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局外人的对谈录-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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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的指责是站不住脚的。况且彭也没有这个胆略来挑这付担子。毛有政治局的支持,又拿准了这班军头们并无胆识来挑这副担子,所以,他就把彭、林痛骂一顿。由此,他不仅是保住战场指挥权,他更重要的是又重新开始强化对军队干部的统治力。会理会议对毛的重要性有点类似于当年1929年底的古田会议。古田会议确定了政治对军队的统治权。这个统治权在遵义会议后,有所动摇,在会理会议,毛对扳回来了。他使用的不是军事胜利,而是政治手腕,至于后来宣传“四渡赤水”,那是延安时期神化毛泽东的需要。而在当时,四渡赤水是怎么回事,军队干部一清二楚的。C:只要政治对军事的统治不动摇,战场指挥权倒是可有可无。毛在这之后倒真的少有对具体战役的指挥了。在会理会议之后,新“三人团”就形同解散了。前敌指挥上,彭倒真是在承担更多的任务。而在与四方面军回合后,毛只是在政治局层面上参与决策了。这是后话。总之,在会理会议上,军头们给治住了,毛也是一付“老子还不想干呢”的神情。自然,毛就占了上风。但毛也确实放权了,他也不喜欢这个战场指挥权。
Y:转回头来,我们再来看看,跳出战场指挥,在政治上,这个中央当时的选择空间。就遵义会议期间,我们排排中共的多种可能的前途和选择。这有几种方案,不管是否存在于文件中,或是否在会议被讨论过。我们就是给他排列一下。然后做个“政治行动分析”。第一个可能性:坚持;这个坚持的方案,也就是沿着革命主题的方向继续坚持搞下去,以图赤化某些区域,以迎来革命高潮的到来。就方案的具体内容上看,先是在黎平会议上放弃与二、六军团会师在湘鄂边创建新根据地,转向在黔北地区以遵义为中心创建根据地。这个方案指导下,红军打黔军很顺利,但到遵义一看,又觉得太穷,怕养不起红军,所以又动摇了黎平会议上下的决心。在遵义会议上,由熟悉四川情况的刘伯承提出北渡长江入川,在川南地区图谋建新根据地与四方面军和二方面军团相呼应,争取赤化四川。这个计划是刘伯承联合聂荣臻提出的,这是一份看上去很合理也很诱人的方案。有资料讲毛很赞同这个计划,但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过这个计划一如刘伯承后来的特点,就是在纸面上特别诱人,执行起来很难。他后来搞的“千里跃进大别山”也很相似。
C:是呵。这个计划通过后,马上就执行了,结果没有想到刘湘很能打。从六月十九日开始,红军从遵义向北行军,准备过长江。到26日开始与川军接触,就开始吃败仗。到三月初,就放弃了原定入川的计划。到此时,原先残留的所谓的“革命主题”是彻底地绝望了。四渡赤水就是在这个计划下发生的,浓缩了前面讲过的“从革命到逃亡”的主题变奏过程。元月26日开打,到三月初就变成逃命了。来回腾挪逃跑,终于给逃出去了。但坚持原来的革命方案已然是失败了。就必须考虑其他方案了。
Y:应当讲,这以后,革命这个主题虽然还在纸面上讲。那也几乎只是给下级干部和战士一个说法了。整个长征就从这里彻底告别革命战略,变成逃亡了。
C:在四处有围兵的情况下,逃亡者的思绪是很活跃的,也是很现实的。这种情况下,第二种可能性就产生了:散伙。完整讲,是就地散伙,保留革命火种。散伙并不是讲中共领导人革命意志不坚定,而是严酷的现实考虑,是坚持革命的一种方式。
Y:中共在历史上已经有过几次大的散伙。最有名的就是南昌起义失败以后,几万人的起义部队败退到潮汕地区就被围住了。张国焘、周恩来就决定散伙,就地散伙,各自逃命,争取到上海会合,以图再起。周、张等人乔装打扮,经香港去上海找党。剩下朱德、陈毅带残部东窜西窜,被范石生收留。南昌起义部队就算是散伙了。但火种保住了,其领导人保住了性命,后来又起事了。其他革命者,如孙中山,散伙次数就更多了,几乎年年起事年年散伙。再起再散,再散再起。
C:所以,散伙不等于就不革命了,在保留革命火种这个前提下,散伙是可以在政治上讲得通的,也是一种可以被接受的方式。遵义会议以后,先是潘汉年离队去上海。过金沙江后陈云也去了上海,试图恢复与共产国际的联系,也试图恢复白区党组织活动。这可以证明中共已经在考虑彻底失败后散伙的可能性,陈云、潘汉年离队去上海就是留下了伏笔,这种做法不论政治上,现实上都讲得通。
Y:邓小平在左右江起义后,离开红七军也是如此。文革中批邓讲他离开红七军是逃跑,是瞎说。后来又讲邓离开红七军是集体决定,是去联系新的战斗等等,也站不住脚。很简单,就是散伙,保留火种。这在政治上毫无问题,不必遮遮掩掩。
C:在遵义会议前后,散伙的可能性一定被考虑过,从陈云去上海的任务,可以看出中央有准备,从头再来过的。这个可能性始终存在,到陕北后发动“宁夏战役”,着眼点就是退入苏联,从头再来。这是变相的散伙。朝鲜金日成当年在长白山战败退入苏联,到1945年随苏军重返朝鲜,只有十二个人,还不是照样当首相,搞共产啊。
Y:但这个散伙没有弄成。因为毛不同意,毛不愿意散伙。毛本能地努力避开“散伙”的前途。固然苏区及红军为他首创,身心系之,更因为,如果散伙,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再从头开始,毛本人就没什么戏了。毛同他们搞不来,他们也不认可毛,所以毛不喜欢“散伙”,散伙对他不利。但散伙对张闻天这样的人就很有利了,所以张闻天在遵义会议一个月后就提出他自己去上海展开所谓地下党的斗争。这个绝对糊弄不了毛。毛看透了这帮人的打算,他们是想让中央做出散伙决定的,张以自己去上海为由,试图发起一个提议,想散伙。但毛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毛还想再碰碰自己的运气,再看看情形是否会有变化。毛后来在延安拿此事开涮张闻天,张闻天是无话可讲的。
Y:洛甫是在三月初找陈云、潘汉年,布置去上海的任务的。陈、潘商量后,由潘先去,潘借鸦片贩子的走私通道,在四月中旬到上海。潘是个白面书生,在贵州穷山恶水之间行走是很引人注意的。所以这个老特科还是发挥技术特长,就顺利到上海了,奇怪的是,他到上海,立即就与特科接上了头,但在上海呆了不到半个月,潘就跑去香港了。一呆就呆了三个多月,直到8月陈云到上海,潘才离港去沪,并在9月与陈一道乘苏联货轮去了海参葳。这中间大有问题。按现实党史的说法,潘是去恢复上海党组织。但他却躲到香港,讲是因为不安全,所以潘才去香港,讲不通啊。潘就是干不安全工作的。陈云8月到上海呆了近一个月,陈是大人物,更不安全。潘为什么又来上海相会呢?潘如果是恢复国际联系,那他在香港可以很容易去海参葳或是从欧洲去莫斯科,他又为什么不走呢?是为了等陈云一同走?不成立嘛。党的地下工作习惯是缩小目标,分批走。在南昌起义失败时,就是如此。陈云为什么一定由潘陪同呢?
潘汉年这一段讲不清,是他个人原因?但从后来修理潘汉年的时候,并没有对他这一段的“消失”提出指控。他自己的交代材料里,把他私下见汪精卫都说了,却没有提他在香港的这一段。这究竟有什么秘密呢?我的猜测,就是潘在执行洛甫交待给他的重大使命,那就是在香港安排中共失败后,领导人的暂住地和转道去莫斯科的中转站。这只有潘汉年才能承担的任务,只有这个任务,潘才需要去香港那样长的时间。要知道,香港一直都是中共地下党的一个主要交通中转站和藏居地。南昌起义,临时中央进苏区,广州起义,等等莫不如此。香港的地下党网络一直就在潘汉年的手上。到了解放战争后期,南方局组织民主人士撤出国统区,也是先到香港,再搭外轮去东北的。香港一直就有这么个作用。到1935年3、4月间,这个作用,就有重新起动的必要了。云贵川也一直有民间通道,经广东到香港,从香港再到上海,天津的。到抗战时期,沦陷区的人往往也是经香港,走西南通道去重庆的。所以,这些条件之下,潘汉年的使命就不难猜测了。洛甫是代表中央布置陈、潘的。潘之所以先走,就是因为只需潘就可以完成这个“留一条后路”的任务。陈去的任务,倒还真是恢复国际联系。这两个任务,是有轻重缓急的,潘的任务完成了,再陪陈去苏联也不迟。所以,潘汉年的行程上,就可以看到洛甫这批人的想法,就是做好散伙的准备。
C:即便张闻天想散伙,也不说明张革命意志动摇,他只是设身处地想找出一个于个人和革命两不误的办法来。后来刘英及张闻天传记作者都试图在此点上替张辩白,都没有看透这一点。唉,这个张闻天也是的,既然都有这一出戏了,怎么到1959年庐山会议时,居然还多嘴多舌,结果连累了彭德怀。否则,毛最多是大骂老彭一顿了事,哪里用得着搞个“反党集团”呀。 Y:散伙这个词不好听。当时留苏生们设想的是到苏联去先呆着,等待时机,再杀回来,这个想法其实也就是散伙,一回事情。前面讲过两代领导人。这第二代留苏生为主的领导人离开苏共和国际,在中国整个就是个不适应,他们根本无法同民国政府打交道,也无法同国民党打交道,所以,当形势所迫,呆不住时,就往苏俄跑,也很自然。但这第一代人就不同了。他们还是极有韧劲的。毛无论如何还是想再试试运气,努力撑住。就此而论,留苏生们倒也能接受。如果毛能撑一段时间,那暂不散伙,闯闯看,实在不行再散伙也不迟,所以张闻天忍受了毛的嘲讽,还是支持毛。
C:先逃亡,图存活。有个空间,可以腾挪,所以,就拜托毛来运作了。毛如果不行,那就散伙。我想这个就是遵义会议的情形。我认为指出散伙重新再来这样一种可能性非常非常重要。正因为有这样的底线,才可能发生遵义会议的权力结构的变化,才有随后三个多月里,中央内部的权力重组。否则,对那些纯之又纯的青年布尔什维克来讲,请毛做主,无疑是放弃革命。
Y:正因为这样,所以还不能给出“核心”位置给毛泽东。因为一旦不灵,散伙以后,还得靠共产国际,那博古,洛甫这些人是不可缺少的,所以毛只是被授予军事指挥权。其实就是给他政治最高决策权,与他而言也如同废物。毛在四个月后的会理会议上,痛斥张闻天“是个书生,根本不懂革命战争”,弄得张闻天赶忙服软“自己对军事系统,共青团系统,政治保卫局方面,知道得很少。所以也说不出什么来”。可见这个负总责的政治岗位形同虚设,没有什么作用。所以给毛一个军事指挥岗位就可以了。倒不是说毛不想要那个位置,也不是毛出于策略考虑不要这个位置,而仅仅是中央认为给毛这个军事指挥的位置就可以了。而政治负责人的位置由留苏生们拿着,以后散伙到苏联去还是可以有个交待。
C:散伙是最后的办法,结果没有发生,但作为最后选择,一直就是个底线,也多少算个定心丸,只是这个定心丸只对少数高级人物有价值,所以不能轻易地讲出来。但凡有在现状下存活的可能性,就先图存活,等待时局的转机。这是毛的力量,有作为的方向。事实上,遵义会议之后的几次人事安排,就是在此点上达成一致。
Y:散伙不好听,却是讲得通,有前例可行的做法。但当由于毛的坚持,散伙不可能。并非因为毛的威信。在这种危险状况下,散伙就将大家置于一个完全不能自主的恐惧中,特别是一般人员。相比之下,投降还好一些。在坚持亦不可能的情况下,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是个理论问题就提交到毛及其同事那里,就是中共革命的前途和道路到底会怎么样呢?当时的情景下,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到会理会议后,红军受侵扰较少,中央领袖有一定的时间思考。我猜测,到此时毛和留苏生们都想过这个问题。在中央苏区时,毛讲“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重在燎原。这是关键,同全国革命战略仍然是相洽的。因为基于同一个假设,就是全国布满干柴,只要星星之火就可以点燃,爆发。到遵义会议之后,这个希望就没有了。这个没有了,不是出于理论什么的,仅仅是出于本能的感受,就是觉得没有机会了。那么如何去理解中共革命呢?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案呢?逃亡本身不能提供行为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