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第4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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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阵结合处,五百多名手持弓箭的博陵子弟被保护了起来,他们在阵内角鼓的的指挥下,不断向前方抛射羽箭,将狼狈不堪的突厥武士射得抱头鼠窜。
随着参战士卒的增加,方阵越来越长,整个长城守护者大阵渐渐成形,有锋,有刃,有翼,宛若一杆刚出硎的鎏金镗。在整个镗首的正中央,李旭被弟兄们用一辆大车推着前行。车前横放着长槊,车后斜挂着角弓和弯刀。而李旭此刻的兵器却变成了一面八尺多高的巨型战鼓。每一下敲上去如雷击山崩,震颤着敌军的心脏。
“别乱,别乱,从容后退。谷外有咱们的弓箭手!”看到李旭出现,骨托鲁知道自己在山谷中是无法再讨到任何便宜了。事已至此,悔之勿用。逆转的希望只能放在山谷外严阵以待的后备兵马身上。只要李旭敢于追过来,骨头托鲁这回宁可冒着射杀数百部族武士和狼骑,被各部埃斤与酋长们记恨的风险,也要置其于死地。
“从容后撤,从容后撤。山谷外有咱们的援军!”大梅碌阿史那候斤赶紧吹响号角,将骨托鲁今天唯一的正确命令传递了出去。听到角声,狼骑与部族武士们军心稍定。虽然依旧被敌人追着打,但只要长槊与横刀没捅到面前来,有秩序的后撤总比没秩序的后撤活下去的机会大。
眼看着骨托鲁带领败军就要退出山谷,长城头第三次响起角声。紧跟着,博陵军与江湖豪杰们组建的鎏金镗后突然生出了一个巨大的底座。数不清的河东弓箭手呐喊着接在了军阵后,核心处是一辆轻车,老长史陈演寿手持一柄牛角巨号,直立在轻车中央,布冠灰袍,雄姿英发。
看到长城守军倾巢而出,骨托鲁更无心在山谷中与对方纠缠了。下令身边嫡系丢弃部族武士和断后的狼骑,以最快速度向自己准备好的阵地转进。作为核心的精锐狼骑一逃,仆从的部族武士更没胆量继续送死,哇哇哇怪叫数声,千疮百孔的队形轰然崩溃。埃斤、土屯、长老、萨满们各不相顾,翻山越岭逃散开去。
狼骑败退,部族武士惊逃,战场上的视野瞬间开阔。李旭猜到骨托鲁要耍诡计,手中鼓槌交错落下,将战鼓敲得如雷鸣山崩。周围将士们听到鼓声,阵型再变。前排士卒丢掉长槊,从急追而来的江湖豪杰们手中接过一面面巨盾。后排弟兄士气如虹,加快脚步,咬住骨托鲁的尾巴紧追不舍。
敌我两支兵马一前一后,转眼从山谷内杀到了山谷外。阿史那骨托鲁见到李旭果然来追,一咬牙,立刻摇动角旗,命令自己事先埋伏好的弓箭手们执行壮士断腕之计。一万五千多名弓箭手终于得到施展机会,排成三个大阵,夹住山谷出口,引弓攒射。弹指功夫,便在敌我之间开出了一条死亡地带。
搅缠在一道博陵军与狼骑被硬生生切开,敌我双方不再接触,中间空出了一个宽约三十余步的缓冲地带。在这条暗红色的缓冲带上,千余名狼骑与部族武士含恨倒地,双眼望向骨托鲁,目光里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他们当中有很多是主动缀后掩护骨托鲁等人撤离的,却没想到大汗如此回报自己的忠心。早知道自己保护的居然是头白眼狼,他们又何必舍死忘生?既然最后一刻自己死得如此不值得,那么,此战开始也许就是个错误。说什么为了整个突厥民族的生存?如果不听从阿史那家族的号令,此刻的自己也许正坐在毡包里,美美地喝着新鲜的羊奶。春天已经来了,牛羊已经开始抓膘,即便不南下抢掠,持续的灾荒也已经看到了尽头…。但这一切都晚了。武士们只能用最后的力量举起头,回望层层山川后的黄云。黄云之下,碧草之上,是他们的故乡。
“射,射死他们。不要停下来!”被自己身边两眼通红的伯克、埃斤们看得心虚,骨托鲁继续狂喊。所有被射杀的武士都是为了胜利必须付出的代价。为救几十万人而杀死几百人,这个付出他认为自己给得值。当然,被乱箭射死的袍泽中,没有一个人姓阿史那,没有一个是身体里流着苍狼之血的突厥贵胄。
突厥弓箭手们闻听命令,举起木弓,不停地重复同样的动作。敌军没有停顿,还在继续前进。羽箭虽然受到的山风的干扰,威力减弱了许多。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依旧密集宛若冰雹。
层层的钢铁“冰雹”落下,溅起浓浓的烟尘。剧烈的山风吹来,将烟尘迅速托向空中,变成黄色的云雾。云雾背后,博陵军踏着不变的步伐,向前,向前。义无反顾。两翼的江湖豪杰高举皮盾,紧紧追随。
逃到远处观战的骨托鲁突然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诧的景象。此刻博陵军的第一排士卒手中握得根本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长槊,而是一个巨大的盾牌。他们用巨盾护住了持盾者本人和第二、第三排士卒。第二排博陵士卒则将手中长槊继续向前平伸,为鱼鳞般巨盾添加出锋利的鳍刺。而从第三排开始,无论长槊手还是陌刀手,皆把兵器向前排弟兄的后脑勺角度高举了起来,一边追随着鼓声前进,一边将兵器有节奏的左右摇摆。(注2)
烟斜雾横,博陵军,江湖豪杰、河东弓箭手组成的巨阵走出山谷。风声萧萧,落箭若雨,这个钢铁巨阵在滚滚烟云中须爪张扬,鳞光闪烁。
哪里是陈演寿预料中的鎏金镗,此刻烟雾中所隐藏的,分明是一头刚刚出渊的巨龙。
传说中,蒙恬修筑长城时曾经在地基中封了一条小龙。
这条龙,已经在长城下沉睡千年。
今天,它终于自己醒来!
注1:团,为大隋军制一个中级单位,每团设一个校尉,下管辖三百人。团下为旅,设旅率一,辖一百人。与近代不同。
注2:一直设想着中**阵的模样,终不可得。文中此阵为瑞典长枪阵和中国梅花阵的结合体,乃酒徒臆断,行家勿笑。
第七章 盛世 (九 上)
有风,很大,这种大风的天气里羽箭根本无法射准。但两军交战时弓箭手无需瞄准,他们只需要按照将领的口令将雕翎射向某一个大致区域,便能依靠羽箭的密度给予敌军最大的杀伤。
突厥狼骑最擅长的便是射术,阿史那骨托鲁甚至可以确信手中只有长槊的博陵军会在自己精心准备的弓箭大餐前狼狈逃窜。不,他们即便逃窜也无法保住性命,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的羽箭,根本没有人能幸运地逃过!
然而,事实却正和骨托鲁预料中相反。浓密的箭雨非但没能让博陵军大阵分崩离析,腾空而起的黄色烟雾反倒给本来就杀气腾腾的军阵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威严。在羽箭攒射中,那条初醒的巨龙向前一步,又向前一步,转眼之间已经将阿史那骨托鲁牺牲了上千弟兄才制造出来的空隙跨过了一半。
“怎么回事?元庆这头蠢驴!”阿史那骨托鲁大惊,气急败坏地骂道。一万五千名弓箭手的攒射却未能阻挡博陵军的分毫,不是指挥者阿史那元庆故意捣乱还能有什么原因?“抛射,传我的命令,抛射。快!”他大喊大叫,唯恐传令兵无法正确转述自己的命令。但很快,骨托鲁明白自己错了,左前统军阿史那元庆没有犯丝毫错误,从一开始,他就采用了抛射战术。让羽箭斜向升空,避开博陵军前排的巨盾和侧翼的皮盾,径直打击对方军阵中央。
但是,所有突厥人都低估了博陵军大阵对于羽箭的抗击力。第一排巨盾和江湖豪杰手中的皮盾只是为了防御流矢和羽箭直射,对于凌空飞来的箭雨,他们居然异想天开,依靠竖起的槊杆拨打格挡。
而偏偏这种看似愚蠢至极的方法,在此刻收到了无法想象的效果。高速掠过的大风已经让羽箭的发飘,力道大为减弱。修长的箭杆被一排排有节奏来回摆动的长槊拨打,梳理,过筛,能连续飞跃三重槊杆却不被拨落的羽箭已经不足一半。而博陵军高举的长槊何止三重,当羽箭勉强到达预定位置,还能有杀伤力的只剩下了不足两成。这两成能造成杀伤的羽箭,面对博陵士卒人与人间隔一步半稀疏队列,也只能有四分之一勉强能击中正确目标!(注1)
两成羽箭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说,承载了骨托鲁大汗全部希望的羽箭,真正能对博陵军造成杀伤的只有半成不到。即便这区区半成羽箭,依旧要面对铠甲的防护力和是否命中士卒要害等考验。
如此轻微的战损对一支身经百战的队伍已经够不成任何打击。受了轻伤的博陵士卒随手将羽箭拔出向地上一丢,便又跟上了袍泽的步伐。间或有不幸的博陵弟兄被流矢击中要害,后排正对着他的袍泽立刻迅速上前两步,填补牺牲者留下的空白。下一排士卒填补第二排,再下一排弟兄依次补位,整个大阵的完整性丝毫不受影响。
天!居然有这种步兵战术?待看清楚了博陵军的对抗羽箭方法,习惯了骑射制敌的突厥贵胄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如果中原的军队都采用这种战术?突厥人如何可能与之为敌。
阿史那达曼,阿史那贺鲁,阿史那湖色罗等突厥贵胄同时将目光转向阿史那骨托鲁,这一刻,他们对夺取中原的信心彻底动摇。他们当然不知道,此军阵是由北周、大隋两代王朝中的优秀将领,经过数十年的实战总结、改进才创造出来的。其中凝聚了大将军王杨爽,楚公杨素、上柱国张须陀和敌将李旭无数将领的心血。就在昨天,此阵还经历了老长史陈演寿的一番补充,从而达到绚丽的顶点。
这样的军阵,士卒非经历极其严格的训练根本不能掌握,将领非具备极其坚强的心志不敢实施。可以说,整个中原,除了骨托鲁等人眼前这支脱胎于汾阳边军的博陵军,其他诸侯麾下的兵马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也根本不可能施展得出来。
就在突厥贵胄们无法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当口,博陵军大阵已经将骨托鲁精心布置的死亡地带跨了过去。双方再度接触,博陵军三角形的阵锋插入突厥狼骑中间,然后迅速被巨大的阻力压成了一道弧线。前排的巨盾手没有其他兵器,快速将手中巨盾转竖为横。盾盾边缘相接,凌空加起一道木栅栏。在这沉重的木栅栏之后,第二排士卒上前跨步,口中大喝一声“杀!”三尺槊锋掠过盾牌上缘,径直地刺入了狼骑的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第三排博陵士卒看到两军接触,迅速将斜举的长槊放平,双脚发力前冲,顺着第二排士卒六留出的空隙向前补位,口中大喝一声“杀!”又将数十根长槊刺入了突厥狼骑中间。
没等被打懵了的狼骑做出反应,第四排博陵士卒又至,还是一声大喝,干净利落地将手中长槊刺了出去。
敌我双方在军阵变形之后的接触面不过二十余人,三排长槊连刺,最大杀伤不过六十名名狼骑。但随着这六十名狼骑的倒下,挡在博陵军面前的武士们顿时变得稀疏起来。他们不畏惧战斗。可只能被杀,却无法还手的战斗,谁也承受不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此时,博陵军大阵中又传来一声激越的号角。大半数人马已经走出山谷河东弓箭手们,在陈演寿的指挥下斜斜地举起了角弓,将羽箭对准还在向博陵军骚扰的突厥同行射了过去。
论对射术的掌握程度,河东弓箭手远不及他们的塞上同行。但论手中的兵器,狼骑所持木弓却永远无法与中原工匠精心制作的角弓相提并论。组合了六种材料的反弯角弓射出的羽箭初速度大,力道足,受风的影响小,虽然有近三分之一被吹偏,仍然剩下了一万余支砸进了突厥弓箭手队伍内。
刹那间,正在引弓攒射的突厥弓箭手队伍便腾起了一股血雾,无数人倒地,无数受伤者在血泊中翻滚哀号。身为中原军队阵腰的老长史陈演寿却丝毫不给敌人喘息机会,奋力吹角,随着高亢的角声,又一排箭雨凌空射了过去。
“嘭!”弓弦响处,一片羽箭组成的乌云遮断本来就十分柔弱的日光。被阴影覆盖的突厥弓箭手转过身体,仓皇后逃。人的双腿怎可能跑得过羽箭,随着一点点白光落下,上千人的身体被羽箭射穿。锐利的箭簇撕开皮甲,撕开血肉与筋骨,将奔走不及的狼骑直接钉在了地上。
“转身,右前方,八十步,射!”老长史陈演寿再度举起号角,用角声引导着上万支羽箭向挡在自家右侧的突厥弓箭手还击。雕翎腾空,从列队前进的博陵弓箭手上方掠过,然后苍鹰般疾扑而落,啄瞎突厥人的眼睛,撕碎突厥人的喉咙。
连番受到打击了突厥弓箭手哪里还顾得上再阻杀博陵军将士,或者手忙脚乱的逃避,或者在个别英勇的将领指挥下,匆忙向河东同行还击。以密集阵列跟随在博陵军身后前行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