经断绝了苟且偷生的念头,但暗自忖度,就此撒手人寰是否太便宜布莱恩了。绍武含冤惨死,自己怎么饶得了英国人,就算不能手刃仇敌,至少也要跟他们拼个同归于尽。她的性格里原本有顽强刚烈的一面,经伦庭玉撺掇,越发悲愤填膺,稍作犹豫,便一诺无辞。“好吧,我愿意替你们带路。” 清晨,布莱恩和他的考古队行走在一条偏僻崎岖的小路上,复杂的心情难以形容。
回想数月来的探险历程,脑海里充满太多波折离奇的片断,其中包含着希望、痛苦,还有深深的遗憾,几乎每一点收获都必须付出呕心沥血的代价。虽然走出了地域般恐怖的沙漠,忐忑不安的感受却并没有消散,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尚未放弃最后的努力,只要还没有远离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功败垂成的结局就随时可能出现。基于此种缘故,出城之后他才有意避开大道,选择了野兔和飞鸟都不常光顾的山间小径。
无论如何,考古队正一步步接近成功。说起来要特别感谢喀什领事马继业,在他的全力帮助及巧妙周旋下,所有文物总算通过了俄国领事馆的海关检查,只需十余天的时间,就可抵达通火车的奥什,然后重新启程,穿越欧洲大陆,一路顺畅地运往大英帝国。
看着驼马背上沉甸甸的古代文物,布莱恩又不免踌躇满志。他非常清楚,假如这些东西公诸于众,在西方学术界产生的轰动将远远胜过当年《乔治日记》造成的影响。名誉和地位陡然增长,掌声和鲜花应接不暇,最重要的是,丰厚的挖掘成果为今后的研究工作提供了真实的依据,有多少悬而未解的谜底将会逐渐浮出水面。
感慨万千,越发归心似箭,连贯的思绪却突然被一声清脆的枪响击破。布莱恩悚然变色,下令队伍停止前行,身边的几名助手匆忙拿起毛瑟枪,迅即进入戒备状态。举目四望,周围平静如初,只是萧瑟的寒风里隐隐透出一股杀气。
队员们犹在惊疑,附近一块巨大的岩石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布莱恩博士,你们已经被绝对优势的兵力包围,如果不想白白送死,就请立刻放下武器,并排站成一行。”
余伯宠!布莱恩确定来者的身份,神情反而恢复了沉稳,微微笑道:“余先生,你不是在喀什官府里做客么?看来‘冯司令’对你的照顾并不周到。不过,即使侥幸脱逃,也不可能带出多少人马,如今在这里冒充绝对优势的兵力,是不是有点自欺欺人了。倘若以寡敌众,你的行为倒像是白白送死。”
“果然老谋深算。”余伯宠道,随即冷笑,“但是,有一件事情或许出乎你的意料。跟随我来的弟兄虽然不多,身边预备的手榴弹却为数不少。一旦交火,最后的胜负姑且不论,你们煞费苦心窃取的文物恐怕就保不住了。”说着,轻轻拍掌,道路另一侧的石堆后站出了身形魁伟的萨昆,双手各握着一枚黑黝黝的东西。
这一招十分奏效,布莱恩顿感气馁。时至今日,为了完成计划,他已经不吝惜付出流血伤亡的代价,但若与对方玉石俱焚,使辛苦搜集的文物遭受损失,却是决计不愿看到的场面。犹豫再三,黯然叹道:“好吧,我服从你的指令。”紧接着吩咐队员扔掉枪械,离开车马,缓缓走到路旁的一片空地上。
余伯宠闪身而出,持枪靠近,同时萨昆也从山石上跳下,大步赶来。英国考古队员忽然发现,对方的全部人马不过两人而已,更加气恼的是,除了余伯宠的一支手枪,萨昆紧攥着的“手榴弹”竟然是两只涂抹了墨汁的香瓜。
英国人懊丧至极,但赤手空拳面对上膛的枪口又不敢妄动,唯有垂头叹气,咬牙诅咒。而余伯宠的脸上也没有诡计得逞后的喜悦,看着这些曾经和自己患难与共的探险旅伴,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怅惘和失落。
“余先生,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布莱恩苦笑着,“在你身上为什么没有一点中国人的畏缩和懒散?唉,这份不同寻常的执着和机智实在让人头疼。”
“我也有同感,”余伯宠反唇相讥,“在以绅士自居的英国人里面,你的阴险毒辣称得上首屈一指,就算贪婪卑鄙的威瑟出现,和你比起来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这样的评价未免尖刻了吧,叫我怎么承担得起?”
“怎么承担不起,你的行为有过之而无不及。”余伯宠横眉立目,“你借助中国人的支持达到收罗文物的目的,又单方面背叛协议干出鼠窃狗盗的勾当。至于冷酷恶毒就不用说了,为了掩藏行踪,居然将自己的同胞遗弃在荒凉闭塞的异国他乡,只怕稍有心肝的人也会引以为耻。”
“看来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布莱恩叹道,“说老实话,我的一切作为并没有背离保护古代文物的宗旨,最后的不辞而别也是迫不得已,只因不愿把宝贵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