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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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够表达田泽此时此刻的心情,毋宁说感动,即使说震惊也是不够的。看着扎巴瘦骨嶙峋、筋疲力尽的模样,即可想见在他身上、不久之前曾经发生过怎样艰难的境遇,然而,历尽千辛万苦,历经千折百难,他还是不负众望,回到了想念他的主人身边。
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够表述田泽现在的感觉,似梦非醒,似醒非梦。窗外的雪片蝴蝶一样旋转着纷纷坠落,轻透的羽翼扇动着,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投入大地。这就像是一个隐喻,命运无常其实只是宿命的驱使,命运并不是盲目的,盲目的只是个人。就像扎巴,他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懵懵懂懂来到办公室,田泽下意识地拉开了抽屉,拿起了那块羊脂玉。石头冰凉,奶白色的雾气被禁锢在石头里,好像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那雾更浓了,浓得就像一块奶酪。田泽想起早晨做的那个梦,那个人影,奶白色的人影,不知道为什么,田泽总是觉得这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必然的联系,可究竟有什么联系他也说不清楚。
再想起扎巴,突然觉得心疼,就像心脏被一根丝线勒紧了似的。或许要很久之后扎巴才能恢复元气,干涩的皮毛才能恢复亮泽,可究竟发生过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呢?在这只狗身上,田泽发现了神奇的力量。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他看起来却是那么平凡,甚至不起眼,这让田泽不得不一再想起他从前的女主人,那个坚定地把铁链交到他手上的藏族女人,还有毅然决然离开了人世的淡梅,从他的女主人身上即可得知:这是一只非同寻常的狗!那么,如果他有一些非同寻常的举动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田泽突然相信在身体之外必然有一个更为隐秘、更为敏锐、更为神奇的世界,比如灵魂。
中午的时候,田泽给吴萧萧打电话,告诉了她扎巴回来的消息。
又是一年圣诞。吴萧萧刚刚起床,正准备去单位,就接到了田泽的电话。接完电话,她又脱去了大衣,坐回了沙发。
二十六层的高楼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好看的冰花开放在淡绿色的玻璃窗上,晶莹剔透,棱角分明,就像一个骨感美人。隐隐约约,看到有雪在下。那是从天堂来的天使吧!带着谁也看不懂的讯息,不假思索地堕落了。
阴魂不散的淡梅再一次侵犯了她。曾经所有的过节,在这样一个冬天,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再一次提醒着她,过去的并不一定真的会过去,死去的并不一定就真的死了,谁都是活在历史中的,而历史是永远不会过去,也不会死的。
突然很想见识一下扎巴,这只神奇的狗是不是就是传说中复仇的神呢?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一再纠缠着她,让她坐卧不宁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吴萧萧心里,扎巴和淡梅就变成了同义词,或者说,扎巴就是淡梅在人世的替身,想到扎巴她就会想到淡梅,想到淡梅她也会想到扎巴,好像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就像枪和子弹的关系吧,淡梅就是藏在阴暗中的枪,扎巴就是她复仇的子弹!可吴萧萧并没有得罪他不是吗?难道是田泽得罪了他?或者,仅仅因为她心里那点儿怨愤就遭致天谴了?这是什么逻辑啊!这世界上比她卑鄙的人多的是,她淡梅就比她好到哪儿去了?至少她没有侵犯过任何人,凭什么她要遭天谴呢?
或许自己真的是走进了一个误区吧!凡事总是和自己牵连,就像一个精神病人,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就以为是在说自己,好像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别人不谈论自己就是不正常。
吴萧萧苦笑了一下,觉得头疼,随即钻进了被窝,继续睡觉去了。每次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儿,或者想不通的事儿,吴萧萧都是这样,克制不住地想睡觉,一旦睡着了就很难清醒。就好像那些事儿在脑袋里打了结,在时间没有把它泡软、溶化之前,它们团聚在她脑壳里,占满了所有空间,没给清醒留一点地方,所以她只有昏迷。电话打爆也没用,她根本听不见。门敲破也没用,她还是听不见。
田泽不知道为什么吴萧萧不接电话,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家,在她门前无助地伫立了半个小时之后,不得已回了自己家。
这个家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这是值得欣慰的事情。真的不愿见到谁又不见了,或者谁又和谁天各一方了,这个世界虽然说少了谁都一样过,但我还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爱的人说没就没了,那种感觉不好。缺失并不是事物的本质,而是情非得已。
出发的时候我并不确定自己能够回到这里,就像当初我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够回到淡梅的住所一样,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回去。只要你的心里有目的地,你就一定能够到达那里。我的脚只跟心行,不随路走,这样,终于有一天,我回到了这里。
刚开始我跟着那条黄色的大河走,后来看见了铁路,后来我到了这座城市,再后来我回到了这里。我曾经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很多路、很多城镇、很多天气,还遇见了很多善良、很多恶意、很多怀疑、很多恐惧,风霜雪雨、饥寒交迫、不辨东西,直到我真的站在了这里,我仍然不能确定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长时间的跋涉混淆了我的感知。
其实混淆我感知的并不是跋涉,而是跋涉中繁杂的人和事。如果是在草原,我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如此狼狈、如此不堪、如此不济,但离开草原我什么都不是,甚至不是一条狗!我失去了作为一条狗本该有的敏锐、听力、视觉、嗅觉和洞察力。飘荡的人群、飘荡的灵魂、飘荡的风常常引我走入歧路,杂沓的人声、轰鸣的机器、乱七八糟的呼吁常常让我找不到自己。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自然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宁静、祥和、理性和秩序。
走在干涸的土地上,我常常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真实,就像一粒微尘,被乱七八糟的机器、生灵、风霜雪雨撞来撞去,撞来撞去。模模糊糊中有种意识,我来过这里!我走过这样的路,我见过这样的人,好像在我的前生我已经做过这些事,今生又在重复这些往事,甚至有些三岔路口还是原来的标志,一块狰狞的石头,或者一棵半死不活的树,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有一种感觉——似曾相识!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大地已经干涸,所有的记忆已从地表消失,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种错觉!我不可能走过这些路,我也没有见过这些人,从前的世界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尤其是看到人类茫然但凶狠、空洞但戒备森严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一种错觉!错觉!
如果给我神力,我相信我会挥挥手毫不留情地摧毁这个世界,再重新建立一个新的世界,那个世界将是一个安宁、清静、亲疏有度、张弛有序的世界,蓝天、白云,还有碧草连天,今天的一切都将会被重新排列。然而,我没有神力,甚至连一条狗都不是,我只能逃避。
我又回到了这里,虽然这里和外面一样硝烟弥漫,但有我熟悉的人,和我熟悉的事,他们暂时还不会给我伤害、打击,这就足够了。奢求总是没有节制,欲望总是没有尽头,但那是人类的专利!
战争总是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爆发,故事总是在最精彩处戛然而止,爱情总是在刚刚浮出水面就被呛水、窒息。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色彩。
田泽无法理解吴萧萧为什么突然说起了结婚的事儿,说得那么轻易,就像没经过大脑似的。明知道不可以,却非要说出来,这让田泽感觉她是在找借口和他分手,于是他问吴萧萧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如果是的话,他会自动消失。结果,吴萧萧冷笑着说,“就这样想当缩头乌龟了?”
“你从来没告诉我你想结婚,怎么突然想结婚了呢?”田泽问。
“我没说并不等于没想!即使以前没想,现在想了又有什么不可以?男人都不是东西,只会占女人便宜,等到要他负责任了就立马变成了缩头乌龟,跑得比兔子还快!”吴萧萧冷言冷语。
“可是你明知道不可以,我有家,还有孩子,还比你大了十几岁!”田泽想起了那个家,虽然这时候,家在他的心里就跟工作单位一样平淡无奇,而且无味无趣,但他知道那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他甚至可以想见,他会和安淇埋葬在一座墓穴里,他也会把他的父母安葬在同一个墓穴里。就是这样,生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卑鄙!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责任的男人,注定也只能是个背信弃义的孬种!真不明白,我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吴萧萧愤愤地。
所有的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先前没有任何预兆,这让田泽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女人。或许爱情只有在初期才具备令人欣喜的美丽,一旦暴露了行迹,狰狞的本质也就暴露无遗。
最近田泽老是回忆起童年,那些琐碎而纯洁的记忆,上课打瞌睡,下课生龙活虎的日子。记忆是有生命的,它不会凭空而来,也不会凭空而去,它就像人体里的某个器官,随着主体的存在而存在,随着主体的消亡而消亡。有时候他也不得不这么想,童年其实是每一个人最美丽的梦境,而长大,是人生对这个梦最冷酷的摧残。
最近田泽也常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记忆好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无法整理的混乱,常常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忘了自己正在干什么,也忘了自己在哪里。他还常常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就像扎巴回来的那天早晨,他看到的雾一样的人影,就像这时,他看着吴萧萧愤怒、嘲弄、冷酷的面容,就好像在凝视日落时分最后一抹余晖,而他的感觉却是在寂静的冰川上仰望星空。
错觉,是最近田泽最经常想到的词,也是田泽无法摆脱的状态。他无法确定吴萧萧的本意,就像无法确定自己的感觉。
春节很快就要到了,心雨并没有像去年说的那样嚷嚷着要去九江过年,因为过了年他就该准备高考了。扎巴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慢慢丰满起来,黑色的皮毛像缎子一样光亮,一根一根乍着,钢针似的,根根透着精气神儿,而且,这一次,扎巴被安置在了宽敞的门厅,再也没有失踪的危险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祥和、那么平静、那么完美。
这一天,家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女人说是来找田泽的,安淇说田泽不在。她又说,她是来看扎巴的,安淇只好让她进了来。
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恐怕还不止漂亮,应该说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女人,她的气质远远盖过了她的漂亮,以至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扑面而来的气质,而不是她的美丽。但是她的气质里有一种气势,这种气势有点儿让人喘不过来气,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令所有仰望她的人感到压抑。对,压抑,这就是安淇最真实的感觉。
显然,这个女人并不是来看扎巴的。进了门来,看了一眼扎巴,也仅仅是一眼,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热情,就径直走进了客厅。安淇只好招呼她坐下来,又吩咐小阿姨去给她沏茶,然后坐在她的对面,礼貌地看着她。她却不看安淇,她在细细打量这个家,或者这座房子。她也不介意安淇打量她,就像安淇根本不存在。
除了田泽,家里人都在,一个都不少,包括心雨。这是安淇最担心的。不需要推理,仅凭直觉安淇也知道来者不善。
安淇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现在,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两个人专心致志地对视着,好像非要分出个高低上下。
小阿姨放下茶杯赶紧回了厨房,走到厨房门口又狐疑地回头看了看,一闪,进去了,平白无故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脊背冷飕飕的。她始终不明白她们是怎么了,为什么谁也不说话,旁若无人,就像空气,不存在似的,却又充满了整个世界,而且,空气的每一个分子都是带着箭的,她感觉一会儿工夫自己都快要被穿透了。
老太太听到有人来,就出了卧室,凑热闹似的走进了客厅。空气骤然发生了变化,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安淇,就像射到了虚空里,软绵绵地散落在地,一地狼藉。安淇早已拔身而起,一边忙不迭地跟母亲解释,“妈,田泽的朋友来了。”一边不得不扶着老人坐了下来。
女人冲着老太太微微笑了一下,并不言语。
“你是田泽单位的?”老太太问,或许是感觉到了压抑,甚至侵犯,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在审问犯人。
“不是。”女人微笑着说。
“那你是他什么朋友?”老太太又问。
“普通朋友。”女人的笑容很暧昧。
“你找他什么事儿?”老太太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