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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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愣了愣,望向黎朔,黎朔又望向我,我坚决地点了点头。他一咬牙,道:“夫人,等会我大叫一声,你就抱着江公子倒在地上,我要箭毙那个毒妇!”
又向刘明道:“你别松开绑着夫人的绳子,等夫人一倒地,你就将夫人扯过来!”
我们说话的时候,主殿前,江太公夫人呆望着脚边正慢慢断气的长孙,渐渐瘫成了一团泥。她靠着殿门,放声悲嚎,“文略,娘错了,娘当初不该听信这个贱人的话,逼你娶她,都是娘的错啊!”她的悲嚎声又渐渐低下去,不停用头撞击着门框,似是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
江太公用力踢了她一脚,骂道:“有什么好哭的?!成王败寇,都是天命!”
“爹,娘,孩儿没用,救不了你们了。”江文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忽然伸手,握住罗婉手中的剑刃,眼看着他似是要扑上剑刃,我惊得险些呼出声来。罗婉也惊得猛然回抽长剑。鲜血,自江文略掌心涔涔滴下。
罗婉后退几步,看着他,面上阴晴不定。许久,她缓缓问道:“江文略,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些年,你可有那么一天或者半天,真正地喜欢过我?你、你若真的喜欢过我,我就……”
“婉妹!”紫袍青年怒喝一声,大步走下石阶,冷声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还心软不成?”
他转过头,寒光一闪,血雨喷溅,竟将江文略的右手砍了下来。
江文略惨叫一声,在血泊之中翻滚哀嚎。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了,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浑浑噩噩中,听到那紫袍青年在逼问江文略,“你下不下令投降?!再不下令,我砍断你另一只手!”
刘明将我一推,颤声高喊,“慢着!青瑶夫人抓来了,你们不能杀公子!”
血泊中的江文略猛然抬头,满面惊骇地望着我们。
所有人都转过身来看着我们。
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浑身颤栗,刘明在我身后高声道:“二少夫人,您误会公子了!确实是公子命我们将沈青瑶骗来的啊!”
罗婉双目圆睁看向我,惊讶过后,狂喜与妒恨交织在一起,让她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扭曲。她仰头一笑,“沈窈娘!没想到今生今世,我们还能够再见面!”
她刚走出两步,紫袍青年一把将她拉住,道:“小心有诈!”
我们逐步走近,距离江文略已不过十余步之遥。我与他的眼神,电光火石间交汇。他神情似悲似喜,挣扎着站起来,急挥左手,点住左臂数处穴道,断腕处血流稍止。
罗婉在寒风中大笑:“管你们是不是有诈,沈窈娘,你既然来了,就休想再活着出去!你放开她,让她自己滚过来!不然我马上杀了江文略!”后面几句,却是向刘明说的。
刘明犹豫片刻,只得将我一推,我一步一步向罗婉走近。眼见隔江文略只有数步距离,正要将罗婉引开,罗婉已握着剑,直向我砍来!
江文略怒吼一声,如一道青色的闪电般急冲过来,将我撞开数尺远,罗婉这一剑,便深深地自他面上划过!
“文略!”我失声惊呼,扑到他身上。他倒在地上剧烈颤抖,用低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青—瑶,你……为什么……要来……”
我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死死地伏在他身上。
罗婉看着我们,冷笑一声,“沈窈娘,当日没能烧死你,今天再杀你也不迟!”她举起手中长剑,紫袍青年却一把将她的手握住,喝道:“不能杀她!”
“为什么?!”罗婉厉声道。
紫袍青年急道:“这个女人,杜凤看得很重,若让他知道是我们杀了她,将来我们还有立足之地吗?!”
罗婉一愣,用力挣扎,“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
“夫人!”就在这个时候,黎朔发出一声怒喝!
我本能地挣开绳索,抱住江文略,在地上连续数个翻滚,刘明等人急速冲向我们。
刹那间,数支长箭如流星般射来,“嗖嗖”划破夜空,罗婉一声惨叫,喷出一蓬血雨,倒在紫袍青年的怀中。
与此同时,有人发出了尖锐的哨音!
刘明等人将我和江文略扶起,迅速往后撤,殿前的青陵军发声喊,围攻过来。就在这时,楚泰等人齐齐在旁边的屋脊上冒出,拉弓搭弦,箭落如雨,将青陵军逼得只能往后退。
紫袍青年双手一松,罗婉软软地倒在地上,他怒喝道:“追!”
怒吼声响起,殿门前的江太公猛然跳起,扑向紫袍青年,将他撞翻在地,紫袍青年痛声大呼,却是被江太公死咬住了他的耳朵。
青陵军忙去拉扯,顾不上追赶我们,得了这点空隙,我们终于退到了假山边,冲向王宫的侧门。
与此同时,王宫内火光四起,宫门外杀声大作!
奔出十余步时,我下意识回了下头。
漫天的火光将主殿照得如同白昼,江太公满嘴鲜血,死咬不放,紫袍青年反手一剑,正深深刺入他的肋下!
殿门前,江太公夫人仍在用头撞击着殿门。
罗婉则倒在地上,三支长箭,深深地刺入她的背脊!
我再回过头,江文略正趴在刘明的肩上,已昏迷了过去。
我在心底暗叹一声,随着刘明他们向王宫侧门奔去。
尖锐的哨音是发起攻击的信号,蒙俊已如约定,命永王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青陵军全集中在正门处抵挡,侧门没有太多的人。
楚泰等人箭弩开道,黎朔又如展翅大鹏般冲向守军一顿砍杀,招式简单,却一招一个人头,吓得守卫们四散而逃。
熊熊火光中,我们终于逃离了永王的王宫。
城内已经大乱,我命刘明迅速赶往王宫正门,找到蒙俊,就说江文略已经救出,永王已经殉难,命他们继续剿杀青陵军,为永王报仇。
青陵军人数不少,永王军要想剿灭他们,绝非一时之功。
这点时间,足够我们趁乱逃出东州了。
我们和燕红她们汇合,由淮河乘船入海。
从此海阔天空,再无牵挂。
己巳年冬,永王军内乱。罗弘才在树达叛变,嗣王被困,派人突围,向盟友洛王军首辅大将军杜凤及益王蔺不屈求助。
杜凤、蔺不屈援救不及,嗣王在一步峡被罗弘才割下人头。杜凤赶到,击溃罗弘才,罗弘才横刀自尽。
与此同时,罗弘才的女儿罗婉在东州发动叛变,永王、永王妃、永王二子及一众江氏族人,都死于叛乱之中。罗婉又被永王军剿灭。
永王军群龙无首,经众将领商议,齐齐归顺洛王军。
杜凤以宽仁为怀,除首逆罗氏外,罪不及他人,迅速平定淮东局势。
同年冬,青瑶夫人携洛王抵达珐琅城,洛王病重,又不堪长途劳累,在抵达珐琅城三天后便不幸夭亡。
青瑶夫人思子成疾,加上水土不服,五天后也撒手人寰。
青瑶夫人临终前,遗命首辅大将军杜凤接掌王位,并在遗书中拳拳相托,叮嘱杜凤要爱民如子,选贤任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同时请杜凤为天下苦命女子张目,废除各地宗祠之私刑。
洛王军左将军徐朗扶着洛王及青瑶夫人灵柩,回到熹州。
青瑶夫人一代女中豪杰,有遗爱于民,灵柩入城时,万民同哭。首辅大将军杜凤更是抚棺痛哭,数度晕厥。
左将军徐朗、右将军狄华,率洛王军全体将领,在青瑶夫人及洛王灵柩前恭请杜凤速即王位,以平定大局,杜凤坚辞不受。
正僵持不下时,益王蔺不屈忽然驾临熹州,向世人宣昭,杜凤实乃当年蒙冤下狱、惨遭昏君灭门的小淮王杨殊。当年萧后冒死求情,哀帝留下小淮王一命,将其关入黑州大牢里,怕被淮王旧部得到风声,密命狱监官为其改名换姓,以“杜凤”之名关押。
哀帝死于乱民暴动,三千羽林军救出当时也蒙冤下狱的蔺不屈,放了一把大火,小淮王来不及逃出,危急之时,鸡公寨大寨主卫老柴率部赶到,将小淮王救出。
小淮王感怀亲人皆亡,不愿再提身世,又感念卫老柴救命之恩,便留在了鸡公山,隐姓埋名,先助卫老柴,后辅佐青瑶夫人及幼主,立下赫赫功勋。
杜凤多年来不愿提及自己皇室正统身份,皆因感恩于卫老柴及青瑶夫人,心甘情愿辅佐幼主。
可此时洛王已经离世,卫氏一支再无遗嗣。益王蔺不屈苦劝,众将领叩首拥护,熹州民众上万民书,杜凤仍然坚辞不受。
益王蔺不屈深明大义,昭告天下,愿意率部归顺杜凤。
最后在众人一力苦劝之下,为天下统一、四海安宁计,杜凤终肯即位,恢复其杨殊的本名,于庚午年二月正式登基为帝,定都熹州,改国号为齐,年号贞兴,史称齐太祖或贞兴帝。
同月,贞兴帝立蔺氏为后,封蔺不屈为威武侯。
谨守青瑶夫人临终之遗命,贞兴帝登基之初,便颁法令,严令废止各地宗祠之私刑,有擅自将失贞女子处以火刑者,送有司严办。同时命礼部在全国各地为青瑶夫人和洛王修建长生祠,香火永继。
齐国贞兴二年,贞兴帝亲送青瑶夫人及洛王灵柩回洪安,以皇室之礼,葬于洪翠山陵寝之中。
尾声
和煦的阳光,轻扬的波涛,令我很快就闭上了双眼,迷迷糊糊之时,鼻尖麻痒难当。我仍装作熟睡的样子,待早早忍不住笑了一声,我猛然伸手,将他抱入怀中,双手呵向他的肋下。
早早笑得拼命扑腾,带得我的身子也倒向船的一侧。小舟哪经得起我们这般摇晃,竟翻了过来,反扣在海面。
我笑着游向岸边,躺在沙滩之上,许久,仍不见早早从水里钻出来。
我也不急,两年下来,这小子的水性,连黎朔都要自叹弗如。
听到岛中山峰上隐隐传来钟声,我站了起来,悠悠然道:“今天云姑姑做了烤鸭,去得晚,黎伯伯他们可就全吃完了。”
哗啦一响,早早从水里钻了出来,如青鲤一般灵活地便游到岸边。我伸出手,他却不让我牵,鼓起腮帮子道:“楚伯伯说我是大小子了,还要娘牵着走,太没出息!”
我卟地一笑,骂道:“那你晚上还要赖着和云姑姑一起睡?害得刘叔叔只能睡地板。”
他小脸腾地红了,不再理我,撒开脚丫子向前跑。
洁白的沙滩上,他小小的脚印延伸向前,我微笑着踏上他的脚印,慢慢地向前走。
云绣在厨房忙碌,我问道:“文略今天怎样?”
“今天似是精神挺好,我送饭去时,他还和我说了几句话。”云绣兴奋道。
“蓝医正说得对。”我叹了声,道:“时间一长,他会慢慢恢复的。”
断腕毁容之痛、丧亲灭族之仇,能完完全全放下的人,只怕没有几个。他坚强地活了下来,但心底的伤痛,却非短暂的日子可以抚平。
刚走至小木屋外,便听到屋内早早和江文略的笑声。
我心中一动,在门外停住脚步。
“爹,江晏是什么意思?”
“江晏,就是你的名字。”
“姓江我知道,爹也姓江,可为什么叫晏呢?”
“晏者,安宁、平静。河清海晏,大德宽仁。”
“可这个字好难写。”
“慢慢来,你写得好了,我就带你去黑龟崖钓鱼。”
“真的?!”早早惊喜大叫,转头间见我站在门外,放下笔,跑了过来,兴奋地笑道:“娘,爹答应带我去黑龟崖钓鱼!”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道:“那晏儿得赶紧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不然爹就会反悔了。”
他立马跑回桌前,神情认真地拿起羊毫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他的名字。
江晏。
站在小木屋外遥遥望去,可以看到沙滩上,一群孩子正打得热闹。
我摇了摇头,笑道:“云绣家的敏丫头,倒真不知会有哪个小子前世欠了她的,今世要来还债。”
江文略站在我身旁,轻声道:“也许是她前世欠了那个小子的,今生来还债。而那个小子呢,又在这一世心甘情愿地欠下她的债,下辈子再还给她。这么生生世世,她和那个小子,永远都在一起。”
“是吗?”我欣喜地看着他,两年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的话。
最初的半年,他一直昏迷不醒,不管我们怎么想办法,他仍没有醒过来。打听到中原大陆已经是大齐盛世,刘明悄悄去了一趟墨州,上了小度山,将蓝医正秘密请来。
蓝医正夫妇赶来,蓝夫人抱着昏迷的江文略痛哭一场。我这才知道,她当年是陈国宫廷中的画师,虽然没有教过狐狸,却经常看到他的画。我送给蓝医正的那幅画,画风虽改变较大,但某些运笔及写字的习惯却没有改变。她认了出来,告诉了江文略,江文略后来再去查狐狸的底细,才确定了他就是当年的小淮王。
倒真不知是我们江沈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