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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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说怪话的人耸了一下肩膀,自己也觉得很无趣。雄武营的诸将中,除了监军宇文士及之外,其他人背景都不太深。牢骚也好,不满也罢,仗还是要打。否则朝廷追究起怠误战机的责任来,没有重臣帮忙解释,大伙再多的苦衷也没人谅解。
中军帐内又回复了沉默,像雷雨前的天气般的沉默。众将不再抱怨,而是绞尽脑汁地想破局之策。可除了对军令阳奉阴违这招外,再找不出别的能不引火烧身的办法。
崔潜和赵子铭把目光又投向了李旭,自从无名谷之战后,二人已经习惯了拿旭子当主心骨。当时几乎无解的困局,都被郎将大人轻轻松松地用一把火解决了。现在不过是想一个规避风险的对策,最后应该难李将军不住。
但旭子的表现令大伙有些失望。从开始议事到现在,他只维持了几次秩序。需要做的决断,郎将大人一个都没做。位于他身边的宇文监军也如此,皱着眉头,闭着双眼,不知道是在想对策,还是已经在借机昏睡。
“喂,老赵,其他几路援军到了什么位置?”张秀用手捅了捅赵子铭,低声追问。
“还都没过拒马河,走得最快的一支也被咱们落下了近百里!”赵子铭想了想,回答。“不过从京城来的援军据说已经过了渑池,共四万禁军精锐,由卫文升大将军带领,顺路在华阴挖了杨玄感家的祖坟,据说这样可以破坏风水!”
“这个姓卫的,更不是个好东西!”张秀向地上吐了口吐沫,用脚狠狠地碾了下去。
通过扒人家祖坟来谋取战争的胜利,亏他能想得出!几个出身护粮军的低级将领轻轻摇头。想想去年秋天卫大将军不待大伙归来就放火烧桥的举止,此人今年的行为在大伙眼里倒不难理解。
听到卫文升的名字,宇文士及突然恢复了精神头。“卫大将军的兵马到了何处,其他各路兵马呢,子铭,你能在地图上标清楚么?”
“属下尽力!”赵子铭点点头,抓起炭块走向铺在大帐中间的羊皮地图。不是主帅,却擅自打听友军的动向,是一种很犯忌讳的举止。但利害攸关时刻,赵子铭也顾不了那么多。“据最新军报和属下道听途说,卫大将军已经到了这里。”赵子铭用炭块在洛阳西北涧水附近画了一个箭头,“杨玄感亲自带队迎了上去,估计这几天就会决战。”他停了停,又找了另一张干净的羊皮,在上边画了十几条弧线,指着对最右侧一条说道:“我们在这,按正常骑兵的行军速度,十天之内肯定要赶到黄河北岸。而其他各路兵马步骑相混,行军速度最慢情况下可以是我们的一半。”
“嗯!”宇文士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赵长史的话外之意,即便再拖延时间,第一个冲上去触霉头的也肯定是雄武营。除非他这个监军动用家族力量把一切责任都承担下来,否则,大伙没第二条选择。
“洛阳城是不是比辽东城的城墙还高些?”正在宇文士及为难的时候,李旭也走了过来,低声询问。
“辽东城跟咱们大隋的洛阳比,只能算个贼寨!”宇文士及侧过头,忍不住又嘲讽了一句。居然有人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洛阳城?他心里涌起几分轻蔑。但旭子的话很快就让他的轻蔑转为了惊诧。
“杨玄感麾下人数虽然多,却没有攻城器械,短时间内,他攻不下洛阳!”李旭围着黍筹转了一圈,又看了一眼羊皮地图,低声道。
“那咱们也不能刻意在路上拖延!”宇文士及大声反驳。他已经在心里立过誓,轻易不再依靠家族的力量。如果故意怠误战机,无根无基的李旭根本扛不住御史们的一轮弹劾。
“不拖延,咱们从明天开始昼夜兼程,还是由慕容别将断后,跟不上大队的人直接闪在路边等待收留。李校尉带着斥候出动,一人每人双骑,路上遇到任何骑马的人,都直接扣下来!”李旭点点头,给了宇文士及一个令人放心地微笑。
“你要去碰韩世萼!”慕容罗惊叫。韩世萼是已故老将军韩擒虎的儿子,名将之后,素有善战之名。虽然他背后的家族势力看上去比其他人好惹些,但用兵之道,宇文士及和李旭二人加起来都未必是韩世萼的对手。
“我没把握打得赢韩世萼!”李旭摇头,不在乎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用兵的本领差。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敌军人多势众,咱们去了,杯水车薪,未必,未必能帮上多大忙!”慕容罗非常惭愧地解释。虽然主将脾气好,但自己刚才太冲动了,居然当面置疑郎将大人的能力。
“我不想去和他们硬拼,也没船渡河!”没等慕容罗向他表达完歉意,旭子抓起炭块,在黄河北岸,永济渠畔的某个城市上画了个圆圈。“我打这座孤城,不招惹南岸任何人!”
黎阳,大隋屯粮重地跃入了众人的眼睛。杨玄感能养活三十万大军,靠的就是黎阳仓中储藏的军粮。而此刻叛军主力都忙着在黄河南岸攻城略地,留守黎阳城的将领元务本,此前只是个县尉,没有任何领兵经验。
注1:在今河南荥阳东北
注2:伊阙道,位置在伊水畔。慈道位置不祥,本书中方位为笔者杜撰。
酒徒注:年底事情杂,今天发晚了。明天尽量发两章,抱歉。
第三章 浮沉 (六 上)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宇文士及推开众人,用手指了指地图上目前大军所在位置,又指了指黎阳、荥阳和洛阳,摇头冷笑。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在夸赞,不如说是在嘲讽。
如果换做以前,宇文士及肯定以‘匹夫之勇’四个字来打击李旭。现在改做似褒还贬,已经是为对方留了颜面。黎阳城是一座位于黄河以北,永济渠南岸的屯粮重镇。此城距离叛军重兵集结的洛阳有三百多里,水路来往十分方便。此外,目前正在攻打荥阳城的韩世萼所部叛军和黎阳之间的距离也仅仅二百里出头。两座城市以南、北运河相连。一旦叛军如期将荥阳拿下,借着通济渠和永济渠两条水道,三天内肯定能赶到黎阳战场。
而眼下雄武营所在位置是河间郡与上谷郡的交界处,距离黎阳有一千多里。李旭远在千里之外发现敌军破绽,然后妄想着一击致命。这种举动不是匹夫之勇是什么?恐怕没等大伙赶到黎阳,守军早已做好了准备。而一旦雄武营千里奔袭却挫于坚城之下,韩世萼、周仲领兵再从水路杀来,众人就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众将领无奈地摇头,脸上的兴奋表情顷刻被失望与困惑所取代。宇文士及指点得没错,杨玄感不是傻子,他不会弃囤积总量相当于大隋全年收成的黎阳仓于不顾。眼下他之所以把兵马都放在黄河以南,是因为他知道东征大军赶回来的速度没有那么快。如果他能在东征军赶到黄河渡口之前打下洛阳,扣压百官的亲属为人质,则黎阳仓的粮食完全可以不要。而一旦有朝廷方面的兵马在他打下洛阳之前威胁到黎阳仓,为了维持叛军的军心与士气,杨玄感肯定派大将重兵前来拼命。
“眼下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我们没有太多选择!”长史赵子铭沉思了片刻,意见开始向李旭方向倾斜。当着众人的面,他把河南河北诸郡的羊皮地图拼在一处,在地图上将敌我双方的所有力量一个不落地标记清楚。“如果我们不强攻黎阳”他用炭块点点卫文升所处方位,就得再向西行,翻越王屋山,在渑池西侧渡过黄河,在那里与卫文升大将军共同面对杨玄感主力!”
他撇了撇嘴,不想再继续这个没意义的话题。众将士却骚动起来,纷纷表示抗议。与卫文升合作,还不如与叛军硬拼。卫大将军最擅长保存实力,跟他合作的人,往往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被谁出卖的。
“王屋山有一千多仞高,咱们牵着马,怎么往过爬!”别将慕容罗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定赵子铭的假设。以王屋山的高度,步兵翻越此山都很艰难,而雄武营现在却全是骑兵。
“扯淡,咱有本事翻越王屋山,也不翻!”张秀跳起来,大声说道。去年辽河西岸的教训在眼前明摆着,李旭和宇文士及可以好了伤疤忘了疼,护粮军弟兄们的冤魂可不愿意。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校尉李孟尝就站出来表示支持。他是辽水西岸那场三千壮士被歼灭战的幸存者之一,恨透了卫文升。虽然此刻双方都为大隋效力,李孟尝却巴不得卫文升被杨玄感给干掉。在他看来,这种时候雄武营不从背后给姓卫的下黑手,已经是宽宏大量了。爬山涉水赶过去和对方并肩作战,简直就是在犯贱找死!
“好了,好了,眼下要紧的不是抱怨,而是到底该怎么办!”李旭见众人提不出更好的建议,只好再次出言打断了大伙的议论。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郎将大人今晚的表现有些焦躁,按以前的印象,他的性子要比今天平和得多。也许是被军务给逼的,将士们理解地想,陆续站直了身体。
“我的意思是,咱们还是要偷袭黎阳!”李旭看了看宇文士及,又看了看众人,果断地说道。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探讨对敌策略。刚颁发了赏赐的皇帝陛下在等着他的回报。朝中大佬们的眼睛在盯着他这个突然崛起郎将。而叛军当中,可能就有他的授业恩师在运筹部署。
“咱们全营都是骑兵的情况,杨玄感肯定不知道!”李旭顿了顿,慢慢说出自己坚持攻打黎阳的理由,“黎阳附近的官道四通八达,即便咱们偷袭不成,也能快速远遁。”
“你干脆就直接说,咱打不过就跑!”宇文士及轻声笑了起来,话语中不再带有嘲讽的意味。也就是李旭这种出身寒微的家伙,才这么不在乎为将者之名。一击不中,转身就逃,这是草原马贼的惯用战术,而不是堂堂大隋官军应有的作为。但眼下,这个招术却非常实用。
“第一,叛军追不上咱们。第二,杨玄感从洛阳分兵来保护黎阳,就等于咱们牵制了敌军,缓解了其对洛阳的攻势!”李旭点点头,承认自己的心思再次被宇文士及猜透。这没有什么好丢人的,宇文士及天资本来就聪明过人,阅历比自己深了更是不止一点半点。
他微笑着走回主帅座位,举起令箭,一一派发出去。然后在鼓励或钦佩的目光中宣布,新的征程明天早晨开始,今晚,大伙还可以痛快地睡一个好觉。
第二天,雄武营突然加速。
大隋的官道旁边每隔百里左右都设有一个驿站。雄武营将士沿着官道狂奔,遇到一个驿站则停下来休息一次。每当大伙休息的时刻,宇文士及就带着亲兵以武牙郎将的身份,将驿站里的良马搜刮一空。而那些跑得精疲力竭,看情况跟不上大队速度的战马,则被宇文士及作为抵押,强行塞给了驿卒。
“这可是大隋军马,好好喂,等我们的后卫慕容别将跟上来时交给他!放心,本将军不会贪污你的驿马!”宇文士及笑着向驿卒交代“对了,此事你可以如实上报,我姓宇文,表字仁人。”不用亮出他驸马督尉的身份,光宇文这个姓氏就让驿卒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大批的驿马和马料被征调入了雄武营中,最大可能地保证了将士们的行军速度。
当天夜里大伙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第三天天不亮就又继续开始狂奔。很多战马在上午就脱了力,李旭命令跟不上大队的士兵更换坐骑,精疲力竭的战马则被他丢在了路边,留给担任后卫的慕容罗来收容。
下午,有些体弱的士卒也受不住了,脸色苍白,身体在马鞍上直打晃。宇文士及准许体弱者脱离了本队,集中在路边驿站中等待后卫收容。其余将士速度不减,继续沿官道向西南方疾驰。
“咱们在跟杨玄感比速度,看他打下洛阳的速度快,还是咱们杀到黎阳城下的速度快!”长史赵子铭和校尉张秀这样给弟兄们做动员。“皇上刚刚赏赐过咱们,咱们不能知恩不报。咱第一个赶过去砸了杨玄感的饭锅,这么大的功劳朝廷肯定看得见!”
“砸了他的饭锅!”士兵们哄笑着回应,泥浆和汗水流了满脸。没有人会料到他们有这样快的速度,两天以来,其他各路援军已经被雄武营拉开了二百多里。杨玄感的注意力应该全在主力那边,对这支刚刚转为府兵的小部队,他未必放在心上。
即便叛军注意到这支飞速赶来的骑兵,他们的主将也难及时收到消息。李孟尝带领斥候搜索了大军前方五里之内的范围,如果在官道上发现骑马向南飞奔的家伙,无论他是商人还是驿卒,统统拿下候审。
雄武营不准许任何人沿着官道超过他们的队伍。脚下官道是前往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