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第3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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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愿意领麾下兵马,去清理运河两岸的残匪!”一直在旁边听众人议论的虎牙郎将王辩见李旭已经赢得了众人的拥戴,站出来主动请缨。先前他只佩服李旭的勇猛,此刻却庆幸朝廷在关键时刻派了这样一名敢作敢当且有勇有谋的将军来主持全局。如果不出太大的意外的话,王辩可以肯定,瓦岗那群乌合之众绝非眼前这位李将军对手。
“末将愿与王大人并肩作战!”给李旭出了无数难题的郑勃也心满意足,站起身,肃立拱手。
“末将愿替与王大人同行!”
“末将愿唯将军马首是瞻!”众将领见郑勃已经表态,亦先后表明自己愿意接受李旭的差遣。
“如此,末将便回虎牢,尽点郡兵出关来会!”裴仁基不甘人后,笑着允诺。
“大伙稍安勿燥,如何出兵,何时出兵,咱们稍后还须再议!”赢得了众将军的初步归心后,李旭反而不着急立刻去与瓦岗军交手了,笑了笑,说道。
“议什么议啊,我等听大人安排就是!”郑勃再度说了曾经说过的同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却与先前时有着近乎天壤之别。
“对,大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决不含糊!”众将领再度申明愿意听命于李旭的态度。
“大伙如此信任李某,某万分感谢。”李旭笑了笑,非常有风度的四下拱手。“但在此分派任务之前,我还得问大伙几句话?”
“大将军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弟兄们知道的,决不隐瞒!”众将领长身肃立,轰然响应。
第四章 变徵 (三 上)
“其实这不是什么新鲜问题!”李旭慢慢收起笑容,正色,“想必以前也有人问过诸君,李某想知道,列位和麾下弟兄究竟为何而战?”
“当然是上报朝廷,下安黎庶了!”襄城郡守郑勃第一个回答。虽然他自己根本不相信这个答案。
“大丈夫立世,当建功名!”
“功名自在马上取!”
众将领你一句,我一句,满不在乎地响应。他们没料到眼前这位看上去满脸络腮胡子的新任上司还喜欢文人们才会热衷的调调。同样的答案他们已经说了千百回,根本不用仔细思索,张口就来。
“大伙若是以此言去号令麾下弟兄,不知道弟兄们会做何反应?”李旭轻轻摇头,对众人背熟了的答案极不满意。
“这个…嗨,在弟兄们面前,谁还会掉这文儿!”县尉周英性子最直率,拍拍自己后脑勺,讪笑着回答。
“就是,那些粗痞,让他们懂得号令就是了,又何必跟他们罗嗦!”昭武校尉黄乔补充。新来的上官没什么架子,所以他也不想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官军在进行大的战役前,通常都会由主将向弟兄们说一番激励士气的话,但底下的弟兄们只是看他的面子才胡乱叫嚷几声而已。至于点将台上的大人物具体说的是什么内容,弟兄们听不清楚,也没心思去听。
大多数将领们的想法其实都和黄乔差不多,并不觉得李旭的问话有什么新意。有人甚至因而心生隔阂,认为主将大人明明出身行伍,却偏偏玩那些监军才喜欢玩的花活,远不如刚才拍胸脯保证大伙粮饷时模样来得亲切。更有甚者,竟偷偷地向同僚撇嘴,示意大伙刚才可能看错了人,到头来难免只落下一场空欢喜。
“不知道周县尉是哪里人?”不理会众人的小动作,李旭从帅案后走出,踱到周英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询问。
“启禀大将军,末将,卑职,卑职是宜阳人!”周英不知道李将军问自己的籍贯做什么,楞了一下,局促不安地回答。虽然生得虎背熊腰,但与旭子相比,他依然矮了大半个头,肩膀也窄了不止一寸。因此回答对方的话时只能仰视,仿佛犯了错的弟子对着严格古板的授业恩师。
“家乡附近还平安么,有没有乱匪?”李旭无意向对方施加压力,稍稍将身材侧开了些,和气地问道。
“托大人的福!”周英习惯性地抱了抱拳,用一种近乎拍马屁的口吻说道,“还算安宁,没打到县城门口!”
“我又不是洛阳府尹,你家那边有没有乱匪,托我什么福?”李旭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压下周英的胳膊,“你出来多久了,担心家里人么?弟兄们想早些回去么?”
“怎么不担心呢!宜阳的青壮几乎都被我带了出来。一旦土匪杀上门,县令麾下根本没兵可用!弟兄们日日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烦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周英见李旭一直态度平和,心情大定,罗罗嗦嗦地倾诉。
“是这样啊!”李旭笑了笑,未做任何品评。然后慢慢踱到襄城郡守郑勃面前。没等他开口询问,郑勃主动应道:“襄城的情况还不如宜阳。卑职那边多山,大小土匪一窝挨着一窝的,剿都剿不过来。去年那会儿他们就差点打到郡城根下,今年,嗨,谁知道呢。要不是皇命在身,卑职早就带着弟兄们杀了回去!”
“我那也差不多!”黄乔见李旭将目光转向自己,主动回答。
“大将军还是莫要问了,大伙都很为难!”来自南阳的督尉杜子贵红着眼睛,申诉。他是菊潭人,老家在一个月前便陷入了贼手,父母妻儿生死不知。而身为郡兵大将的他却干耗在荥阳城中,根本没办法回师为家人报仇。
“我那情况和你们差不多!”李旭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委我以六郡抚慰大使之职,其中最大的那个郡却被叛贼罗艺占去了三分之二,我从来没能要回。如今博陵军主力尽在荥阳,不知道罗艺那厮会不会趁机生事!”
“那罗艺,罗艺不是刚刚向陛下悔过了么?”裴仁基听得心焦,大声追问。
“他的确悔过了,麾下的士兵却一个没有裁。”李旭摇头,苦笑,“以幽州各地的赋税,绝对养活不下整支虎贲铁骑。没有粮饷时,他不抢我还抢谁?更倒霉的我家南边的窦建德这阵子也闹得越来越大了。一旦他们两个联起手来,我这六郡抚慰大使,就连家都回不得了!”
这些话都是实情,所以说出来给人的感觉绝非作伪。众将领听了,不由得陪着主帅一道叹气。都说世事艰难,为将者不易。能不能建立功业还很难说,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保不住。
“所以,诸君可问问麾下弟兄,愿意跟我早日平了瓦岗,回家去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么?”李旭突然挺直身躯,大声发问。
刹那之间,军帐当中一片寂然。不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了功名,只为了早日能回去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大将军的问话虽然糙,听在耳朵里,却仿佛有一碗酒在五腹六脏中烧,直烧得人热血沸腾,豪情万丈。
“诸君愿意跟我一道平了瓦岗,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么?”李旭用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再度询问。
“愿意!”周英大声叫道,“愿意追随于大人马后!荡平瓦岗!”
“荡平瓦岗!荡平瓦岗!”众将一同大呼,声音震得毡做的帐顶上下震颤。已经迷茫很久了,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此朝廷,大伙继续为其战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但今天,有人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告诉了他们,他们不是为朝廷而战,不是为了功名而战,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在乱世中不受伤害。
乱世将致,如果我们不能改变这个国家,至少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天积攒起足够的力量以保护自己家人。在众人的呐喊声中,李旭又回忆起了自己当年的梦想。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并且永远不会放弃。
第四章 变徵 (三 下)
调动起所有人情绪后,旭子趁热打铁将众将近期需要执行的任务一一分派了下去。
即将进行的战斗会是一场可能要持续两、三个月的大对决,夺回运河不过是其中第一步。根据手中所掌握的情报和多年来的用兵经验,李旭不认为瓦岗群雄会坐视官军重新掌握河道的控制权。
通济渠对瓦岗寨来说和它对朝廷的作用同样重要。当年,瓦岗军就是靠劫掠河上的过往船只,慢慢积累到了坐大的本钱。如今,据李旭了解,瓦岗军换了另一种方式利用运河。他们对民船和商船只收取保护费便给予放行,对官船才会完全截留。
所以,在运河东岸的据点也受到官军攻击后,为了保证通济渠这一活的财源,李密即便不愿意仓猝与官军交战,也不得不领兵出山。如此,战役将转入第二阶段,由各路官军直接面对瓦岗主力兵马。而此刻瓦岗军战斗力最强的破阵营和其主将徐茂功都在百花谷,只要扼守虎牢关的裴矩、秦叔宝等人能堵住该营东归的道路,徐茂功将对运河附近的战斗鞭长莫及。
除非徐茂功冒险放弃刚刚到手的百花谷,从虎牢关靠近黄河的一侧绕路而归。那样,战役将进入第三,也是非常关键的阶段。李旭会安排另一个更完美陷阱在半路上等着他。
为了保守秘密,旭子只给将领们分派了第一阶段作战行动中各自的目标。对于第二阶段,他只是简略的推测了一下其可能,并没有详细说明自己的打算。为了确保切断徐茂功和李密二人之间的联系,他毅然命令各路兵马之中战斗力最完整的一支,虎牙郎将王辩及其所部移防荥阳城,与裴仁基所部虎牢守军形成犄角,遥遥锁住百花谷。
至于战役可能进行的第三阶段,旭子把其藏在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如果老天一定要安排两人进行一场对决,李旭希望,决战的时间尽量晚一些。他需要一点时间磨合麾下各路兵马,他更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的心肠硬下来,对当年生死与共的朋友举起黑刀。
“瓦岗外营诸军当中,也有几支战斗力非常强的,大将军请务必小心些!”待其他将领纷纷离开后,借故留下来裴仁基低声忠告。
“多谢德本兄提醒,我对敌情了解不多,瓦岗诸营的具体情况如何,还请德本兄详细告知!”李旭笑着向对方抱了抱拳,回应。
二人曾经在辽东共过一段事,所以旭子还保持着当年彼此之间称谓习惯。裴仁基却不敢在他面前妄自尊大,赶紧躬下身躯,结结实实还了个全礼,“大将军折杀末将了!你我现在是主从,末将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德本兄切莫这样说,在外人面前,我自然要摆摆大将军的模样。此刻帐中仅剩你我,咱们再绷着身份说话,不也太矫情了么?”李旭又笑,低声抗议。
“那末将恭敬不如从命!”裴仁基再次向李旭做了个揖,才歪着身子在紧临帅案的胡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本来我该带着叔宝和士信一道来见你,以全你们兄弟之情。可徐贼茂功声势迫人,所以我不得不把两员悍将留在虎牢关中,以免徐贼嗅到什么破绽!”坐稳之后,裴仁基主动解释。
“德本兄谨慎些是对的,徐茂功用兵的确狡诈多变!至于叔宝和士信,我想我们将来会有很多机会再见!”李旭笑了笑,对裴仁基的安排表示理解。内心深处,他曾经对自己孤军奋战在雍丘、开封一带时,前来汇合的是王辩而不是秦琼和罗士信隐隐有些失望。但过后想想,两位故友现在的地位也的确尴尬,所以很快便看开了,不再抱怨对方的冷漠。
“他二人皆万夫之敌,可惜被埋没在了郡兵当中!”裴仁基听李旭的话里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笑着补充,“我能顺利掌控齐郡精锐,也多亏了他们两个。前些日子我已经将两员虎将的具体功劳写到表章中,着人送入东都了。但东都那边做事的风格,唉,大将军想必比我还清楚…”
提到朝廷在人才使用和选拔方面的种种弊端,李旭和裴仁基相对摇头。前者因为幸运有皇帝陛下于背后撑腰,仕途上还算顺利。而后者虽然在和李旭初次相见时就有光禄大夫,武贲郎将的虚衔,此后却于宦海中沉浮不定,熬得头发都白了,才勉强补又到了一个通守的实缺。
几声长叹之后,双方彼此之间的距离立刻拉近了不少。“德本兄还是坐正了身体说话吧,否则你不舒服,我看着也浑身别扭!”李旭笑了笑,请求。
“嗨,嗨,不是很久没见到仲坚了么?没想到你性子还像当年那样率直!”裴仁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笑着在胡凳上坐实。“其实我更愿意站着,骑马骑惯了的身体,坐下来屁股上就如同生了疮般难过!”
“那就一道站在舆图旁说话!”李旭指了指铺在地上的敌我形势图,建议。
“也好,记得当年咱们在辽东时便是如此!”
话题转到行军打仗方面,裴仁基立刻放开了所有拘束。蹲下身去,用手点了点运河东侧那些标明瓦岗各营大体规模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