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晋演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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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自执牙筹,昼夜算计,恒若不足,而务鄙吝,不自奉养,故天下之人谓之膏盲之疾。戎家有好李,常出货卖,恐人得种,恒钻其核,以此毫无闻望,凡所赏拔,专事虚名。
却说阮咸之子阮瞻,字千里。性清虚寡欲,自得于怀,读书不甚研求,而默识其要。善弹琴,人闻其能,多往求听,不问贵贱长幼,皆为之弹也。与司徒王戎乃通家,因来造谒王戎。
戎命坐,待茶罢,因问瞻曰:“圣人重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瞻答曰:“将无同。”咸奇之,嗟叹良久,即辟之为掾吏,时人谓之“三语掾”。后为太子舍人。不信阴阳,素执无鬼论,人莫能难,自谓此理足以辩正幽明。忽一日,有一客来相访,通姓名,问寒暄之礼毕,聊谭于名理,客甚有才辩,与之言良久。又谈鬼神之事,反复甚苦。客遂屈,乃作色曰:“鬼神之事,古今圣贤皆有其传,君何独言无也?汝不信,仆便是鬼。”言终,客变异形,须臾消灭不见。瞻默然,意色甚恶。后岁余而亡,年三十岁。
却说惠帝、贾后闻王衍、乐广二人皆善清谈,宅心事外,名重当时。乃征衍为尚书令,广为河南尹。二人谈论终日,义理愈精,言如瓶泻,口若悬河,是故朝野之人多慕效之。
第三十回 王衍专意事清谈
史说王衍,字夷甫,乃司徒王戎之从弟也。少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贡,声名藉甚,倾动当世。妙善玄言,惟谈老庄为事。每执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故世人号为口中雌黄。朝野翕然,谓之一世龙门矣。
后进之士,莫不景仰。
乐广,字彦辅,南阳人也。幼孤贫,侨居山阳,寒素为业,人无知者。尤善谈论,每以约言析理,厌人之心,而其所不知默如也。凡论人,必先称其所长,则所短不言自见。初,卫瓘见广而奇之曰:“自昔诸贤既没,常恐微言将绝,而今乃复闻斯言于君矣。”因命诸子造焉,曰:“此人如水镜,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见其天也。”时王衍自言与人语甚简,至及见广,便觉己之烦。为识者所叹羡如此。广善言而不长于笔。广为任满,欲为表让尹,不能写,请潘岳为之。岳曰:“当得君意,方可作书。”广乃作二百句语,述己之志,岳因取次便成名笔,时人咸云:“若广不假岳之笔,岳不取广之旨,无以成斯美也。”先赴任,有亲客造,去久不复来,岁余方至,问其故,客答曰:“前岁在贵座蒙赐酒,方欲饮,见杯中有蛇,意甚恶之,既饮而成斯疾,因此久失奉训耳。”于时河南厅事壁上,有角漆画作蛇。广意杯中蛇即角影也,复置酒于前处。待客,因而又问杯中复有所见否?客答曰:“杯中所见蛇复如初。”乐广乃告曰:“其蛇非真,乃角影也。”因指与客,豁然意解,沉疴顿愈。其明辨如此。广与王衍齐名,故天下人言风流者以王、乐为首焉。其时乐广与王澄、阮咸、阮修、胡母辅之、谢鲲、王尼、毕卓皆以往诞放达。
史说王澄,字平子。生而警悟,虽未能言,见人举动,便识其意。及长,勇力绝伦。与王敦、谢鲲、庾恺、阮修最善,号为“四友”。后为荆州刺史。
第三十一回 阮咸叔侄效放达
阮咸,字仲容。妙解音律,善弹琵琶。处世不交人事,惟其亲知雅歌酣饮而已。时咸与叔阮籍居道南,宗室请阮居道北。
时北阮富而南阮贫。七月七日,俗例曝衣,北阮盛曝衣服,锦绣炫目,咸以竿挂大布犊鼻于庭。人或问之,咸答:“未能免俗,聊复尔耳。”人皆讥之,后出补始平太守,放达无稽。
阮修,字宣子,善清言,性简任,不修人事。修不喜见俗人,遇便舍去。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酌酣畅,虽过富贵之人,亦不肯顾。修家无担石之储,晏如也。与兄弟同居,自得林阜之趣。修居贫四十余年而未有室,王敦等名士敛钱为婚,时慕之者求入钱而不得。后王敦为鸿胪卿,谓修曰:“卿尝无食,鸿胪承差有禄,汝能为否?”修曰:“亦复可耳。”遂为鸿胪承差焉。
胡母辅之,字彦国,泰山人。少擅高名,有知人之鉴。性嗜酒,任放不拘小节。与王澄、王敦、庾恺俱为太尉王衍所重,号为“四友”。澄常与人书曰:“彦国吐嘉言,如锯木屑,霏霏不绝,诚为后进领袖。”为家贫,求试为繁昌令,后为乐安太守。谢鲲,字幼舆,陈国阳夏人也。以儒业显。鲲少知名,通简有高识,不修威仪,好老庄,能歌,善鼓瑟。后东海王司马越闻其名,举为掾。邻家高氏女有美色,谢鲲尝挑之,女投梭折其两齿,故时人为之语曰:“任达不已,幼舆折齿。”鲲闻之,傲然长啸曰:“犹不废我啸歌。”后为长史。
毕卓,字枚世,新蔡渔阳人。少希放达。太兴中,求为吏部,尝饮酒废职。比舍郎酿酒熟,卓因醉,夜至其瓮间盗饮之,被掌酒者所获。到明旦视之,乃毕吏部也.遂遽释其缚。卓遂引主人宴于瓮侧,偿其酒钱,致醉而去。尝语人曰:“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床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终身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因此好酒,为人所讥。乐广闻而笑之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必乃尔。”是时何晏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本以无为。无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阴阳恃以化生,贤者恃以成德,故无之为用,无时不贵矣。
故王衍之徒皆爱重之,由是朝中士大夫皆以浮诞为美,废弛职业。
史说裴頠,字逸民。宏雅有远识,博学稽古,自少知名。
御史中丞周弼见而叹曰:“頠若武库,五兵纵横,一时之杰也。”累迁侍中。乐广尝与頠谈清言,欲以理服之。而頠词论丰博,广笑而不言,谓頠为言谈之林。
其时俗尚放荡而不尊儒术,浮虚而不尊礼法,尸禄耽宠,仕不事事。王衍之徒声誉太盛,不以实学相尚,并皆仿效,风教陵替。是故裴頠著《崇有论》以释其弊,众皆然之,犹不能救当时也。其论曰:利欲可损而未可绝有也;事务可节而未可绝无也。谈者深列有形之累,盛称空无之美,遂薄综世之务,贱功利之用,高浮游之业,卑经实之贤。人情所徇,名利从之。于是立言藉其虚无,谓之玄妙;处官不亲所职,谓之雅远;奉身舍其廉操,谓之旷达。故悖吉凶之礼,忽容止之表。渎长幼之序,混贵贱之级,无所不至。夫万物之生,以有为分者也。故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不可谓心为无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不可谓匠非有也。由此而观,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
第三十二回 江统进上《徙戎论》
先是元康九年,惠帝设朝,群臣皆集。朝贺礼毕,太子洗马江统以中原半为夷居,匈奴刘渊居晋阳,羯戎石勒居上党,羌人姚弋仲居扶风,氐人苻洪居临渭,鲜卑慕容廆居昌黎。种类日繁,恐其有变,故上表曰:“戎狄之人,人面兽心,宜早绝其源,不然必乱中华。”惠帝不能行之。统又作《徙戎论》以警朝廷,因上惠帝。惠帝览之,曰:夫夷蛮戎狄,地在要荒。禹平水土,而西戎即叛。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
当其强也,以汉之高祖而困于白登,孝文帝于灞上。及其弱也,以元、成之微,而单于入朝,此其已然之效也。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待之有备,御之有常,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备固守,强暴为寇,而兵革不加远征。期令境内获安,疆场不侵而已。魏兴之初,与蜀分隔,疆场之戎,一彼一此。武帝徙武都之氐于秦川,弱寇强国,捍御蜀虏,此盖权宜之计,非万世之利;也。今者当之已受其敝矣。夫关中土沃物丰,帝王所居,来闻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因其衰敝,迁之畿内。土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至于蕃育众庶,则坐生其心,以贪悍之性,挟愤怨之情,俟隙乘便,辄为横逆。而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野之积,故能渐成滋蔓,暴害不测,此必然之势,已验之事也。
犬马肥充,则有噬齿,况于夷狄,能不为变?但顾其微弱,势力不逮耳。夫为邦者,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民之富,岂须夷狄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使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芥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于计为长也。
第三十三回 鲁褒伤时作《钱论》
论上朝廷,不能用。却说惠帝为人愚憨,尝在华林园闻哈蟆鸣,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左右戏之曰:“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时天下饥馑,百姓饿死。帝闻之曰:“胡不食肉糜?”由是权在臣下,政出豪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五市,贾、郭二党恣横,货赂公行。当有隐士南阳鲁褒,字元道。好学多才,以贫素自立,因见元康之后,纪纲大坏,伤时之贪鄙,乃隐姓名,而著《钱神论》。其略曰: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折,故能长久,为世神宝,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
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钱之为言也,泉也。无远不往,无幽不至。京邑衣冠,疲劳讲肄,厌闻清谈,对之睡寐。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为神,往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
由此论之,谓为神物。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闻非钱不发。洛中朱衣,当涂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极。执我之手,抱我终始。故谚曰:“钱无耳,可使鬼神”。今之人惟钱而已矣。
此论盖疾时而作,朝士亦不察。满朝政务以苛察相高。每有所议,各立私意,刑法不一,狱讼繁滋。尚书刘颂上疏曰:近世以来,法渐多门,令甚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有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穷塞,故使大臣释滞;事有时宜,故人主权断。主者守文,若释之执犯跸之坐也;大臣释滞,若公孙宏断解郭解之狱也;人主权断,若汉祖戮丁公之佞也。自非此类,皆以律令从事,然后法信于下,可以官政矣。
惠帝览之,终不能用,朝臣不肯为,故寝也。
却说韦忠,平阳人。少慷慨,有不可夺之志。闭门修己,不交当世。仆射裴頠闻之,慕而造谒。忠在家,托以远出,故不相见,愈重慕之。次日,因见侍中张华曰:“平阳韦忠有公辅之器,庙廊之才,人皆仰敬,明公可于此时擢之,必有匡济当时之务。”华曰:“闻名久矣,未曾见面。今如此,吾即辟之。”于是张华使人辟之,韦忠称疾不起。友人问忠不出仕之故,忠曰:“吾乃草茅下士,本无宦情。张茂先华而不实,裴逸民贪而无厌。弃典礼而附贼后,此岂大丈夫之所为哉?逸民每有心托我,我常恐洪涛荡漾,余波见漂其溺及我,况我蹇裳而就之哉!”人服其说。
史说索靖,字幼安,敦煌人也。少有逸群之量,与乡人范衷、张彪、索紒、索永俱诣太学,驰名海内,世人号称“敦煌五龙”,惟靖最雄。后四人并亡。时侍中张华重其名,除为雁门太守。索靖知天下将乱,出朝因指洛阳宫铜驼曰:“曾见汝在荆棘中耳。”
第三十四回 赵王起兵诛贾后
庚申永康元年四月,却说赵王司马伦,字子彝,乃宣帝司马懿之第九子也。见愍怀太子被贾后所害,欲起兵,恐力不及,谓孙秀曰:“今惠帝无道,贾氏专制,谋杀太子,淫乱后宫,先曾与卿谋之,恨力未及。吾思宣帝尽忠仕魏,南拒孙权,北抗刘备,幸有大勋,德及武帝,平蜀灭吴,而有天下。未及三世,遭此贱人暴虐,鹿将失之。吾欲起兵,尽诛贾党,诚恐刻鹄不成,反类骛耳。汝有何策?”孙秀曰:“殿下欲立盖世之功,独力是所不能。臣见齐王冏每有不忿贾后之意,请其同讨贾氏,方可有济。其余碌碌等辈,不可令其知之。”司马伦曰:“然!”
于是司马伦即使人请司马冏至,置酒相待,至半酣,赵王屏左右,哭谓冏曰:“今皇上愚憨,悍后专权。君之元子弑之于许昌,后之贼党委之以重任。若不早为社稷计,眼见天下非晋有矣,吾等岂能免乎?今欲与侄共诛贾氏,以正纪纲,侄意若何?”司马冏曰:“吾欲杀此贱人久矣,因力不及,既如此,何不二家就此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