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经-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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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这小子烧的有点傻了,是不是给他弄点儿药吃?”一个年轻一点儿的声音道。
“你傻啊——”叭的一声响过,第一个大嗓门儿嚷嚷道,“他现在一文不名,连窝窝头都不配吃,你还给他吃药?我看你该吃药了。算我倒霉,把这小子扔出去。”
一只手上来抓升平,升平想要挣扎,却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糊里糊涂被拽了起来。
这时,另外一个更年轻的声音道:“别呀,师叔,这样大雪天扔出去九死一生呢。”
先一个声音道:“我看这小子本来就病的十死无生,不扔出去,死在咱们庙里怎么办?咱们庙本来就风水不好,再加个死人,得多晦气?财神爷更不来了。”
因为身子被撑起,升平看到了眼前人。
这是人吗?
这不是人身子顶着猪脑袋吗?
升平有些不确定,毕竟他没见过这么胖的人,但也没见过猪。他只知道这个油光满面的胖子,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在天心派十多年,见过的人除了同门以外,一只手数的过来,各个都是仙风道骨,飘逸出尘的修士,相貌各有不同,但至少中人以上。这胖子不但面貌粗陋,且俗气灌顶,俗不可耐。
如此俗人,果然是凡俗世界了么?
一个念头闪过,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原本因为昏迷暂时忘却的前世井喷一样涌上心头。
是了,我已经不是天心派的人了。
我被赶出天心派,离开了钧天大幕,来到了俗世。
我是怎么来的?这里是哪里?
两个念头紧接着涌上,却是毫无答案。他只记得最后落入裂隙的一瞬间,却还不知道那是梦还是醒。
但眼前的现实,分明就是告诉他,这已经是真正的俗世了。
眼前的情势让他一阵瑟缩,内心更是一阵恐惧。不是对这恶形恶相的胖子的恐惧,而是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怖。
刚刚被赶出去时,他拼着一口气支持自己往前走,根本就没有想过以后,只觉得有此一劫,前面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但当一切现实突然在眼前爆开,从没离开过天心派的他不知所措。
眼前少年白痴一样的神情落在对面三个和尚眼里,都以为他烧得傻了。最胖的戒圆搓手道:“净虚,还不把他扔出去?”
净虚迟疑了一下,道:“监寺师叔,你扔他出去,横竖的补不回来了,还损了庙里的阴德,何必呢?依我看,还是减小损失为上。”
戒圆道:“怎么减小损失?这小子一文没有,那身内衣扒了也不值钱。”
净明道:“我知道,让他给寺里头挑水砍柴,干活儿还账。”
戒圆呸了一声,道:“寺里哪有那么多活儿?你们几个我还想赶了呢,还收新人。别说他了,你们过几天也给我出去化缘,他么的都想吃白食么?”
净虚道:“师兄,不如这样,他虽然暂时没钱,但穿的也是个有钱人的小少爷。让他家里人给他送钱呗。多多的送,把损失都补回来。”
净明惊叫道:“那不成了绑票啦?”
戒圆狠狠地拍了他一下,道:“什么叫绑票?咱们这是收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把他给我扶好了。”
净虚把那小少爷拉起来,捏住他瘦弱单薄的肩膀,防止他倒下,戒圆上去对着他的脸,道:“小少爷,看得见我么?”
升平微微睁眼,看着他油光满面的肥脸,一阵呕心,但全身无力,只好轻轻点头。
戒圆道:“我看你什么都不明白,先给你说说眼前的情形。江公子……他是姓江吧?”
净明和净虚一起点头,戒圆道:“江公子,你呢,本来很有钱,贫僧们很欢迎你来小住。可是眼前出了点儿小问题,你的那个童子,在你昏迷的情况下,把你的钱全卷走了。”
升平半懂半不懂,发烧的高热让他头脑一片混沌,胡乱嗯了一声。
戒圆道:“虽然我也很同情你,可是一码归一码。我们庙小菩萨小,供不起你这个大佛。这两天你住下,我们是好斋菜好茶水好奉敬,这些损失可全赔进去了。你不给个交代行么?”
升平有气没力的嗯了一声。
戒圆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肚子火气,道:“依我说,你赶紧给家里写信,叫家人拿钱来赎你。钱没来之前,我们也不亏待你,禅房还让你住着,该吃吃,该喝喝。什么时候钱到了,你走人,怎么样?”
升平再次嗯了一声。
戒圆道:“你要是写不动,诺,让净虚替你写。说吧,你家在哪儿啊?”
升平昏昏沉沉道:“我没有家。”
戒圆怒道:“什么?你爹是谁?妈姓什么?家住哪里,祖坟在哪儿,别给我打岔,快说出来。”
升平缓缓摇头,道:“不知道。”
戒圆道:“爹妈都不知道?”
升平轻声道:“不知道……我没有爹妈。”
戒圆大怒,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我看你给脸不要脸。东拉西扯不说实话,就是不想给钱。给我把他扔……扔……给我把他关起来,锁屋里。茶饭也不给他吃,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让他写信。咱们走。”说着转身就走。
净虚松开手,升平坐在床上,虽然昏昏沉沉,竟也支持不倒。净明看了他一眼,跟着走出去。
戒圆突然一停,道:“等等,把被子收走,这被褥都是好东西,不能给这赖皮用。”
两个小和尚上去,把床上被褥收走,只剩下一张硬木板床。升平默默地坐在床上,看着几人折腾。
一切东西都收走,戒圆将门死死关上,用大锁锁住,叫道:“别死扛着,不然就等死吧。”
人走远了,升平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在木板上。
第33章 三十一()
夜幕降临。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床上的少年身上。
今天的月色也很好。
倘若在天心派中,无论是天使峰,还是思过崖,江升平都会喜悦,月下练剑,对月倾诉是他最喜欢的事。
只是如今明月无二,换了人间。
升平甚至根本没发现月亮上来,在他身上,无数种从所未有的痛苦难受缠绕着他。
除了一直以来的火焚般的煎熬,嗓子和嘴唇干裂的焦灼同样难以忍受,而肚腹中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
这就是干渴、饥饿么?
富家子弟尚不知道饥渴,升平身为世外修士,仙道宗门的关门弟子又如何能知道?他自小辟谷,连饮食的概念都没有过,何况饥饿。他本以为受伤的疼痛,散功的苦难已经是极致,但不知道凡俗间还有饥渴这样最简单但最折磨人的痛苦。
世人苦多!
神仙的痛苦,凡人无法领略,凡人的痛苦,同样可以折磨高高在上的修仙者。
如此折磨,江升平虽然痛不堪言,却不能动。他无法动一根手指头,哪怕从床上下来找水这样的事也做不到。
难道就这样饿死、病死么?我好歹是一个修士……
昏昏沉沉的,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我还是一个修士。
虽然不知自己如何换了身体,这身体也从未修行过,但他可以从头再来。
第一步是什么来着……因为隔得时间太久了,他几乎忘记了。
好像是。
早已深埋记忆底层的文字一点一滴的翻了上来,当年对他来说深奥不可理解,需要师父掰开了揉碎了讲解的词句现在早已变得浅显明白,几乎没有考虑,他本能的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然而……
一句句文辞在他心中流过,但无论如何也感应不到半点真气,原本和他相处融洽的灵气现在别说吸引,连感应都感应不到,足足半个时辰过去,除了更干渴一点,什么也没得到。
怎么回事?
是凡俗间没有灵气么?还是我的心不静?
“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传来,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
谁在笑?
升平抬起头,就见一个相貌绝美的白衣男子站在床头,月光从他背后照来,在他周身笼罩了一层清濛的光晕,显得仙气渺然。
“是你!”
升平惊怒交集,即使全身无力,也猛地撑起身子,几乎要扑上去,但人到了一半终究扑通一声倒落。
此人,赫然就是妖狐白希圣。
白希圣嘴角带着那丝熟悉的邪笑,微微摇头,道:“在尝试修炼么?本座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的修为彻底废了。”
升平哑声道:“破而后立,重修一遍有什么了不起?”
白希圣道:“好一个破而后立。如果你的道体还在,重修倒真不是难事。可惜啊,他已经毁了。恐怕你也不记得了,当时你身堕裂隙,一身*被搅个粉碎,只剩下魂魄从另一出口仓皇逃窜,在将要散去的时候占了这个新死之人的身体。还不错,灵肉契合居然挺高,就这么挺了过来,你的命倒是大。”
升平道:“是么?”
亏了这个妖孽解说,他才略微有点概念。
看来自己是夺舍了呀,前世江升平的身体已经崩溃了,现在换个了躯壳,重新来过。
不知这个身体是什么人,有什么身份?
白希圣道:“虽然你命大,但是天下的便宜也不能都在你。这身躯虽然还年轻,可是个绝道之体,和你先天道体正好是两个极端。”
升平道:“绝道之体?”
白希圣道:“世间根骨分九品,越好的资质修炼的越好。你的同门大多是一品根骨,你自己是凌驾于九品之上的先天道体。因此个个进境飞快。不过只要摸上了根骨的门槛,哪怕是九品也可以修炼。除非是绝道之体。”
升平道:“譬如这个人?”
白希圣道:“不错。也不能说你运气特别不好,毕竟凡人皆碌碌,十人九绝道。你只是没有那么幸运,占上十中选一的幸运儿而已。不过就凭你想要修道绝无可能。灵气感觉不到,身体吸收不了,一辈子做个凡人吧。”
升平心中一沉,仿佛落下了万丈深渊,深沉的绝望袭来,甚至连干渴都忘了。
白希圣看着他,淡淡道:“除非……”
升平一震,脱口道:“除非什么?”
白希圣道:“除非你放弃修道,改为修妖。我妖族修炼修的是血脉,炼的是身体。你改投我门下,我自可以传你*。到时候你还能卷土重来,甚至纵横宇内。”
升平咳嗽了两声,道:“没兴趣。”
白希圣道:“你要想好。我是念及你放我出来,对我有些恩义,才肯收容你。不然天下绝道的凡人何其多,我选哪一个不行?你失去了这个机会,必定碌碌一生,百年之后化为一抔黄土,万事皆空。”
“和我签订契约,还有一线生机。错过今日的机会,你再求而不得。”
升平吸了口气,道:“给我滚。”
白希圣脸色一沉,道:“不识抬举。我说你百年之后化为黄土,尚算客气,你先熬过今天晚上。或许明天你就是一具死尸了。”说着飘然而出,从窗户穿过。
升平见他离去,突然升起一阵钦羡——倘若自己也能穿墙就好了。
当年穿墙这等小法术他何曾放在眼里?现在却是求之不得。
当年……当年……
往事不能追思,一想就是泪流满面。
不过如果我今日就要死了,难道不该在死前,将所有愉快的记忆回忆起来,让自己在仅有的时间内再稍稍愉快些么?
他倒在床上,放任记忆中的画面一层层在眼前展开,那是他有生以来所有的美好。
他经历过的快乐,真是太多太多,天心派的每一天,都是好的,都值得他一遍遍的追忆。
忆往昔,有所思。
升平深陷追思中不能自拔,却没发现,自己头上渐渐聚集了白气,白气扭曲,渐渐变成了人脸的形状,口角一开一合,仿佛在吞吐。
过了良久,升平突然醒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幻觉,似乎身上火烧一样的滚烫褪去了不少,身子的虚弱也有所缓解。他用手臂撑住身下的床板,居然也慢慢坐起。
怎么回事?病好了?
然而下一刻,饥饿和干渴再次袭击了他,虚弱缓解的些许舒适烟消云散。尤其是干渴,几乎逼得他想要呕吐。
渴的想吐,但什么也吐出来,只是一阵阵干呕。
不能这么下去了。
升平活动了刚能动弹的关节,支持着下了床,他要找水。
这一间小小的禅房,除了他身下的那张光板床,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床头的柜子和靠在墙角的板凳。
柜子里什么都没有。
桌上放着一个旧茶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