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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部分

家园-第362部分

小说: 家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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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两条,三条,内卫们突然发现,他们身边到处都是敌军,到处都是致命的长槊。冷森森沾着雨水刺过来,随即带起一片血迹。锋利的槊刃被冷雨快速冲干净,伴着闪电再次刺回,或被瓦岗死士用盾牌挡住,或直接钻入死士们的肋骨。瓦岗内卫被逼得不断后退,在后退过程当中不断损失人手。吴黑闼凭着个人勇武左冲右突,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

    一名身材高大的内卫用盾牌挡住左侧刺来的长槊,紧跟着转身,用钢刀将右侧刺来的硬矛磕偏。单打独头,敌阵中的任何郡兵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甚至能看到郡兵们脸上的恐慌。但这不是单打独斗,没等黑甲内卫将刀收回,第三、第四根长槊刺入了他大腿。此人如野兽般咆哮,声音凄厉高亢。郡兵快速撤矛,血喷泉般从瓦岗内卫腿上的伤口射出,染红无数颗雨点。受伤的内卫跌跌撞撞,就像喝醉了酒般摇晃。数根长槊同时刺入他的胸口,将他的身体挑起来,高高地举上半空。

    几名郡兵同时发力,将敌人的尸体甩了出去。他们按照军阵中的队正和博陵军老兵的指挥,如一把梳子般向前梳理。陷入阵中的敌军要么被捅死,要么转身逃走,把自己的后背漏给他们。阵外的敌军发起一波又一波潮水般的狂攻,却被外围的郡兵袍泽用身体和武器死死顶住。

    旗手们用力挥动胳膊,将已经湿得无法再湿的旗面抖开,甩展。这是维持指挥命令的关键,有了它们,双方主将的命令才能顺利执行。虽然那些命令都是逼着他们向前送死。

    双方在交换,以命换命。与蒲山公营顶在一起的郡兵弟兄很快被剥下了一层,内侧的袍泽们立刻顶上,绝不肯放两支瓦岗军互相接触。阵心处的长槊手抖擞精神,加快收割速度,每一次移动,都放倒数十名对手。

    “跟我去救人!”王伯当不敢再耽搁,没向李密请示,就带着自己身边的一百多名亲兵冲向了战场。再晚几步,吴黑闼等人肯定全军覆没!虽然不喜欢对方那又酸又臭的怪脾气,王伯当依旧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袍泽战死。一边跑动,他一边从背后摘下大弓,将两支羽箭扣在手指当中,逐一搭上弓弦。

    “绷!”第一支箭脱弦而出,射向敌阵中央的将旗。第二支箭紧跟着第一支箭射出去,直奔旗杆。两支箭先后命中目标,负责调度眼前这个军阵的将旗快速飘落。擎旗者只感觉到一股巨大力量顺着旗杆传来,手一松,整根旗杆也歪倒于地上。

    “用弓箭开道,不要靠近!”王伯当在跑动发觉敌阵破绽,快速中调整战术。他麾下这百余名亲兵都是追随其多年的,彼此之间配合非常默契。上一次溃败时,就是凭着这些心腹,王伯当才从重围中硬生生闯出一条活路。此刻,他要重复上一次的故事,不是为了自己逃命,而是为了挽救别人。

    他们从蒲山公营的侧翼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开弓放箭。每个人腰间的羽箭顷刻之间就见了底,但郡兵的阵型也被他们射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跟在我身后,方阵!”王伯当大声命令,丢掉弓,从地面的尸体身上拔出一杆硬矛,左劈右刺,将靠过来的郡兵逐一掀翻在地。“黑闼!”他大声喊叫,“黑闼,向这边冲!”

    吴黑闼听不见王伯当的喊声,但凭借多年的经验,他发现了郡兵的阵型出现了短暂混乱。带着还没被人捅成筛子的剩余弟兄,他奋力冲向了敌人最忙碌的位置。两名手持陌刀的博陵劲卒试图拦阻他,被吴黑闼一叉一个,先后捅死。“跟紧我!”他大叫,不管那些掉队者,像一头野猪般直冲向前。郡兵们阻挡不住,纷纷闪避。

    很快,吴黑闼手中的钢叉便不再锐利。他大声怒吼,以差为棍。横扫,竖砸,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将。残存的瓦岗内卫紧紧跟着他,左冲,右突,如掉进陷阱里的困兽,一面发出绝望地哀鸣,一边为生存而挣扎。

    忽然,他们发现敌阵松了松。雨幕后出现了亮光。吴黑闼大踏几步,溃围而出,却发现一名敌将挺槊迎来,来势又快又急。他钢叉横挡,拨偏长槊。然后顺势回刺,直奔对方咽喉。敌将快速后退,放声大叫,用战靴从血泊中掀起一团红色的泥巴砸向他的额头。吴黑闼的身体不得不停了下来,他趔趄了一下,闭目等死。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当他又有勇气睁开眼睛时,看见王伯当就在自己的钢叉前,脸白得就像地上的死尸。

    “守住这个口子,把活着的人都撤出来!”王伯当推开脖子前的钢叉,大声命令。两个人背靠着背站在一处,长槊和钢叉并举,将蜂拥而来的郡兵纷纷逼退。吴黑闼麾下的内卫看准时机,顺着缺口陆续退了出来,每个人身上都多处挂彩,半柱香前还崭新的铠甲破烂得就像叫化子身上的麻布袄。

    短暂的优势很快失去,瓦岗军不得不临时调整战术,与官兵们陷入苦斗。解决了本阵当中的“钉子”后,官军的攻击阵列再次活跃起来。他们在号角声的协调下不停变换攻击节奏,一波又一波地向瓦岗军施加压力。全军杀上的蒲山公营浴血奋战,却不能再将官军向后推开半步。

    王伯当和吴黑闼二人背靠着背喘息,自从初次见面起,他们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逃离虎口的五百多内卫死士围城了一个大圆阵,将王伯当和吴黑闼团团保护在中央。一些被打散了的其他各营部众看到机会,纷纷向圆阵旁边靠拢。人流中,王伯当和吴黑闼所在之处反倒成了一块坚固的磐石,牢牢地为友军提供了支撑。

    “你带领麾下弟兄向前方走二十步,钉在那面绛色战旗下。人没死光之前,不得后退!”吴黑闼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一名旅率,大声命令。

    王伯当的身体抖了一下,僵直如木。如果不主动进攻敌人,他们凭借身边的这些弟兄还足以自保。吴黑闼是在拿自家的生机换袍泽的活命,这个尖酸刻薄的家伙居然有一幅古道热肠!他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长槊。

    旅率冲吴黑闼点了点头,转身出阵。隶属于此人麾下的四十余名内卫快步跟着,冲破几股混战在一起的人群,堵住蒲山公营已经露出来的缺口。

    “你带麾下弟兄堵右边那个缺口,别让官军渗进来!”吴黑闼又拉起一名部属,命令。那名身穿校尉服色的将领以江湖人方式向他抱了抱拳,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向死地。百余名内卫跟在此人身后,穿透雨幕,头也不回。

    敌我双方还在僵持,瓦岗军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在他们身侧,济阴营、齐郡营渐渐支持不住。不断有喽啰逃离战场,不断有头目被李密派出的督战队当众处决。

    转眼之间,吴黑闼把能派的人手都派出去堵缺口了,身边剩下的内卫死士已经不足一百,并且个个带伤。王伯当身边的亲兵也仅剩下的几十人,根本不可能挡住敌军一次冲击。依附于他二人麾下的溃兵又开始逃走,吴黑闼命人砍翻了几个,效果却非常有限,只好听之任之。

    王伯当回头张望,期待身后还能发现一些意外的惊喜。李密那里却一片沉寂,只有瓦岗军的大旗在风雨中孤零零地瑟缩着,却永远不肯坠落。

    “看什么?”吴黑闼感觉到王伯当在不断扭动身体,大声追问。

    “看密公的将令,他如果现在把大伙全部撤回营盘内,咱们还有机会退往主寨重整旗鼓!”王伯当拉风箱般喘息着,一厢情愿地回答。

    “别指望了,密公不会再下任何后撤命令。反正,要么咱们死,要么姓李的死,今天肯定是这么一个局!”吴黑闼向水洼中吐了口血,喘息着道。

    “怎么会这样?”王伯当心中大惊,转过身,抓住吴黑闼的肩膀追问。

    “密公是被逼无奈!”吴黑闼呵呵傻笑。“咱们下山没带多少军粮,荥泽城的粮食运不出来,后方的粮道还一再被李将军用骑兵骚扰。密公一直不敢告诉大家,但今晚肯定断炊。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博!”

    “这不可能!”王伯当刚刚恢复过些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像尸体一样惨白。他自问与李密是生死之交,这么大的事情李密怎可能瞒着他,甚至从头到尾一点口风都没有漏?可如果不是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李密又怎会放弃原来的安排?那个计划分明是完美无缺的,只要关键一步成功,胜负之势立转!

    “醒醒吧,我的勇三郎!”吴黑闼拍打着王伯当的肩膀,一边笑,一边向部下打出调整队形,转圆阵为锋矢阵的手势。他已经杀脱了力,却不愿意坐以待毙。他要冲到最前方去,战死在弟兄们的血泊中。“那个局根本没可能实现。密公试图收降裴仁基,但秦叔宝和罗士信都是李小子的生死之交,绝对不会背叛他。咱们兄弟的路走到头了,该歇歇了!”

    说罢,他伸手擦去脸上的血和雨水,长笑向前。

    如果死在别人手中他会心有不甘,死在当年的好朋友手中,吴黑闼认为自己死得其所。

第四章 变徵 (七 中)

    王伯当徒劳地伸了一下手,没拉住吴黑闼,只抓回了一手的冷雨。“也罢!”他仰天长啸,将手里的雨水和血水向前一抛,带领身边仅存的几十名弟兄跟在吴黑闼身后。在迈开脚步的一瞬间,他向主营方向瞥了一眼,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失望。

    与瓦岗外营其余各位统领一样,王伯当之所以拜李密做大当家,就是因为他相信李密是桃李章中所预言的下一位真命天子。“能经历那么多坎坷却一直坚强活下来的人,可能福缘深厚吧!”抱着这种想法,他不折不扣地执行李密的任何命令。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能修成正果,不再做一名山贼头儿,而是做新朝廷的开国功臣,受世间万人的仰慕。

    没有人天生愿意做贼,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子孙被人指着脊梁骂一声“贼娃子!”是李密告诉他,作贼这行做好了便可封侯拜将。打江山和打劫一样,不过是大伙宰一头肥羊然后坐地分赃。王伯当接受了这种观点,他视李密为自己改变命运的希望。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老天选定的“真命天子”居然是如此阴险狡诈的一个人物!

    他不怪李密用金银买通了算命先生贾雄,哄骗迷信的翟让将瓦岗军大当家的位置拱手相赠。古来成大业者不拘小节,如果瓦岗军继续掌握在翟让手里,早晚也会被这个胸无大志的人糟蹋掉。

    他也不怪李密做了大当家后,想尽一切手段排斥能征善战的徐茂功。正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座瓦岗山上存在太多的核心人物并非好事。将徐茂功等人排挤在决策圈边缘,正是李密掌握整个山寨,一展雄风的必经之路。

    但是在今天,王伯当对李密的行为彻底失望了。此人居然因为军中乏粮,就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驱赶着近十万弟兄到战场上送死!他把这些弟兄们都当成什么了?随时可以扫落到桌案下,无知无觉的棋子么?他把勇三郎王伯当看成什么了?难道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危难,李密还怕自己发觉其势微,便像那些市侩小人般弃之不顾么?

    王伯当理解吴黑闼的心情,就像他理解此时的自己。他双手抡槊,怒吼地扑向了一群列阵而来的郡兵,左冲右突,疯子般与人以命相搏。

    吴黑闼抡着铁叉,冲杀在王伯当右侧。他的身上已经多处受伤,雨水从伤口处灌进去,洗出白花花的骨头。已经豁出去了的吴黑闼感觉不到疼,铁叉舞得像车轮般呼呼生风。所有试图袭击他的人都被他直接砸飞出去,躺在血色的泥浆里痛苦地翻滚。追随在他们二人身后的瓦岗军喽啰也越来越少,已经难以组成一个完整的攻击队列。但所有弟兄们都不肯撤退,如果两位当家的要战死,他们也决不偷生。轰轰烈烈倒在一块儿,到时候举一碗孟婆汤,往生路上权做酒!

    仿佛被瓦岗军疯狂的举动所震慑,郡兵们的推进速度明显放缓。他们将扑上来的拼命者驱赶出阵外,然后在原地慢慢调整队形。“止步,止步!”一个个军阵中央,已经湿透的战旗被旗手用力挥舞,用力甩展,骄若惊龙。

    吴黑闼用铁叉砸飞数杆木矛,冲向敌军。失去兵器的敌人快速分散开,快速撤入同伴的保护圈中。“来啊,来啊,杀我!”吴黑闼声嘶力竭地喊着,嗓音已经沙哑如破锣。他面前的郡兵眼中露出了一丝轻蔑的怜悯,倒退着缓缓与其拉开距离。

    “战,有种的来战!”自觉受了侮辱的吴黑闼大喊大叫,做势欲扑。肩膀上却突然一紧,上臂被王伯当牢牢抓住。“滚开,怕死别跟着老子!”他大叫,欲摆脱同伴的纠缠继续上前与敌人拼命。对方却丝毫不肯松手,而是用长槊指向重重雨幕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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