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医-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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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软满脸是泪的当归道:
“快去把先生找来!”
心理建设没有完全做好的医徒在遇到自己亲近的人病危时,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慌乱,因为他知道疾病的可怕性。
“快去!”阿依的厉喝终于让当归回过神,转身撒丫子就跑。
阿依深深地吸了口气,老爷子年纪大了,病了很正常,她之前那么拼命地学习,不要紧的,一定能撑到先生赶过来。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静下心来,闭上眼,手搭上老爷子青筋凸起的脉搏。脉弦滑数,口唇红干,舌僵而红绛,苔黄厚干焦,膝肘僵硬,间有抽筋,喉间伴有噜噜的痰声。她几乎第一时间就可以判断此是脑卒中症,既脑中血管突然破裂的急症,属肝风内动,痰淤阻塞清窍。
风、痨、臌、膈四大疑难症中,风居首位,凶险,且致死率极高。
阿依的心里越发慌张。
“是脑卒中。”她沉声开口,想用这样的语气压抑住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帕子缠住手指伸进他口内清除呕吐物,以防堵塞气道,她竭力平肃下面色,吩咐,“小枣,去取安宫牛黄丸,再煎小续命汤。”
“是!”六神无主的小枣仿佛从这沉稳的声音里找到主心骨,她的镇定让他不由自主地信服起来,抹着泪转身就跑。
阿依取出三棱针,深呼吸,先重刺十宣,十二井,又致双足趾尖出血,以刺激末梢神经,减轻脑压,又用毫针强刺素髂,人中,内关,足三里,丰隆,涌泉,由上而下,重刺健侧,引血下行,希望能促使老爷子意识苏醒。
第六十八章 尴尬
小枣从外边奔进来,大声道:“解颐,安宫牛黄丸来了!”
“解颐姑娘,孙老爷子怎么样?”秦逸的小厮田七跟着跑进门,蹲下来说,“逸少爷已经服药睡下了,没三四个时辰不会醒,我虽懂得不多,以前也跟着少爷在药堂帮忙过,要我做什么?”
他突然闯进来,焦急的嗓音在静室内过于刺耳,差点将阿依紧绷的神经扯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平复下来,继续施针,平声回答:
“小枣,小续命汤!田七,帮我把药化开!”
小枣这才想起还有续命汤要准备,慌忙跑出去。田七点着头,麻利地将丸药用水化开递给她。
老爷子仍在昏迷,不可能自己服药,脑卒中昏迷的时间越久后遗症越大,身为大夫若是半身不遂浪费了高超医术,老爷子会哭吧。阿依凝眉,努力撬开老爷子的嘴,一把年纪了偏偏牙口奇好,她尝试用汤匙将药汁送进他牙关紧闭的嘴里,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不行啊,老爷子昏着,根本喂不进去!”田七见状越发紧张,焦躁地说。
阿依眉头紧锁,沉声道:“去拿葱叶来。”
《备急千金翼方》曾有关于用葱叶为昏迷中的病人喂食的描述。
田七慌忙应下,跑去厨房拿了一大把葱叶回来,却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因为阿依已经极“心狠手辣”地将老爷子宝贵的门牙给折断了。指尖上还沾着血,他忽然从这个姑娘面无表情的脸上感觉到一丝惊悚,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葱叶!”她伸手,肃声说。
田七赶紧递给她,阿依扶着老爷子的头,将葱叶插进他的口中,含了苦涩的药汁顺着葱叶送进去,就在她以为这样一定会顺利时,昏迷中的老爷子却狠狠地被呛了一下,面色霎时紫胀起来,呼吸越发困难,病情竟比刚刚更恶化了!
田七吓得妈呀一声,阿依心脏重重一沉,指尖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前糟糕的状况让她怕得有种想哭的感觉,喉咙梗得难受。命令自己不能慌乱,她再次深深地吐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了下,伏趴在老爷子的喉间,果然听见里面隆隆的痰声。
“给我麦秆。”她绷紧唇角说。
田七点头应下,转身跑出去四处找麦秆。
阿依知道这样做很恶心,生理上也无法接受,可不说孙老爷子是她身边的亲近之人,作为一名大夫,救人时她必须放弃自己的喜恶。将麦秆插进老爷子的嘴里,闭上眼睛,用嘴将卡在他喉间的一口浓痰吸出来,在田七愕然的目光里吐在帕子上。
根本没有漱口或觉得恶心的工夫,她急忙端起药碗,将浓浓的药汁给他喂进去,又将半丸化开,让田七用棉枝为老爷子频频点舌。
施针的手法比先前稍轻,此时的阿依双腿早就跪麻了,鼻尖上凝着汗珠,依旧屏息不敢乱了针法。小枣端着煎好的小续命汤狂奔而入,阿依接过来再次用葱叶把药灌进去,并以药液热敷在老爷子的前后胸腹。
抢救所用的时间并不长,阿依却觉得仿佛用掉了一辈子,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秦泊南匆匆进门,也无暇顾及她,半跪在地上查看老爷子的脸色,沉声问:
“怎么回事?”
“我判断是脑卒中,已经用三棱针和毫针刺穴,安宫牛黄丸一粒内服,半粒点舌,也用了小续命汤。”阿依绷紧表情,口齿清晰地回答。
秦泊南简单查看了老爷子的情况,取出针囊。
阿依跪坐在一旁,望着他有条不紊的施针手法,丝毫不乱的镇定表情,因为他的到来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又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窝气。她忽然觉得,无论她怎样努力都不及他的一片指甲,她明白他与她是云和泥的差距,他的实力遥不可及,可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管她怎样刻苦她永远都是一团泥?
直到秦泊南肯定孙老爷子没有生命危险阿依才放下心,垂头坐在门阶上,头昏脑涨,疲惫不堪。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她微怔,抬头,入目的是秦泊南温煦的笑颜,他的微笑常带着能够抚慰人心的魔力。
“吓到了吗?”他坐在她身旁,笑问。
阿依垂头静默了良久,啜了口茶,淡道:“若老爷子出事,我就真吓到了。”
秦泊南一笑,大手抚上她的头,揉乱她的发:
“你今天做得很好,以老爷子的年纪突发脑卒中非常危险,多亏你果断处理才能捡回一条命,你比我第一次强多了,我第一次救治的是一个突发羊癫疯的人,当时差点吓昏过去。”
阿依眸光晦暗,推开他的手,低声道:
“先生就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面对病人时不够冷静,竟还有工夫想恶心不恶心的问题,虽然施针时没有出错,却一直手抖得厉害,老爷子没有危险那是先生努力的结果。之前我自以为学会了诊脉和针灸就能做一个大夫,可今天才知道我差得远。我明明说过想成为像先生一样的大夫,可我突然觉得我这辈子都及不上你。”
秦泊南发愣地望着她沮丧的侧脸,半晌,扑哧笑了:“医者懂得反省自身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不过解颐,你究竟为什么想成为像我一样的大夫?”
阿依微怔,脱口回答:“因为想治病救人。”
“很好。”秦泊南欣慰地笑笑,抚摸她的头,“只要你时刻记着这个目的,就能成为一个好大夫,或许我没说过,你在医术上非常有天赋,而且这次的确是因为你抢救及时老爷子才能脱险,若不是事实,我才不会说这种无聊的谎。”
阿依心中温暖,望向他。
“当然了,就算你再有天赋,要超越我是不可能的。”他笑眯眯道。
阿依眉角一抽:“先生,你现在的表情真让人生气!”
她这表情极有趣,秦泊南笑得更欢,忍不住捏捏她粉嫩的脸:
“你生气时也挺可爱的!”
阿依微怔,感受到他指尖的粗粝,心脏一个滑跳,忽然不会呼吸了。
她诧楞的表情让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一阵狼狈,讪讪地松手,别过头去。
明月静好,气氛却诡异地尴尬起来……
第六十九章 一起去乱葬岗
第二天夜里孙老爷子才清醒神智,脑筋很清楚,虽然日后可以勉强行走,但因为后遗症手脚活动很不灵活,想再看诊是不可能了。他有两子一女,无人从医,次子在外地种茶,长子虽在帝都经商却只来探望过一次,老爷子不爱回家去,秦泊南亦没让他回去,依旧在原来的房间里做康复治疗,由小枣照顾,阿依协助。
林雅屏没有再寻死,安静地痊愈了,之后便提出要带领弟妹回父母的家乡去。她虽说要结清药费,秦泊南却没收,还让人帮她联系了同路的商队送他们一程,林雅屏自是感激不尽。
入秋后天气依然炎热,阿依出诊归来,却见秦逸正在药堂里火大地教训又配错了药的秦俊,两人现在同在庞三胖手底下实习,同是大少爷,摩擦不断,秦逸本身是个暴脾气,秦俊的性子又软得像年糕,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们都非常不合。
“你回来啦。”芳怜淡定地无视着吵架画面,道,“不是说了林雅屏他们今天走,你怎么还出去了,好歹白送人家一百两,至少也给个机会让他们道谢,他们临走前一直在找你。”
“我又不是为了让他们感谢我。”阿依淡答。
“你还真高尚。”芳怜眉角一抽。
“你的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我。”
“这是他们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林雅屏亲手绣的,说虽不值钱,但谢谢你了。”芳怜递给她一只用来装毫针的针包,大红缎子,上面绣着吉祥平安的花纹,绣工活泼,针法细致,色彩清雅。
“好鲜亮的活计!”阿依诧异地接过来,惊叹。
“你没听说?林家以前是开绣楼的,林雅屏做姑娘时可是帝都有名的刺绣好手,能得她的手艺也不是件容易事。”
阿依一怔,顿了顿,唇角勾起,轻喃:“什么嘛,原来有本事可以好好活下去啊!”
芳怜望着她柔和起来的眉眼,扬眉,没有自觉地亦温和了表情。
“大哥,堂哥,你们在做什么?”温软的嗓音终于终止了秦逸的怒喝,然后兄弟俩分别与才进门的秦无忧擦肩而过,愤愤地分道扬镳。
药堂里总算清净了,大家均舒了口气。
“大姑娘来得真及时呢。”芳怜搓着药丸说。
秦无忧一直不太会和性格古怪的芳怜相处,闻言讪讪一笑,拉住阿依的手说:
“解颐,明日母亲要和大伯母、三婶去慈安寺进香,堂姐堂妹也去,我不想去,可无瑕要去参加宴会,我不去不行,我问过父亲你明天休息,陪我一起去吧?”
“我明天没打算休息,而且三老爷家的姑娘们我也不认得,再说二太太……”
“母亲已经答应了,一起去吧,堂妹们你不必理会,你来陪我。听说慈安寺周围的茉莉花开得极好,我们一起去看,慈安寺的素斋也好吃,回来时我再买一品斋的点心谢你。”
“大姑娘,伯爷叫你过去。”薄荷进来通报。
秦无忧答应一声,拍拍阿依的手:“明早我去找你,就这么说定!”说罢,生怕阿依继续拒绝似的转身就走。
阿依满头黑线,芳怜嚼着甜草根说:
“你还挺受喜欢,大姑娘性子温软,很少亲近人。”
“芳怜大姐,明天一起去吧!”
“我才不想去照顾大小姐,你小心,三老爷家的两位比二姑娘更泼辣。”
阿依头疼地叹了口气。
黄昏时分,阿依正往后门走,忽然,一个纸团从二楼掉下来砸在她头上。她微怔,向上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抹胖胖的背影,那身影便消失在了楼里。她好奇地将纸团打开,顿时惊叹地瞪圆了眼睛,这竟是一幅《兰竹图》,遒劲中出姿媚,纵横外见洒脱,工笔缜密,秀逸潇洒,颇具清幽之趣。
还没看完,一只胖手气愤地夺过去,戒备地瞪着她。
“俊少爷!这是你画的?画的真漂亮!”阿依赞叹道。
秦俊一愣,长久以来被否定的东西终于被承认了,他心跳微顿,尴尬地挠挠头,小声确认:
“真的漂亮?”
他总是唯唯诺诺的很少说话,能这样交谈很意外,阿依重重点头:
“真的!我虽不懂什么,却见过竹子,画得像真的一样!俊少爷这样会画画,我都没听说!”
“因为母亲不喜欢,不许我画。”秦俊垂下头说。
“为什么?画得这样好,不画多可惜!”阿依脱口而出,顿了顿,又觉自己太冒失,捂住嘴讪讪道,“我太放肆了,俊少爷勿怪,那我就先告退了!”说罢屈了屈膝,转身快走。
秦俊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又垂头看向皱皱的画纸,轻叹口气。
一辆朴素的马车正停在百仁堂后门,阿依借住小跑的惯性一跃而起,跳上马车,掀开竹帘钻进去。坐在车里的秦泊南感觉到车体一阵剧烈的摇晃,无语。阿依刚在他对面坐定,阿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