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翔万里 by: 巫羽-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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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不知道他能说点什么,需要表达点什么,不过这些都是多余的了。
他本该为萧瑶高兴,他爱着的那个人也很爱他,但他高兴不起来,只是感到深深地悲切。
* * * * * *
元宵灯节,刺桐城里热闹非常,灯火如昼。人们沉溺于节日的欢庆里,并不知晓这欢乐将成为一段记忆。
深夜,从府尹家里出来的刺桐缙绅与富甲们带着凝重的神情返回家中。如年迈的府尹所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者,更何况他们是有能力去承担这一份责任的。
刺桐,自古就是个远离国都遥远的偏远地方,如果不是第一次将国都安置于浙江临安的话,居住于刺桐的历代百姓有时甚至连北面都城里的皇帝已更换都不知道。
忠君爱国,对刺桐平头百姓而言有些不切实际,他们不仅没这个意识,也没有这个机遇去体现。
而现在年幼的小皇帝带着他那柔弱、疲惫的小朝廷前来了;而现在那残暴的异族鞑子也来了,一夜之间,全都席卷而来。
关于皇帝要抵达刺桐的消息于第二日清晨便传遍了街头巷尾,成为了平头百姓们的话题。
皇帝将要来临,让这些一辈子都没可能瞻仰到天子尊容的百姓感到兴奋,也似乎由此忘了随后将至的鞑靼。
宝生惦记着吴炎的那句话,对于皇帝的到来并无一丝兴致,他知道必须得在这几日内离开刺桐,若不,一切就都太迟了。
宝生家有船,可以出海,而且他父亲与兄长都是老水手,熟悉船的操作。他们一家子要离开刺桐并不难。
但有个不容忽略的问题,离开刺桐容易,但背井离乡后,日子将会十分的艰难。
如果家里有一定的积蓄尚且好说,但宝生家却是一如既往的清贫。
不说积蓄了,去年年底宝生兄长结婚时还跟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
“要不,把房子卖了。”
宝生的父亲说道,看向饭桌上沉默的家人。
“卖了房子以后怎么办,要是把靼子打退了,回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宝生的母亲一脸的哀愁,她年龄大了,只想过安稳的生活,已经不起折腾。
“爹,这房子卖不得。”
宝金也不赞同,穷人家唯一庆幸的就是有一间遮风避雨的屋,有着健全的体魄,这是他们全部的财富。
“再说天子要来这里,能不打兵都带来吗?只要天子在这里,靼子就没可能打进来。老是说要靼子要杀来,哪次杀来了。”
因为新婚不久,还沉溺于喜悦之中,宝金很显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即是皇帝之所以要前来刺桐是为了逃亡,而不是为了守住刺桐。
“也罢,即使要卖房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买主。情况也许还没那么糟,也没听说邻里有人要走的。就那赖二家有个远亲在广州,说是要去投奔,今天在收拾行囊。”
宝生的父亲也没了主见了,他舍不得抛弃租屋,也舍不得离开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家人的想法,宝生都明白,也因此他没办法再去说什么,虽然他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心里没有一幅宋国地图,他不是孙昕那种时常航海,与地图打交道的人,他看不到整个国家只剩那么一丁点的疆土,始终在垂死挣扎着。
他也不懂什么战略、什么天下局势,他也不知道国家的国力已经在连年的征战中耗去,根本就无任何收返失土的能力。
但他记得孙昕匆忙返航时那凝重的脸,他当时已经认为宋国必然要灭亡了。
只是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漫长了些。
仅只是四日后的一个黄昏,刺桐城的大门被匆忙打开了,慌忙奔跑出来迎接皇帝与皇太后的府尹惶恐地跪伏在地,同时整条原本热闹的街道都失去了声音,无论男女老少全伏身在街道两侧。
当皇帝乘坐的銮舆离去后,刺桐百姓于慌乱中抬起头来,看到了的绝对是他们这一生所无法忘记的。
在銮舆后面跟随了一大群满身尘土的人,有皇亲国戚、有大臣、有宫女、全都步行着,脸上上带着疲惫与木然。
年幼的皇帝进入刺桐城的时候,带来的是些毫无战斗能力的柔弱人群,士兵稀少得可怜,全都一副颓然与疲倦得模样。
再也没有比这更令刺桐百姓愕然地了,恐惧在每个角落里弥漫着。这天之后,刺桐城便失去了笑声。
* * *
府尹将皇帝与一些大臣安置在府里,因为府衙并不大,因此那些皇亲国戚之类的就安置在了当地的缙绅与富甲家里。
府尹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在府外跪、拜迎接皇帝的缙绅富甲中并无蒲家人的身影。而后当他想将几位娇生惯养的皇亲国戚安置于蒲家时,派出的听差竟跟他答复蒲家一族将房门紧闭,拒之门外。
这在老府尹看来其实并不意外,蒲家人在元宵夜时他派人去宴请的时候,也只来了一个没权没势的蒲家后生蒲千涛。
在府尹府上,幼年的皇帝经受不住一路的奔波受惊,发着烧,在屋里头入睡着。
年轻的皇太后坐在府尹的书房里,接见府尹。
她只是一介柔弱的女流,漫长的流亡路使得她疲倦不堪,苍白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生气。
府尹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皇太后的声音十分细弱,府尹几乎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猛点着头。
皇后由宫女扶走后,另一位大臣走了进来,要府尹起身说话,他说的话语十分的简洁,内容可归为只有两字:“借船”。
“海船一靠港便由市舶司看管,小臣……做不得主。”
府尹汗水直流。
“市舶司呢?”大臣问。
府尹没敢回答,但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在这流亡路上,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官员,更别提那些不肯给予任何协助,在地方上有财有势的地方官了。
“好个蒲寿庚,我就不信皇上口谕他敢不从,在前头带路,老夫亲自去找他。”
大臣怒道,他人长得并不魁梧,年龄在三四十岁左右,仪貌给人无比威严的感觉。
此人即是张世杰,他身为太傅,在国家将灭亡之时,为之鞠躬尽瘁。
以蒲家在刺桐的势力,谁也奈何不了他,不说府尹,连张世杰也奈何不了他。
不要忘了,刺桐有着大量的回人与回人后裔,这些人推举蒲寿庚为首,拥护着这位身为朝廷大官的海商。这是很大的一股势力, 这股势力有多大呢,在靼子灭亡宋后,刺桐的回人因与鞑子有利益冲突,还曾武装占据过刺桐城。当然,这已是后话。
蒲寿庚始终闭门不肯见张世杰,他家族养有众多的家丁,张世杰随从而来的士兵根本不是对手。
第二日一早,张世杰命令士兵于港口抢夺海船,将皇帝与皇太后与士兵及部分大臣皇亲国戚宫女携带上,仓皇的逃亡往广东。
正午时,靼子的军队抵达刺桐,府尹已携带家人逃离了府衙。
前去迎接的是以蒲寿庚为首的蒲家人,其中也包括几位刺桐非回人海商。
当大多数人选择毫无希望的抵抗时,总是不乏那些“与时俱进”的迎合者。
乱世里,从不缺那些卖国求荣者。
而后,蒲寿庚所做的事情,使得蒲家残留者在靼子被驱逐出去后,被明皇帝贬为奴籍,子孙永世不得录用。
* * *
刺桐沦落的第十五日,孙昕匆忙潜回。他之所以赶回来,在于他听说了一些事情。
即是靼子入城后,对蒲寿庚的第一个要求是搜找出留在刺桐的皇族子弟。
那日,张世杰带着年幼皇帝匆忙夺船离开时,有不少皇亲国戚都没来得及登船。而这些人当时都被府尹安置于当地的缙绅与富贾家。
蒲家人带领鞑子搜寻了这些人的家宅,如果只是将这些毫无用处的皇室子弟交出的话,事情是会很圆满的结束的。
但一向以重利轻义出名的刺桐缙绅与富贾们拒绝了,他们私下串通,武装家丁,试图驱赶鞑子。
这些有钱有势的家族推举了刺桐城里除去蒲家最为家世显赫的孙家当家──孙潮为首。
孙潮并非爱国之人,但却是个受不得别人欺压的人。
蒲家人带领靼子士兵进入的第一家豪门就是孙家,必须杀鸡儆猴。那是一个深夜,杀戮声、悲鸣声彻夜不止,天亮后,偌大的孙家宅地犹如地狱一般,到处是死尸与血迹。
而后,蒲家人如法炮制了其余几家不肯服从的豪门,被抓到的皇室人员亦被残忍的杀掉。
在刺桐沦落后,港口的船子只就不容出航。而外来的运粮的船只靠岸,亦需接受搜查。
孙昕就是混进粮船,打扮成水手进港的。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广州的船队已造好,而他们这四个发起人也受到了皇帝的授封,虽然这种时候了,授封什么的,已没有意义。
船进港后,孙昕就一直呆在船仓,直到天黑才下船。
在黑漆的,仿佛是座死城的街道上,他匆忙走着,借着月色朝家的方向赶去。
当他在广州时,听到侥幸从刺桐逃亡出来的人说起蒲家为搜找皇族所做的,他一时失去了反应。
他离开刺桐时,就知道刺桐的安静日子过不长,他没有劝告他们离开,虽然他有次用极其刻薄的话语说过。但那句话听起来更像是恶毒的侮辱而不像是警告。
孙昕或许后悔了,他恨其中一些人,但那些人却罪不至死。
孙昕不清楚家里是否还有人活着,这是抱着去看看的心理走到自家宅子。
门口往日一向点着的灯笼已不见,大门口黑漆一片。
孙昕迟疑了一下,还是抬手叩了门。
门很快开了个小缝,探出头的不是以往那位叫孙福的老仆人,而是孙天贵本人。
“是你……”天贵显然非常吃惊,望着孙昕发愣。
“我离开的时候,蒲家人带兵杀进来是吗?”
孙昕问,他见到天贵安然无恙,有些怀疑他所听到的只是传言。
“进来说话吧。”天贵说道,他以往是很少会主动跟孙昕对话的,也孙昕也是。
孙昕也不再言语,进了门,天贵很迅速的将门又关上,他担心有人看到孙昕回来。
一进入院子,就发觉这个家与平日大为不同,太寂寥了,也太空荡了。
“你回来,就烧簇香吧。”
天贵难得像个兄长一样在前头引路,将孙昕带进了大厅。
厅室里只有盏油灯,但孙昕还是留意到大厅门楣上的白布。
孙昕没有点香,他看着厅室灵堂上的牌位,心里不禁一颤。
那些牌位都是新的,正中的就是孙潮的,孙潮一侧的是他大夫人的,还有孙潮和陈氏所生的那小女孩的牌位,除此,还有天贵那位娶自蒲家的妻子的牌位。
孙昕呆站着,动也不动,他并不喜欢刘氏,且很恨她,虽然她很恶毒的对待过他,但他已忘了,唯一忘不了的是她迫害死了他的母亲。
而孙潮,这个生身父亲,他对他并无感情,只是知道他死了还是感到错愕。是的,这些人都罪不至死,更不应该在年迈的时候被残忍的杀死。
至于那三娘的女儿和天贵的妻子,这两个无辜的柔弱女性,何以蒲家人下得了手,况且天贵的妻子还是千涛的姐姐,还是出身自蒲家的。
“是蒲季乾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把靼子带来的, 一进来就开始杀人。”
天贵的声音平缓,他看着孙昕。
“当时我都快睡了,听到几声惨叫声,就知道不妙。我跟娟出去,看到我娘躺在地上,她还在念经,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杀了。”
天贵的声音哽咽了起来,他是个废物,但却很孝顺。
“爹和三娘也听到声音赶了出来,爹见蒲季乾举起拐杖就要打,爹那脾性就是这样,那些靼子都将刀架他脖子上了,他还爆怒的大叫着。”
天贵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流着泪水。
“爹被捅了一刀,当时没死,靼子还想补一刀,娟就哭着跪在地上求着蒲季乾,那些畜生突然大声吼着……抓着她头发……往她脖子上割了下去……我连动也动不了……我就是窝囊废啊!”
天贵哭着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他那哭声说是哭,不如说是嚎。
“我就跟蒲季乾说,放过我和三娘,家里的东西都给他们我什么也不要。”
天贵哽咽着,他天性懦弱,想必他当时是哭着恳求的。
“当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