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翔万里 by: 巫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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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宝生将制作好的豆芽用清水清洗,然后捞起放在竹筐里,装满一筐,然后将筐子搬进伙房。
厨师大金守着口大锅,里边正在炖着羊肉,伙房里满是谗人的肉香。大金见宝生搬着豆芽进来,便唤住了宝生。
“宝生,你来得正好,顺便帮忙送下餐到官厅。”
大金负责的是官厅里的伙食。
“大金,你别老欺负这几个新来的。”
另几位厨子显然有些看不过去,说了大金一句。
每次宝生给他们伙房送豆腐、豆芽时,大金总是会乘机差遣宝生。
“我这不人手不够吗?”
大金露出无奈的表情,他就一个帮手,又要做菜又要送餐,确实是人手不够。
“没关系,我现在有空,都准备好了吗?”宝生反倒是很平和地问大金,反正现在豆腐小作坊里也没什么事做了,只是送下餐倒没什么。
“宝生,你这人也太老实了。”
其他几个出厨子颇有恨铁不成钢般的抱怨。
由于宝生每日都要往伙房送食材,而且脾气温和,人又勤快,所以伙房里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
“李仙,你装好了吗?汤还没舀呢。”
大金催促了下自己的帮手,见对方还在慢吞吞的将饭菜装进竹制饭箱里,显然有些恼火。
有时候他还真不明白,怎么就收了这么个慢性子的徒弟。
于是等李仙将汤舀好,装瓷钵里,然后宝生拿了搁在一旁的方盘子,将瓷钵放置于盘上。
李仙挑着两饭箱,宝生端着盘子,两人一起离开了伙房。
“李仙,等下记得下来端羊肉。”大金吩咐道,炖羊肉是他拿手好菜,只有偶尔为了不让官厅里的食客觉得伙食太单调,才会做上一份。
毕竟饲养栏里的羊并不多,航海就是这样,食物不能经常得到补给,吃得自然也比陆上的差点。
官厅里住了多少人,宝生并不知道,他这也是第一次给官厅大厅送餐。
虽然也听伙夫们说过,官厅一向住着好些番商,哪国的都有。但从李仙挑的饭箱里装的食物分量来看,也只够十来个人食用而已。
进了官厅,官厅的餐桌上只坐了四五个人,正在交谈,里边除了一个眉目比较深的外,其他的怎么看都是宋人模样。
“今天有什么菜色?”本来坐在椅子上悠闲交谈的蒲千涛,见食物送上来,立即迎了过去。菜都还没端上桌,他倒是一幅谗样。
“有烧鸡,等下还有一份炖羊肉。”李仙边在桌上摆放着菜肴,边殷勤地回道。
宝生也将瓷钵端到餐桌中央,然后揭开了钵盖,一阵香味弥漫。
一桌的菜肴有鱼有肉,有新鲜蔬菜,即使在船上,这些官厅里的人吃得仍旧是很丰盛。至少在宝生看来,有好多花样他都未见过,更别说吃过了。
将汤摆好,宝生开始摆放碗筷,在忙碌的时候,宝生也留意了一下食客。虽然陆续有人走出来准备用餐,但并未见孙昕。
十二双筷子,桌上有十一个食客,还少一个。
“少东家还没出来。”
蒲千涛拿筷子夹烧鸡的时候,占庆新拦住了他。
“也不是没去叫过,是他喜欢呆房里不出来。”
蒲千涛大大咧咧地说道,然后夹起了烧鸡吃了起来。
占庆新见此也只得笑着招呼着桌上的其他人,开始用餐。这些人里边,除了宋人外,其中来自波斯兰(今菲律宾)的一位,来自闍婆的一位,还有两位回商。
占庆新用三种语言跟他们交谈,他是位通事,随同孙昕的船队航海贸易有些年了, 到达过不少国家。
宝生摆好了碗筷,而李仙也将菜肴都摆好了,正在盛饭。
宝生帮忙端饭,当饭放到一位回商面前时,这个长相清秀,年龄因一脸胡子而辨别不出来的男子,竟对着宝生叽里咕噜了一句。其实也就是问烧鸡里是否有加酒,因为他是不能碰酒的。
然后宝生回了一句,很自然而然,他在酒楼里做过跑堂,回答食客(不管是不是回人)的问题是种必须尽的职责。
当宝生感觉有目光正在注视着他时,他才意识到他说了一段回人的语言。
“你会回语?” 蒲千涛盯着宝生,一幅说是惊愕,不过说是惊喜的表情。
“我只会点日常用语。”宝生有些尴尬地回道,因为不只是蒲千涛盯着他看,李仙更是满脸惊愕地看着他。
“会书写吗?不一定要了解意思,就是抄写。”
蒲千涛果然是在惊喜,正笑得很愉悦。
宝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以前跟阿訇学过,因为字迹漂亮,还曾多次帮忙抄过经书。也就是说,书写的格式与字体他是懂的,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我说天富,你怎么叫一个懂回语的去当伙夫,简直是浪费人才。”
蒲千涛这略带指责的话语,正是说给孙昕听的。
也不知道孙昕什么时候出来的,简直是神出鬼没,正安稳坐在桌前,低头喝着汤。
宝生抬头,正好对上孙昕的目光,宝生有些窘。
“你会回语?”孙昕平淡地问道,如果真会的话,那当个伙夫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宝生摇了摇头,他没想到那个行为举止有些怪异的年轻男子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刚刚确实说了,而且很标准。” 蒲千涛逼视宝生,就像硬是要他承认似的。
“我只会说点日常用语,很少,派不上什么用场。”宝生如实回道。确实,在刺桐城里,有回人血统的人非常的多,会几句回语并不希奇。
“不过你会书写回文,不是吗?” 蒲千涛如此执着,显然在打着小算盘。
宝生这下有些不安了起来,他刚不该承认的,他是单懂写法,也写得流利,但是回文的意思绝大多不懂,这有什么用处。
“千涛,你是不是想找个人帮你抄帐本?”
孙昕淡然地说道,他是看出了点苗头。
“这个嘛,我还有那件航海图经的事要忙嘛,得有个帮手不是。” 蒲千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宝生也听出来了个所以然,不过却是又惊又喜又担虑。
“这事你自己决定。”孙昕仍旧是淡然的口吻,对于蒲千涛顽童般胡闹的性情,他也不想管制。
蒲千涛于是再次看向站在一旁,进退不得的宝生,绽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他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陈宝生。”宝生回道,说这句时,尚带着童稚的脸上,有着几分坚定
第三章 终归大海作波涛
琐窗外细雨绵绵,航船多日,晴空万里,倒是难得遇到这样的阴雨天气。
对于生活于海边,习惯乘船的刺桐人而言,在船上不会有任何不适,晕船是会被人笑话的。
对宝生而言,他更为喜欢这缓缓行进于大海的帆船,无垠的大海,总给人一种畅意、海阔天空的感觉。
将目光由窗外收回,宝生继续低头抄着帐单。
这些帐单都是属于进货的单据,货主不尽相同,进货的时间也有差异,但却得将它们整理成一册。
这些帐单都是用回文写的,显然是从大食等回人国度交易的单据,年代有些甚至还很久远。
宝生有些不解,为何以前并没有将它们清理做一份,却在现在整理。
其实,整理这些帐单是孙昕自己的要求,他要蒲千涛为他做份帐本,这样以往交易中老客户的具体情况就能有个大致的了解,这显然也是为了以后进行交易做准备。
孙昕不曾走大食这条香料航线,这条航线,一向是由他父亲的干办或是他的兄长走的,但这是最为盈利的一条航线。显然,孙昕是有着自己的野心的。
宝生将毛笔沾了沾墨汁,低头细心的抄写着。以前他在纸行,也记过帐,他很喜欢碰触笔墨纸砚的感觉。
宝生书读不多,但写得手端正的字迹,无论是回文还是汉字。他只读过一年的私塾,并不在于他不适合读书或他并不想读,而在于家里供不起他读书。而且家中也不曾出过读书人,他的父亲甚至认为读书毫无用处,识几个字,会写名字,就够了。
离开私塾后,家里甚至连笔纸都是没有的,于是在纸行的时候,宝生经常收集些碎纸屑,在帐台上入神的读写着。因这事,他没少挨过掌柜的骂。
宝生抄完一页,再次翻过,然后再次拿毛笔沾了沾墨汁,此时墨汁已经有些干涸。宝生轻轻的倒了点水进砚台,细腻的磨着墨。这是上好的墨锭,出的墨墨色黝黑,润泽,带着淡淡墨香。这其实正是书房所有的气息,宝生只在私塾先生里的书房闻到过,很让人怀念的气息。
“你读过几年书?”大该是看宝生的一举一动都颇为熟练,像个书生一样,千涛好奇的问道。
“一年。”宝生平和回道,一年,并不能学到多少东西,甚至连阅读一篇简浅的文章都会遇到不少不识的字。
“你字迹还挺端正的,是在哪读的书?清真寺吗?”
千涛问道,清真寺里的阿訇也有系统地教年幼的信徒识读经文。另外,刺桐城也有专门教回文的地方可以求学。
“艾哈迈德阿訇是教过我读经,只是学得很少,我后来有读过一年私塾。”
宝生回道,因为当时年幼的他都是跟随母亲过去的,而母亲并没有每天过去,宝生也就学得零零碎碎了。
“艾哈迈德真是个很罗嗦的老头,他是逮到孩子就逼着颂经,小时候我非常怕遇见他。”
千涛笑了起来,显然他也认识这位阿訇。
蒲家是回人后裔,到千涛他们这代,唯一保留的也就是回人的部分信仰而已,所以他小时候有上清真寺礼拜的记忆。
“这么说你也有回人血统?”
千涛打量着宝生,觉得不大像,不过他不也是有那么点稀少的回人血统,结果从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我娘亲是。”宝生点了点头,其实说是有回人血统,但宝生的母亲却完全是个宋人妇女的模样,甚至一句回文也不会说。
“我家是我爹有回人血统,娘亲不是。有意思的是我爹是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汉人,我伯父却认为自己是个回人。虽是兄弟,族属认同却是天差地别。”
千涛饶有兴致地说道,他很健谈,而且从不介意谈话对象是否同等身份。
宝生笑着看向千涛,本来他还以为千涛是个古怪的人,但其实这么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却平易近人,与孙昕完全不同。
“蒲公子,这是|乳香吗?”
因为千涛看起来颇好相处,宝生便有些大胆的问他书写的一组词句的意思。
“这是|乳香,这是龙涎,这个嘛,是数量……”
千涛逐一的解说,还读了遍各自的回语发音,宝生重复了一遍,记着。
“这东西其实很简单,供货的东家名号,货物名称,数量,还有价值多少。”
千涛指出了帐单的内容,其实宝生也猜得到大致的意思。
“说起来就是天富那人吃饱了撑着,陈年老帐了,居然叫老子我一一清理,我哪有这闲功夫。”
千涛顺便还抱怨了一句,他本身就不畏惧孙昕,两人交情又比较深,所以千涛私下里常会抱怨。
“你不是还有磨嘴皮子的闲功夫。”
一个平淡地声音在千涛身后响起,千涛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在千涛看来,孙昕一向是个神出鬼没的人。
“以后在背后偷听时,就别突然发言。”
千涛捂住心脏,夸张的说道。
不过孙昕不理他,直接走到书桌前,看向宝生抄写的帐本。
“少东家。”宝生恭敬地问候道,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你懂不懂书写汉字?”孙昕只是粗略地看了宝生抄写的帐本,然后仍旧是用平淡的口吻问道。
“我字识得很少,不过抄写的话,应该可以。”宝生鼓起勇气回道,他是真有点畏惧孙昕,在他身边总是感到紧张又不安。
宝生是回答了孙昕的问题,但孙昕却没有任何表示,或许他也只是问问而已。
然后孙昕便将注意力转移,看向千涛摆放在书桌上的一份航海图经,然后与千涛讨论着。
随后,一位宝生见过两次面的深眉目的男子也走了进来,三人围在一起讨论着那份航海图经,交谈中多夹杂着回语与一些航海专用词句,宝生很是敬慕地看着他们,很显然,这三人的学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