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血 +前传+番外 by:霍湮-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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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定川说话可就简洁多了,大致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做了一下总结报告,听取几个相当於部门负责人的工作汇报,然後开始战略部署,分派任务。选了几个菁英组成伏魔阵修复小组,另外加派了巡山的人手,强调他们的任务是平息山里日渐猖狂的精怪,要是发现蜃枭的踪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先斩去他的党羽,留下蜃枭一个慢慢整治。
只是马定川忽略了一点,妖王之所以是妖王,并不是靠小妖捧出来的,只他一个便能搅个翻天复地。
一个半小时後,大会解散。马定川叫张璨留下来,其余人该干什麽干什麽。我这个大闲人自然就留下旁听他们的高层会议。霁血把我今天早上的提议跟几个老道说了说,然後说可以利用观里雪藏的五彩石。
几个老头明显愣了一下。马定川皱著眉说:“女娲补天留下的五彩石早已失传了千年,观里什麽时候有这东西的?”
霁血微微一笑,拉著我往外走,那几个道士屁巅巅跟在後面。一群人绕到殿後,那里有花有草有假山。
霁血朝那斑斑驳驳上了岁数的假山一指:“这就是五彩石。”
有个老道听著便往假山前一站,扎了个马步两臂平举,就要吐气开声。霁血却一拦,看向张璨:“你来。”
张璨抓头,看看马定川又看看霁血:“我行吗?”
霁血朝他笑笑:“用醒心诀就可以,来,对著这石头。”
我有些不明白他们打什麽哑谜,马定川却好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张璨走过去,在假山前站定,右手曲起中指点在心口,闭上眼一阵默念。
假山忽然震动起来,表面出现龟裂,石灰质的外层开始一点一点剥落,露出里面五彩流光的石芯。一道霞光冲天而起,冲到至高处又漫天撒下,在高空形成一道流动七彩的透明穹顶,笼罩整个山腰。
我看傻了。这是那个连避鬼符都会画成引鬼符的马王堆弄出来的?
张璨好像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是她的杰作,瞠目结舌地直著脖子看天。边上老道们也都不吱声了。
她低头瞪著自己的手,然後看向霁血,眼里有些恐慌:“不对劲,我,我身体里好像有什麽窜来窜去。”
陈湘一步跨到张璨面前抓住她肩膀,脸上紧张:“你把我姐的身体怎麽样了?”他现在好像被踩著尾巴的猫,一有风吹草动就抓狂。
霁血拍拍陈湘,示意他冷静下来:“这也许对你来说是好消息。你姐姐似乎把自己的神识封存了下来,包括她一身的修为。”
“什麽!?”陈湘更加激动,就差没跳起来。
“上次与蜃枭正面冲突的时候我便发现它一直受到张璨肉身的牵制,所以今天顺便一试,果然不出我所料。”
原来刚才那个奇迹都是真张璨的功劳。我看向站在那里发愣的假张璨,不意外地见到她脸上的沮丧。
陈湘抓著霁血追问:“那麽说我姐有希望活过来了?”
张效仪过来拉开他:“笨牙子,三魂七魄都没了怎麽活?别说活了,投胎都不能。”
陈湘愤然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张效仪怔住,苦笑:“你小子真把我恨上了啊?”
陈湘不理他,看著霁血,咬牙一字一顿:“我一定能做到的,一定能!”掉转头,大踏步离开。
他的表情让我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陈湘!” '自由自在'
张璨突然出声,抬脚追了上去。他俩一个要拉住对方,一个死命要把对方甩开,纠纠缠缠转过墙角再也看不见了。
马王堆在想什麽?
霁血长出一口气,朝那几个还在发愣的老头说:“这五彩石的神光与伏魔阵发动时一般无二,借此瞒天过海,拖一天是一天。你们还得加紧些才好。”
老头们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霁血摆摆手:“那便散了吧。”
高级干部会议解散,最後只留下马定川和张效仪。
“……我们好像有点把事情搞砸了。”张效仪搔头。
霁血苦笑一下:“看陈湘造化了,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
马定川有些生气,拿剩下的一只手指著两个家夥:“你们可是把我儿子扯进去了,必须负责到底!”
张效仪勾住他肩膀打哈哈:“你小子自己同意的啊,别推卸责任。唉,你别紧张,紧张也没用了。你就剩下一只手,废人一个,还是相信老哥哥我,决不会亏待你儿子。”
“你……”马定川气得脸发黑。
他这说的是人话麽,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走走走,去看看那俩小子闹成什麽德行了。”张效仪说著就拖了马定川跑远,远远听见马定川很没风度的咒骂。
霁血好像有些头痛,低头揉著太阳穴。
“别担心陈湘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他有能力照顾好自己。”我扒到他肩上拿手指戳戳他的脸,“你再想著他,小心我吃醋拿刀去砍了他。”
他噗哧一笑,抓下我的手:“比起他来,我跟担心蜃枭。”
就不担心我。
我哼一声,视线落在那块五彩的石头上。
“这个除了好看之外,没有别的功能了是吧?”
霁血点点头,望著我突然就是一叹:“真真是道门零落。若在五百年前,哪用这麽被动。但愿能早些把蜃枭收服了才好。时日已不多了。”
“什麽时日?”我心头一跳。
他揉揉我头发,微笑:“今天已经是六月二十六了啊,距离九星贯日只剩下半个月。你不会已经抛到脑後去了吧?”
我恍然大悟。他不说我还真的忘干净了。
但我不明白所谓的不多是什麽意思。张了张嘴,却在看到他沈静的笑脸後乖乖闭上了。
不是不问,是不敢问。
之後几天,一切都很正常很顺利很平静。我有时候跟著霁血一起去视察工地──三清观东南西北各有一座石基,那些抢修人员来来回回忙忙碌碌,量角度插小旗什麽的,在我看来和工地没区别。看得烦了,就偷偷溜去紫竹林跟霞儿煮酒烹茶吟诗作对,好像回到与她初认识那段时间。我们很少再谈起上辈子的纠缠,就是有,也是霞儿心血来潮想起一两件新奇的当笑话讲给我听。偶尔霁血也会过来,三个人就更显热闹。下下棋打打牌──牌是我托出去巡山的弟子稍回来的,霁血和霞儿在我一手调教下已经颇为精通,上游红五斗地主有时候都能把我压得死死的。我开始考虑让人弄付麻将,把陈湘或者张璨拉来一起娱乐──兴致高的时候,霁血还会拿出竹笛吹上一曲,霞儿就跟著节拍踏起轻盈的舞步,我在边上一边喝茶一边拍手,感慨神仙般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张璨的日子就比较难捱了,每见她一次就憔悴一分,濒临精神崩溃边缘。一方面她被强制进行特训。马定川少了一只手,他那部分的作战责任自然落到张璨身上,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体,同时磨合封存在这具肉身中的法力。另一方面,陈湘也成了她的精神折磨之一。同住一间庙,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人家见面就充满怨恨地瞧著你骂你是个偷人身体的小贼也就拉倒了,偏偏陈湘好起来对她轻声细语又搂又抱,恶起来又口口声声威胁要她魂飞魄散。於是她这几天一遇到我就拉住我倒上半天苦水,我要是想安慰地拍拍她,通常陈湘就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半强制地把张璨拖走。我有点弄不懂陈湘,月前我还和张璨交往过三天呢,那时候怎麽就不见他反应这麽强烈?被蜃枭附身和被马王堆附身的张璨又有什麽本质区别?
除了时常出现在张璨身边,我也不知道陈湘最近干什麽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倒是有一次不小心迷路逛到藏经楼,看见他埋头於一堆线装书,专心得连我走近都没发现,待到注意到我了,又有些慌张地盖上书面,生怕我看到他在看什麽书。我猜想他小子不是又在研究什麽禁忌的法术想要让她姐姐重新活过来,真是偏执的可以。
而蜃枭却像是入了海的泥牛,杳无音信。霁血对著我发呆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我有时候会被他看得心慌,觉得事情总有些地方不对劲。
紧赶慢赶,重修的二十八宿降妖伏魔阵终於在两个星期後竣工。当天晚上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决定让张璨和陈湘带著我暂时离开紫霞峰,因为一旦阵势发动,霁血就无法继续待在三清观内。
第二天临走,马定川把镇山的三件宝贝给了我们,嘱咐万事小心,还颇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我知道事情不是说的那麽简单。既然大家心知肚明蜃枭是冲我来的,这回却又把我丢去外面,显然是把我当鱼饵用了。
我问霁血:“他们有把握制住蜃枭?”
霁血胸有成竹地笑:“伏魔阵并非只能守不能攻啊。”
既然他这麽有信心,我就该相信他不是麽?於是我背著辟邪剑,张璨陈湘带著紫金如意和乾坤表里图,外加一大包食物和水,三个人往隔壁山头的仙云洞进发。
半天後下了紫霞峰,隐隐听见山间悠悠锺声。掉头回望,半山腰四道光柱相继冲天而起直上云霄,一瞬间祥云缭绕紫霞漫天,给整个峰头罩上一层辉煌。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震吼。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并不响亮,但我却硬生生打了一串寒颤,这声吼唤起了我对蜃枭那种骇人的怨毒的记忆。
霁血的坚定手给了我一丝安心,我拉著他,心里求神拜佛不要给蜃枭这麽快找到我。
陈湘与张璨走在前面。有时遇上难走的山路,陈湘会拉张璨一把,但更多时候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在前面开路。我是第一次靠自己两只脚爬山,一没经验二没体力,两个多小时後腿上就有些发软,只是硬是憋著一口气,没叫前面两个停下来休息。一直憋到日薄西山,我差不多已经半挂在霁血手臂上了,仙云洞才出现在视野里。
与其说仙云洞是个洞,还不如叫仙云台。山颠上好像被人凭空削去了一块,形成一个百多平的空地,只有一边还留著面光秃秃的山壁,底下有个小山洞,深不过五米,两个人坐在里面就略显拥挤。
我一屁股坐在洞前不挪窝了,那个累的。陈湘一声不吭跑开,片刻後回来,手里捧著一堆枯枝,架在洞前拿废报纸引燃了。我闻到松木燃烧後特有的清香。
张璨从背包里掏出朱砂和毛笔在火堆周围画了一圈鬼画符,范围刚好够我们三个人穿著睡袋躺在里面。
“今晚就在这儿过夜?”我以为那些老头子至少会给我们安排一个有床睡的地方。
陈湘点点头。 '自由自在'
“直到把蜃枭引出来?”要是他一直不出来,难道我们就死守在这里白天被太阳毒晒,晚上被山风吹成人干?
张璨把睡袋都整理好,抱著食物坐到我边上,递给我一块压缩饼干。
“引出蜃枭是一个目的,另外我还有个任务。”
陈湘听了这句猛地就把头转了过来,盯了眼张璨。张璨的脸立马跨下来了,哀怨地叹气,低头啃饼干。
我不忍地拍拍她的肩,小声说:“老大,节哀啊,就当上辈子欠他的吧。”
她摇摇头,低声嗫嚅:“小猴,其实我不是觉得委屈,而是不知道该怎麽面对陈湘。我最近越来越分不清自己是马书茂还是张璨了。那天我念了醒心诀,不但唤出了一身修为,好像连张璨本身的神识也唤醒了。有时候,张璨的某些记忆不受控制的就跑进我脑子里,加上陈湘他老拿那种眼神看我,搞得我一片混乱。真他妈的……”
我愣了愣,原来她早发现了陈湘对他姐姐有特殊情结。
“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觉得挺对不起他,後来看他这麽执著又替他不值。他对我笑,我也开心,他要是恶狠狠的,我就想张璨要能活过来该多好,我不用遭这份罪。其实,挺……挺伤心的。”
这、这话是什麽意思?我听傻了。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麽接话。
她朝我苦笑:“你就当我发牢骚,听过算过。这些话我也只能对你说说,要让我老爹知道了,他非关我禁闭不可。”
晚上我躺在睡袋里一颗一颗数星星,张璨的话让我有点激动。经历了那麽多,心里已经把这两个家夥定义成超越一定界线的朋友,所以现在也不知道是在为谁高兴替谁担心。越想越睡不著,视线就落到石壁顶端高高坐著的那抹白影上。
钻出睡袋,松木堆燃著的微小火苗轻轻一颤,我一步便跨出了张璨画好的朱砂符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