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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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轻哼了一声:“问你一个你倒是答两个,你怎么不说起哥儿和赳哥儿?”
“老太太,二少爷一向都是准时出门准时回来,再规矩也没有了,四少爷不是还在国子监,除了过节每三个月才有一次假么?”
然而,白芳自以为滴水不漏的回答今天却出了错误,连续半年忙得脚不沾地的张越这会儿却并不在城外的京营,而是正在英国公府。
因晚年得子,再加上儿子一开始先天不足,王夫人特意给儿子起小名天赐,又去佛寺寄名。此时,眼见张越正端详着还在襁褓中呼呼大睡的小堂弟天赐,王夫人不禁笑着提醒了一句:“越哥儿,你都已经盯着他看一刻钟了!”
“看大伯娘您说的,我只是瞧着天赐一天一个样,十天大变样,这几天不见又壮实了一圈,和小牛犊似的!不说别的,哪个孩子不满一岁有那么壮?”
张越一面说一面看着杜绾,心里说不出的感激。不说别的,只凭张辅和王夫人这几年来对他的关心爱护,他自然希望保住夫妻俩这唯一的子嗣。二十年之后他这位堂弟就能继承张辅的衣钵,那时还愁什么?
尽管先前顾氏下令所有人不许胡说,但王夫人也知道自己这一胎生得艰难,那会儿家里几乎就没有断过大夫。直到杜绾将这位冯大夫带上门之后,用各种药材为孩子泡澡,又为乳母额外开方子调理,孩子的身体方才渐渐好了,近两个月竟是没生过病。她老来得子本就是患得患失,听到张越说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还不是你媳妇的功劳?几乎天天都要跟来走一趟,以后若是我媳妇有她一半的好,我就放心了。话说回来,听说你还常常住在京营里头?不是我说你,虽说皇上吩咐的事情要尽心竭力,但也不用急在一时,这天底下的事情做不完,更不用你一个人做完。皇上一会使唤你做这个,一会使唤你做那个,这心思实在难猜。你大堂伯又不在,否则还能参详参详。”
说到这里,王夫人的口气又郑重了几分:“刚刚惜玉也说了你二伯父回来了,这一趟他是立了军功,眼看就要封爵,你也要为你自己想想。我并不是阻你当文官,但武官毕竟是世袭,若是有个爵位便一辈子不用愁昨日我还听说孟贤先头在山东海丰服丧时恰遇倭寇从海上过来,知县没了方寸,倒是他组织丁壮杀了好几十,结果被山东布政司报了上来。皇上终究念着老孟善昔日的功劳,他如今一年丧期满了回来,大约就会复职了。好好一个人这么起起落落,如今好容易再起,还不是为了眼睛看着那爵位闹的?”
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张越只觉眼皮子一跳。尽管知道孟贤必定不会一辈子这么闲置着,但服丧一年刚刚期满就这么顺利地复出,是不是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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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皇帝的用人之道()
大明立国之初就苦于倭寇,巡海捕倭于是成了功臣武将的常见差事,而朱棣登基之后立刻派了郑和率领水军去了日本,总算是让足利义满俯首称臣,因而这沿海也小小消停了一段日子。直到前几年日本再次中断入贡称臣,倭寇方才再度猖獗了起来,但是,那些刚刚成了气候的据点和补给基地,却在张攸这一次扫荡中被连根拔起。
随船的监军乃是随郑和多次下西洋,同时经验丰富的内官监太监王景弘,和那些动辄索贿指手画脚的太监相比,他这一路上和将校都相处得不错。此刻朱棣在西宫奉天殿见过一众将官各有赏赉之后,便在仁寿宫单独见了这个心腹,当头抛下了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
“你觉得张攸此人的才具如何?”
和幼年入燕王府的郑和相比,入府时间较晚的王景弘尽管也跟着下西洋出使各国,名气却素来不显。然而,当初立太子的时候他就曾经力挺朱高炽,凡事都会多拐几个弯细细想,闻听此言之后便小心翼翼地说:“张将军用兵谨慎,从不妄自尊大,在将官中间颇有好评,此次虽然长子随行,他也一向疾言厉色,并不因是自己的儿子而多方照应。”
“要听你这些话朕还不如去看奏折!朕要听的是你的观感,问的是你觉得此人如何?”
尽管低垂着头看不见皇帝的脸色,但单凭这不耐烦的语气,王景弘就知道朱棣是有些恼了。沉默片刻,他便索性老老实实地说:“张将军豪爽归豪爽,兴许是因为他总是表现得过于大公无私的关系,臣总觉得他心机深沉。臣听说他先头在交趾时,曾经应丰城侯之请前往黔国公那里调运东西,半道上为摆夷女子所救,后来娶回做了侧室。那女子是土司的女儿,又是黔国公做的大媒,可那会儿他仿佛却忘了家里的原配苦守了空房多年。”
听到上头的天子没有动静,他又继续说道:“他从交趾调回北京,路遇汉王的座船横冲直撞,他带回的那个侧室落水,结果还是他的嫡亲侄儿张越派人救起的,虽说不知道是他的人没法救还是没去救,但他事后并未向皇上提起。之前他的兄长张信因故得罪下锦衣卫狱,原本正好获准回乡的他却没有贸贸然进京,而是由得儿子和侄儿出面去办,自己不声不响又回了交趾,一头照顾兄长,一头又不声不响积功升迁。所以臣以为,此人极能忍。”
王景弘倒并不是和张攸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这些东西一条条拿出来说道,实在是他深悉朱棣多疑,他知道的这些皇帝必定都知道,索性把这些该说的都说了,省得天子提拔了之后再怀疑,那时候反而更糟糕。而且在他看来,皇帝对于张家人信赖太过,实在不是好事。果然,这番话说完,朱棣便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摆了摆手吩咐他退下。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张家人这几个有出息的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此算起来,张攸能忍算不得什么错处,至少比没出息的跋扈狂躁好。罢了,也该是时候把张辅从宣府调回来,让他夫妻父子团聚好好荣养。”
朱棣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声,随即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从案桌上翻找出了山东布政使送来,内阁进呈的奏折。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微微思量了一会,又用朱笔在上头漫不经心地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准字,随即唤来了一个小太监。
“去文渊阁传旨,让杨荣金幼孜把封赏的明细拟出来进呈给朕。还有,你去张家传朕口谕:这都已经几个月了,竟是没有一篇札记送上来,实在不像话。论语读完了还有尚书春秋,总之不拘四书五经,三日后立刻送上来!按照朕的原话传,一个字也不许少!”
那小太监虽说不到二十,却也是在御前呆了两年的人,自然不会傻呆呆地问去哪个张家传旨。答应一声正要疾步出去的时候,他却听到上头又传来了一个声音,正想止步时却发现皇帝是在吩咐别人。饶是如此,他仍免不了竖起耳朵听了个仔细。
“去御用监吩咐张谦,以王贵妃的名义赏赐英国公成国公黔国公夫人各云缎十匹,再让他去庆寿寺点上长明灯太医院养那么多人难道是吃干饭的,当初皇后和张贵妃的病他们没办法,朕的顽疾他们没有办法,如今王贵妃的病也没有办法”
后头的咆哮那小太监再也不敢听,连忙快步出了正殿,等到了外头就一阵风似的朝文渊阁奔去,心里头却是有一种莫名担忧。自打王贵妃这病一日比一日重,皇上的脾气就日渐暴躁,若是贵妃哪一天真的没了,这以后皇上一怒之下处置人还有谁敢规劝?
由于王夫人知道张攸父子回来,张家必定事多,于是留着张越和杜绾吃了午饭,少不得早早让他们回去。出了英国公府上了马车,张越正想说些什么,结果车轱辘一转,他就感到杜绾轻轻抓住了自己的手,连忙扭过了头。
“孟大人是不是不该回来?”
杜绾如此直截了当,张越不禁愣住了。沉默了一会,他便苦笑道:“孟伯父当初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足可见不甘寂寞的心性。毕竟,保定侯官居超品执掌左军都督府,他还是保定侯的兄长,怎么会甘心做一介平民?他若是单单凭那功劳东山再起也就罢了,我就担心他一头扎进了夺嫡里头,那时候便不单单是他这一支受害,即便是保定侯”
“既如此,我明日去保定侯府见见大姐。”杜绾乃是干净利落的性子,当即便打定了主意,“大姐是正儿八经的孟家长房长媳,有些事情保定侯总不该瞒她。大伯娘适才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头的意思已经明白得很,大约孟大人还是常山中护卫指挥。保定侯府向来不偏不倚,以后怎么办总会有个章程。”
听杜绾这么说,又感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张越不禁伸出另一只手去轻轻握住了,心里却免不了思量了开来。皇帝素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秉性,已经弃置不用的人万万没有道理忽然又简拔出来,哪怕是孟贤立了功也是一样——只要朱棣愿意,大功可以变成小功无功,甚至干脆变成有过;那么,明明是深深厌恶了孟贤的皇帝为何会改主意?
是禁不住别人说情?还是干脆另有深意或者说要看看保定侯府的反应?那是以嗜杀闻名于世的永乐皇帝,可不是放任九龙夺嫡自己坐山观虎斗,满心都想要仁君之名的康熙!若真的是因为事情闹大而勃然大怒,只怕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由于张攸张超父子得胜归来,因此张家门口虽不至于张灯结彩,但少不得有下人将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特意在门楼上挂起了红灯笼。等到张攸张超父子带了十余名随行的家丁进了巷子在门前下马,门房们立刻上前忙着牵马伺候问候道安,恰是一片热闹气象。
因面圣时万事顺遂,这会儿张攸心情极好,一反在外头对张超的疾言厉色,下马之后竟是褒奖了长子之前举止得体。张超习惯了父亲在外头三天两头的板面孔,先是讪讪的,旋即才高兴了起来。正预备从西角门进去,他忽地瞥见大路那头有车过来,细细一瞧就发现是自家的,连忙停了步子。果然,等到马车停稳了上头跳下来一人,他立刻兴冲冲地上了前。
“三弟!”
“大哥!”
张攸此时正好转头,见两兄弟笑呵呵地厮见了一番,便停住了脚步等他们上前。他原本就不是板着面孔的道学君子,在军中要立威,如今看见晚辈侄儿,顿时又恢复了老模样。笑着拍了拍张越的双手臂膀,他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你不但通文,而且遇到大事的时候也是好样的,军中好些人都夸你上次机敏!这次我和超儿在东番岛上清剿了一番,没有别的东西捎回来,就只有一箱子乱七八糟的药材。听说是壮阳大补之物,回头就送给你了!”
杜绾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恰好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脸色顿时绯红。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旋即就是一匹快马驮着一人飞驰而来。尚不及停稳,马背上的骑手忽地一骨碌跳了下地,恰是宦官打扮。来人四下里一望,随即冲着张越疾步走来。
“小张大人,皇上有口谕。”
原本正围成一团的张家人听到这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都愣住了。一群人慌忙张罗了一阵,终于把这个传旨的小太监让进了院子。等到听完那一句明显没有加过任何改动的天子原话,张越不禁看了杜绾一眼,恰逢她也正好看过来,四道目光死死纠缠了一阵方才松开。
亏得杜桢曾经提醒过皇帝素来心血来潮,他偶有空闲的时候就写了不少稿子存下。要知道,他今天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接下来的几天正要和兵部尚书工部尚书两位大人物打擂台,恰是半点空闲都没有,倘若半点没有准备,三日后拿什么呈递给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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