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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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就是他在那里找不着达奴莎,因而赶到遥远的东方城堡和省会所在地去找她了。
为了抓紧时间,他们也立即向东方和息特诺前进。一路畅行无阻,城市和乡村
都有公路相通;十字军骑士,或者不如说是城市的商人们,都把公路保养得很好,
这些公路像勤俭而奋发有为的卡齐密斯国王治下的波兰道路一样平坦。天气非常好,
夜空清澈,白天晴朗,中午时分吹来一阵干燥和暖的煦风,清新的空气沁透了心胸。
麦田里一片翠绿,草原上百花盛开,松林散发出一股松香气息。他们打里兹巴克经
过杰尔陀瓦,到涅兹鲍士,一路上连一丝儿云彩都没有看到。只是到了涅兹鲍士,
夜里却遇到春季第一场暴风雨,幸而雨下得不久,一到早晨,雨过天晴,地平线上
给金黄的玫瑰色映得一片灿烂,极目望去,地面有如铺了一张镶嵌了宝石的毯子。
仿佛整个大地因为生活丰裕而欢欣雀跃,向着天空报以微笑。
他们就在这样一个愉快的早晨,从涅兹鲍士奔向息特诺。这儿离开玛佐夫舍边
境不远了。要接回斯比荷夫去也很容易。玛茨科一时间真想回到那边去,可是全盘
考虑过以后,却更想赶紧奔向十字军骑士的可怕巢穴,他非常担心兹皮希科会在那
巢穴里遭难。于是他雇了一个向导,吩咐他把他们直接领到息特诺去;其实用不着
向导,因为从涅兹鲍士起,道路笔直,还有白色的路牌。
向导走在前头,相隔几十步路。玛茨科和雅金卡骑马跟在后面;再后面便是捷
克人和安奴尔卡,最后面是武装仆从簇拥着的马车。这真是个优美的早晨。玫瑰色
的红霞还没有从地平线上消失,可是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把草和树叶上的露珠变成
了乳白色的玻璃。
“到息特诺去你不怕么?”玛茨科问。
“我不怕,”雅金卡回答,“天主保佑我,因为我是一个孤儿。”
“那边根本没有什么信义。最坏的狗东西是邓维尔特,尤仑德把他同戈德菲列
德一起打死了……捷克人这么告诉我的。次于邓维尔特的是罗特吉爱,他也死在兹
皮希科的斧头下面,但那老头是个残暴的家伙,早已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了……这些
人根本不懂什么仁慈。可是我认为,如果达奴斯卡死了,那准是这家伙亲手干掉的。
他们还说她出了什么事。不过公爵夫人在普洛茨克说她逃过了大难。我们到息特诺
正是同他去打交道……好在我们有里赫顿斯坦写的一封信,看来他们这些狗东西怕
他比怕大团长本人还厉害……他们说他有很大的威权,为人特别严峻,报复心也很
重,丝毫都冒犯他不得……没有这张通行证,我就不能这么太太平平到息特诺去……”
“他叫什么名字?”
“齐格菲里特·德·劳夫。”
“愿天主保佑我们对付得了他。”
“天主保佑!”
玛茨科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公爵夫人在普洛茨克也告诉过我:‘您老是抱怨,老是抱怨,就像羊抱怨狼
一样,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有三只狼死了,因为无辜的羊把它们扼死了。’她说的
是实话;确实如此。”
“那末达奴斯卡和她的父亲呢?”
“我也把这话跟公爵夫人说过了。但我心里实在高兴,因为要欺侮我们是不行
的。我们早知道怎样拿住斧头柄,也知道用它来战斗。至于达奴斯卡和尤仑德,真
的,我想,捷克人也这么想,他们都已不在人间了,不过实际情形怎样,可谁也说
不出。我很为尤仑德难过,活着的时候他为他的女儿受了那么多痛苦,如果死了,
他一定不会瞑目。”
“只要旁人当我的面一提到这种事情,”雅金卡回答,“我总要想到爸爸,他
也不在人间了。”
于是她向天空抬起含着泪水的眼睛,玛茨科点点头说:
“他同天主一起在永恒的极乐世界安息了。在我们整个王国中,没有一个比他
更好的人……”
“哦,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人,一个也没有!”雅金卡叹息道。
他们的谈话被向导打断了,这向导突然勒住了他的种马,转过身来,向着玛茨
科驰骋过来,并且用一种奇怪的、害怕的声音喊道:
“哦,天呀!您瞧,骑士爵爷;从山风上向我们走过来的那个人是谁啊?”
“谁?在什么地方?”玛茨科喊道。
“您瞧!仿佛是个巨人似的。……”
玛茨科和雅金卡勒住了马,向着向导所指的方向望去,他们确实看见了,半山
腰里有一个比常人高大的形体。
“说真的,倒是像个巨人。”玛茨科喃喃地说。
他眉头一蹙,突然吐了一口唾沫,说道:
“让邪魔应在那条狗身上。”
“您为什么念起咒来?”雅金卡问。
“因为我记得,有一次也是在这样美好的早晨,我和兹皮希科从蒂涅茨到克拉
科夫去,路上也看见了这样一个巨人。当时他们说这是华尔杰尔兹·弗达里。嗨!
后来才弄清楚,原来是塔契夫的爵爷。而且一点好结局都没有。让邪魔应在这条狗
身上吧。”
“这个人可不是一个骑士,因为他并没有骑着马,”雅金卡说,一面张大眼睛
望着。“我甚至还看出他没有带武器,只是左手拿着一根棒……”
“他还在边摸边走呢,仿佛在黑夜里行走一样。”
“而且简直看不出有什么移动;他一定是个瞎子?”
“千真万确,他是个瞎子——瞎子!”
他们策马前进,不一会就来到了这个老人面前,他正在用棍子探着路,慢慢走
下山。确实是个身体硕大的老人,而且当他们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们也觉得他是
一个巨人。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他完全瞎了。他没有眼睛,只有两个血红的眼窝。
他的右手没有了;只缚着一捆破布。他的头发雪白,披散在肩上,胡子一直垂到腰
带上。
“他没有吃的,也没有同伴,连一条狗都没有,自己摸着走,”雅金卡喊道。
“天呀,我们不能不帮助他一下。我不知道他是否懂得我的话,让我试着用波兰话
同他说说看。”
于是她跳下了马,走到乞丐跟前,一边在她那吊在腰带上的皮包中找钱。
乞丐一听到嘈杂的人声和马蹄声,就像一般瞎子那样把棒向前一伸,抬起头来。
“赞美耶稣基督,”姑娘说。“老公公,您懂不懂天主教的规矩?”
可是老人一听到她那好听的、年轻的声音,就浑身发抖;脸上浮起一阵奇怪的
红晕,仿佛是出于柔情似的;他的眉毛盖住了空空的眼窝,突然扔掉了棒,跪在雅
金卡面前,伸开了两臂。
“起来!我一定帮助您。您怎么啦?”雅金卡惊异地问。
但是老人没有回答,只是两滴眼泪从脸上滚下来,呻吟道:
“啊!——啊!——啊!……”
“为了天主的爱——您不会说说话么?”
“啊!——啊!——啊!……”
他举起左手,先画了个十字,然后用左手指着他的嘴。
雅金卡不懂这意思,她望着玛茨科,玛茨科说:
“他好像是表示他的舌头给人家割掉了。”
“他们把您的舌头割掉了么?”姑娘问道。
“啊!啊!啊!啊!”老人喊了好几声,不住点着头。
接着他用手指指着两只眼睛;又用左手向残废的右臂一划,表示右手让人家斫
掉了。
现在雅金卡和玛茨科两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谁把您弄成这样的?”雅金卡问道。
老人又在空中一再画着十字。
“十字军骑士团。”玛茨科喊道。
老人好像表示肯定似的,又把头搭拉在胸口上。
静默了一会儿。玛茨科和雅金卡彼此吃惊地相互望了一下,因为现在摆在他们
面前的就是活的证据,表明了十字军骑士的残酷,可是谁也没有办法去惩罚那些自
称为‘叫十字军骑士”的骑士。
“正义在哪里!”玛茨科最后说。“他们这样狠心地惩罚了他,天主才知道是
否应该如此。我要是知道他是哪里人,我一定领他回去,因为他大慨是这邻近一带
的人。他懂得我们的话,这里一般人都同玛佐夫舍人一佯。”
“您懂得我们说的话么?”雅金卡问。
老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您是这一带的人么?”
不!老人摇摇头。
“那末,也许您是从玛佐夫舍来的吧?”
是的!他点点头。
“是雅奴希公爵的属下么?”
是的!
“可是您到十字军骑士里头干什么呢?”
老人不能回答了,但是脸上露出一种非常痛苦的神态,弄得雅金卡由于同情他
而心房剧烈地跳动起来。即使不易动情的玛茨科也说道:
“我相信准是那些条顿狗崽子害苦了他。也许他是无辜的。”
雅金卡摸了些零钱放在这老人手中。
“听着,”她说,“我们不会抛弃您的。同我们一起到玛佐夫舍去吧,我们要
在每个村子里打听您是不是那个村子的人。也许我们会找得到。起来吧,我们又不
是圣徒。”
可是老人却没站起来,不,他甚至把头俯得更低,拚命抱住她的一双脚,好像
要求她保护和向她表示感激似的。然而,他脸上还是教人看出一种惊奇的甚至是失
望的神情。也许他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他是跪在一位年轻女子面前;可是他的手却
无意中摸到了骑士和扈从们惯常穿的牛皮长统靴。
她说道:
“准定这样;我们的马车立刻就可以来到,您就可以休息休息,吃些东西。不
过现在我们不是马上带您到玛佐夫舍去,我们得先到息特诺去。”
老人一听到这话,顿时一跃而起,满脸显出惊恐。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拦住他
们的去路;喉咙里直发出奇怪的、绝望的咕咕声,叫人听来既恐怖又难受。
“您怎么啦?”雅金卡非常吃惊地喊道。
这时候捷克人已经同安奴尔卡赶到了,他向这老人目不转睛地注视了一阵之后,
脸容一变,突然转向玛茨科,声音奇特地说:
“看在天主分上,请允许我,爵爷,同他说几句话,因为您不知道他是谁。”
说完以后,他来不及等待许可,就向这老人冲了过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问
他道:
“您是从息特诺来的么?”
这老人好像被他的说话声音吓了一跳,先强自镇定下来,肯定地点了点头。
“您不是到那里去找您的女儿么?……”
唯一的回答是一声沉重的呻吟。
哈拉伐的脸苍白了,他紧瞪着这老人的脸庞望了一会儿,然后他缓慢而又从容
地说道:
“那末您就是斯比荷夫的尤仑德啰。”
“尤仑德!”玛茨科叫道。
可是尤仑德就在这时激动得昏过去了。漫长的苦刑,挨饥受饿,路途困顿,完
全把他搞垮了。他离开地牢已经有十天了,一路全靠一根棒摸索着走过来,摸错了
再摸,饥饿,疲乏,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又无法问路;白天里向着温暖的阳光走,
夜里就在路边的沟里过夜。有时他经过一个村庄,或者小村落,或者偶然在路上遇
到了什么人,他只能用他的一只手和叫喊声来乞讨,可是难得碰上一个人肯同情他,
帮助他,因为人们按例都把他当作一个受法律和正义所惩罚的罪犯。两天来,他就
靠树皮和树叶度日;他简直已经放弃了到达玛佐夫舍的一切希望,不料突然间遇到
他本国人这些同情的声音和善良的心意;其中有一个还使他想起自己的女儿的动听
的声音来;到最后人家提起他自己的名字,他就大为激动了,再也不能自持了;他
的心碎了。许多念头都在他脑子里翻腾;要不是这捷克人强壮的双臂扶住了他,他
一定会仆倒在路上的尘埃里。
玛茨科连忙下了马,和捷克人一起扶住了他,把他抬上马车,放在柔软的干草
堆上。雅金卡和安奴尔卡看护着他。雅金卡看到他自己不能把酒杯凑到嘴上,就为
他拿杯子。喝过酒后,尤仑德立刻就睡着了,睡到第三天才醒过来。
这时候他们坐下来商议了。
“闲话少说,”雅金卡说,“我们现在不要到息特诺去,而是要到斯比荷夫去
了,我们要尽一切办法把尤仑德安全地送到他自己人身边。”
“瞧,你下了命令,可是怎么能办得到,”玛茨科回答。“不错,我们必须把
他送到斯比荷夫去,可是我们不必大家都陪他去,一辆马车尽够送到那里了。”
“我不是下命令,我只是这么想,因为到了那里,我们也许可以向他探听出许
多关于兹皮希科和达奴莎的消息来。”
“可你怎么能从一个没有舌头的人那里探听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