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之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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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看来有关部门已经着手在整个纽约市部署这种新兴高科技产品。
他不敢驻足观看,低着头从那巨大装置旁边走过,一路不停地走回家,然后把自己的脸紧紧地压在枕头里,却不敢哭出声音来,连一句“FUXKYOU; YOUSONOFBITCH”都不能说。
从那以后,阿瓦登的生活回到了普通状态——就是说和原来一样沉滞、压抑、欠缺激情,健康向上,缺乏低级趣味。兰斯洛特说过:“战争的结果就是,大众的自由意识会将语言推向死亡的边缘”,现在看来,他的预言是很准确的:说话会的覆灭,导致“说话”、“歌剧”、“完全”、“交流”几个词先后被剔除出了健康词汇列表,成为敏感词汇。
另外,虽然阿拉伯数字还能用,但“1984”这一个数字组合也被屏蔽掉了,这让包括阿瓦登在内的程序员在编写程序时不得不谨慎地检查数字是否违规,这额外增加了很多工作量,让他更加疲惫。
阿瓦登不是没有担心过,也许在某一天的深夜,他就会忽然接到一封EMAIL,让他留在家里不要动,不要试图在网络做任何动作;接着电话会响起,电子女声会把这一要求重复再重复,直到警察打开他家的大门,把他带去未知的地方,那里有未知的命运等待着他。《1984》后面的情节发展阿瓦登始终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杜拉丝已经彻底失踪了,所以温斯顿和朱丽亚的结局始终是个谜;就好象兰斯洛特、瓦格纳、杜拉丝和阿尔特弥斯的结局一样,也不从得知。其实这两件事对于阿瓦登来说没什么本质性的区别,所以它们也可以看做是同一个谜。
其实他最担心的,是阿尔特弥斯。每次想到这个名字,阿瓦登就难以抑制心中的郁闷。她究竟会怎么样,彻底被屏蔽掉吗?如果是那样,那么她在这世界上遗留下来的唯一痕迹,就是一个程序员记忆里的假名而已了。
说话会消失后三个星期,仍旧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人来找过阿瓦登,他也没收到过任何类似内容的EMAIL,阿瓦登一直在想,也许是他们没有吐露出自己的下落,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认识的只是一个叫王二的程序员。这个城市里有数以千计的程序员,而王二是个假名。
因此,生活一如既往地平静。不,确切地说,还是有一点不同的,那就是互联网络健康词汇列表:那上面的词组消失的速度比以前要快的快,每小时每分钟都有词与单字飞快地在名单上消失,阿瓦登不得不花上大量时间去更新列表,以跟紧当前形势。
与词汇列表更新速度相对的,EMAIL和网络论坛上的东西越来越乏味。因为人们不得不用极有限的词去表达广泛的意思,大家都变得寡言少语。就连那些秘密的暗语和联系方式也少了许多;整个网络就象是前些天阿瓦登家里出了问题的暖气片一样:虽然名义上是给人带来温暖的东西,但却变的冰冷、僵硬,让人如坠冰窟。
这一天,阿瓦登从电脑前抬起头来,他看了看窗外迷茫的灰色天空,胸口一阵抽搐,不由得痛苦地咳了一声。他拿起塑料杯,将杯子里的纯净水一饮而尽,杯子丢进同样是塑料质地的垃圾桶里,发出钝钝的撞击声,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是一团垃圾,举起手敲了敲,果然发出同样钝钝的撞击声。
然后他拿起大衣,戴上墨绿色的护目镜,走出门去。阿瓦登没带便携式的旁观者,那东西已经不需要了,城市里到处都是主动式的旁观者,随时监听是否有违禁词汇的存在。整个纽约现在就象是互联网络一样,被有关部门营造成十分健康。
阿瓦登这一次外出是有正当理由的,他决定去取消网络论坛服务,这服务已经用不着了,因为无论EMAIL,新闻组,BBS论坛还是其他什么现在全部都变成了一样的东西。
从日历来说现在应该是春季,但外面还是很冷,高大的灰色建筑矗立在平地上,仿佛绝对零度下的石林。大团大团的风裹着黄沙与废气穿行其间,风沙无处不在,让人置身其中而难以摆脱。阿瓦登把手揣进兜里,脖子缩进领口,畏缩着向网络部的大楼走去。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惊讶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看到阿尔特弥斯正站在前面的路灯下,穿着黑色的制服。可是她的变化有多么大啊,面容象是老了十岁,满脸都是衰老的皱纹,年轻的活力荡然无存;她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两个乌黑的大眼睛显得异常空洞,目光越过阿瓦登延伸到远方,没有一个明晰的焦点。
阿瓦登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碰到她,这让他已经沉寂已久的心灵泛起了几点火花,可惜他迟钝的神经已经无法表达出“激动”这一个简单的情感了。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阵,他终于木然走到她身边,张了张嘴唇,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是他掏出今天新发布的健康词汇列表,发现上面是一片空白——终于连最后一个词组也被有关部门屏蔽了。
于是阿瓦登只好保持着沉默,默默地与面无表情的她擦肩而过,继续向前走去。他的身影逐渐融入同样安静的灰色人群之中,整个城市都显得寂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