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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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垂青,赐封官爵。但此事却丝毫不能令我振奋。只因我心事未了,年复一年份心抑郁,情结于中,竟无法觅得片刻慰藉的良方。”说罢,故意以手拭泪。此人年方二十七八,正当鼎盛之年,英姿勃发。玉曾夫人听后,摇头叹息:“这些贵族子弟真不像话!世界广阔,任他们驰骋,而他们却拿此不当~回事,只管在风月场上消磨岁月。我家太政大臣倘若在世,我的几个儿子恐怕也会沉溺于其中,不思进取。”她的两个儿子虽升任为右兵卫督和右大养,但都未能升任宰相,为此夫人心中恢决不乐。就年龄而论,她那已住头中将的三儿子藤侍从也算是升迁得快的了,然而总不及其他公子早达。玉莫夫人为此焦虑。
…
第四十六章 桥姬
却说有位众人早已忘记了的老年亲王。其母也出身名门望族。他幼时本有望作皇太子,只因后来宫廷纠纷突起,使他遭到厄运,最终落得一无所成。其九族亲戚后援之人,悲愤之余,皆借故出家为僧。这是子在官场与家族全失去了依靠,陷入孤苦困境。他夫人乃为前代某大臣之女,回想先前父母对她的厚望,而今落得这般困顿,常常于悲痛忧伤中度日。然而夫妻恩爱,彼此信赖,使他们得以相依为命地活下来。
惟有所憾的是,二人结婚多年,尚无子女。亲王常叹道:“这寂聊的生涯中,倘能有个可爱的孩子,倒能添一点情趣。”天遂人愿,不久果然喜得一漂亮的女公子。亲王夫妇宠爱有加,尽心竭力地抚育。不久夫人又怀上身孕。众人祈愿此次生个男儿,不料又是一女公子。夫人产后调理不慎,一病不起,日渐严重,最后竟命归黄泉。亲王遭此丧妻之痛,茫然不知所措。他想:“我所以在此重重苦痛之中苟活到今,全因不忍离此娇妻,如今留我一人于世,抚育这两个女孩,不独痛苦良多,便是外间闻得,因身份关系,也有伤体面。”便想乘此机会,了却出家夙愿。然而两女孩孤苦无依,岂能忍心丢下她们,因此踌躇之中,又过了许多朝朝暮暮。其间两女公子日渐长大。出落得美丽可爱。亲王朝夕以此慰藉自己,不知不觉地度送岁月。
两女公子中,侍女们不喜欢二女公子,她们愤愤地说道:“哎!生辰多不吉利啊!”不肯尽心照管她。但夫人弥留之时,昏迷中尚念念不忘这孩子,对亲王也只留下一句遗言:“惟愿疼爱这可怜的孩子!”亲王认为:这孩子虽命定生于不祥之时,但毕竟是我的孩子。况且夫人又是如此疼爱,弥留之际还挂念于她,嘱我好好照管呢。如此一想,便更加疼爱这二女公子。这二女公子出奇地秀丽动人,几乎让人疑心此是异兆。大女公子娴静优雅,举止大方,其高贵气度是她妹妹难以企及的。在亲王眼中,两人各有千秋,因此一样地疼爱。然而世道艰难,诸事皆不如意、年复一年,家道终见衰落。仆从诸人见已再无兴旺,便逐渐散步_二女公子刚出生母亲就去世了,亲王在悲痛忙乱中,所请乳母又不如意愿,不久便辞去。其时二女公子尚年幼,全由亲王亲自抚育成长。
亲王的宫哪本来宽敞富丽。其池塘、假山等,犹有昔年之貌。然而终是日见荒凉了。亲王寂寥之时,便到此怅然远眺。家臣中已没了干练之人。庭院无人照料,杂草丛生,日见丰茂。屋檐下的羊齿植物四处蔓延,长势正佳四时花木:春之樱花,秋之红叶往昔与心爱的人一起玩赏,甚慰郁怀。而今却孤独一身,惟有寄怀于家中佛堂内的装饰,早晚诵经礼佛。他常想:“既被二女牵累,不能偿我夙愿。此属意外之憾,然亦前生命定。岂能违天续弦,一如俗人呢?于是一年一年越发超尘脱俗,淡泊如得道高僧了。自夭人逝世以来,即使偶有戏言,也不作续弦之想。别人劝导道:“固执若此,又何必呢?人已逝去,起初固然哀思无限,但时目既久,哀思自会渐渐消失,何不暂弃往事,再娶一位夫人,让生活重新开始呢?也好使这荒凉的宫邪,重现生机。”诸如此类的话,说了许多,又屡屡前来作媒。但亲王丝毫不为所动。
亲王每日除了诵经念佛,全副心思都在两个女公子身上,常与她们戏要逗乐。看着她们日渐长大,便教她们弹琴、下棋、写诗、作画。在各种活动中细细体察她们各人的品性。大女公子沉静端庄,思虑深远。二女公子则天真大方,娇羞之态惹人怜爱。两人各有其美。春日里,云淡风清,亲王见塘中水鸟谐游和鸣之状,念及夫人,叹息不已,便教两女公子练琴。这两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弹出的琴音甚为美妙。亲王甚为感动,噙泪赋诗道:
“比翼水鸟相依偎,雄影独怜雌侣离。”真叫人伤心啊!”吟罢举袖拭泪。这位亲王原本眉清目秀,兼之多年来修行辛劳,体态略显消瘦,倒反见卓然优雅了。为了方便照料孩子,他常着便服,其无羁缚之态亦极俊美,令见者暗自叹羡。大女公于神态从容地移过砚台,在上面随意写画着。亲王递过一张纸道:“写于此处吧。砚台上不宜书写。”大女公子腼腆地写了一首诗:
“慈父恩深育成长,雏鸟命对失母亲。”虽非特别佳作,但那时读来倒亦令人动情。从笔迹可见其前途无量,但这诗写得稍有些费力。亲王对二女公子道:“妹妹也随便写点吧?”妹妹年纪更小,思忖良久才写道:
“倘无慈父育,巢卵不能孵。”日子就这样如流水一般地逝去。虽略显清苦寂寥,却也亲情融融。在亲王的悉心抚育下,两位女公子出落得貌美如花。八亲王更将她们视为掌上明珠。他经常手执经卷,一边念诵,一边教女儿唱歌。他教大女儿学弹琵琶,二女儿学弹古筝。她们年纪尚幼,却常练习合奏,弹来音节和谐,美妙悦耳。
八亲王的父亲桐壶帝和母亲女御都早已仙逝,没有显贵之人抚育,故从小未能深研学问;至于立身处世之道,就更无从学得了。这位亲王是贵人中至为娇生惯养的,颇类女流。是以那些祖传财业与外祖父大臣给他的遗产,虽样样齐备,不计其数,却皆损耗殆尽。只是还残留了一些珍贵的日常用品。而他又未能结识知心朋友,故生活十分枯寂无聊。便从宫中召来那些最擅管弦的乐师,和他们整日沉浸于研习管弦之乐的闲情逸趣之中。从小到大,天长日久,便培养了卓越的音乐才能。
他是源氏的异母弟,称作八皇子。当初,朱雀院的母后弘徽殿太后阴谋凭自己的威势,废冷泉而立他为太子。经过一番争斗,终究没有成功,倒受了源氏一派的排挤。后来,源氏一派权势渐盛,这八皇子就愈发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近几年来,他已变成一个高僧,到如今则弃一切凡俗之事。在此期间,八皇子的宫邸突遭火灾。遇此天灾人祸,心情更加颓废。京中没有适当住宅,幸而宇治地方尚有一座不错的山庄,逐举家迁入。虽已抛却尘事,但每念及此后两地永隔,终难免黯然神伤。这宇治山庄坐落在宇治河岸上,接近鱼梁。在此静心礼佛,目是木太适宜,然亦无可奈何。虽有春花秋叶与青山碧水聊慰愁怀,但八亲王迁来之后,整日哀叹,颓唐之状尤胜于前。时时想起死去的爱妻,道:“囚闭在这深山之中,远离红尘,再没有故人相依了!”曾赋诗云:
“斯人化烟尽作尘,何须莫然留残身?”回首往事,便觉余生再无趣味了。
这处所被重重山峦隔绝,远离京都,并无一人前来访问。除了为山在服役的那些形态怪诞、庸俗不堪的山农、樵夫、牧子之外,很少见得其他人偶尔出入山庄。八亲王心中的愁思,象萦绕在山巅的朝雾,暮去朝来,永无消散之日。其时,这宇治山中恰住着一位道行高深的图梨。这阁梨博学多识,佛门声誉亦高,但难得被召进宫中参与佛事,便一直在这山中过着闲适的生活。八亲王所居山庄与阁梨住处较近,他在闲寂的生涯中研习佛道,常就经文中的疑难之处向阁梨请教。图梨也尊敬八亲王,常来拜访他。他对八亲王近来所习佛经作了精到详尽的阐释。八亲王更感这人生的短暂与无味,便掏。心置腹地和他谈话:“我心已经登上蓬台,升入了极乐世界,安住在高洁绝尘的八功德地中了。但因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终不忍迥然出家。”
这阁梨对冷泉院也很相知,常去伺候他研习经文。有一次入京,顺道赴院拜见,冷泉院象往常一样正在诵读应习的佛经,便就疑难之处请他赐教。阁梨借此机会提及八亲王,说道:“八亲王对内典深有造诣,实乃大智大慧之人!上苍让他降生人世,恐是专为前世佛缘吧!他奔绝尘世,一心礼佛,对佛道的虔诚绝木亚于有德高僧。”冷泉院说:“他仍未出家么?此间一些年轻人,呼他‘在俗圣增’。真是可钦可叹之人呢!”当时宰相中将蒸君也在旁伺候,听得这些谈论,便暗自思忖:“我也何尝不是把这人世间的炎凉事态看了个透?!正为虚掷光阴,浪度时日而悔惜。虽有心诵经习佛,只是不敢将心迹公示于众。”又想人亲王虽身处俗世而心为圣增,不知其内心究竟如何感想。便细心聆听阁梨的话。周梨又说:“出家之愿,八亲王早已有之。闻得他难下决心之缘由,先为繁务羁缚,而今则为了两个失去母亲的女儿。他正为此而愁虑满怀呢。”这阿阎梨对音乐亦颇喜爱,又道:“再说,那两个女公子的琴筝弹奏技艺也颇为卓越,那琴筝合奏的优美旋律和着宇治河的波声,妙不可”言,恐能与那飘离天宫瑶池的仙乐媲美呢!”对阁梨这如古风一般的赞叹,冷泉院报以微笑,说道:“生长在这等圣僧之家的两位女公子,似应木请俗务,岂料竟独擅音乐,实在难得。亲王既为不忍抛舍她们而忧烦不已,倘我能比他更长地留在这世上,不妨交托与我吧!。这冷泉院是桐壶院第十皇子,乃八亲王之弟,他想起了朱雀院将三公主托付已故六条院主这事,很想这两位女公子能做他的游伴。黄君则没有这种心思,他想看一看八亲王静心修佛的情状,故而思谋着要前去拜访。
阿阁梨归山时,蒸君嘱他说:“我必当入山相访,向八亲王请教佛法。请法师为我通报一下吧。”冷泉院遗使人山,向八亲王传言:“闻得山居之不尽雅趣,深为喜慰。”又赠诗道:
“厌弃尘俗慕深山,层云阻隔失君颜。”
阿阁梨领着冷泉院的使者前去拜访八亲王。如在平日,平常之人来造访这僻静清寂的山庄,也是罕见之事,今日忽有冷泉院的御使来到,真令人惊羡不已。众人都非常欢迎,八亲王还拿出当地的美味异撰款待贵宾。八亲王的答诗为:
“身离尘俗心未安,暂居宇治试修掸。”诗中在佛道修行方面的措辞甚是谦逊。因此冷泉院看了八亲王的答诗思忖道:“八亲王还挂念着尘世呢!”觉得他甚是可怜。阿阁梨将中将蒸君心向佛门之事告诉八亲王,说道:“蒸中将曾对我道:‘我自幼即企盼学得经文教义。只为公私繁务所羁,日推一日,蹉跎至今。此身本无甚祈求,为了尽心礼佛,虽深锁寂山,亦在所不惜。然而终是决心难下。今闻皇叔已深入佛门,大智大慧,心甚倾慕,定当前来请教。’他请我代言,诚恳之态溢于言表。”人亲王答道:“大凡看破红尘之人,皆因自身遭逢祸患,觉得在这世上再无美好和希望可求。失去生存之趣,万会立志以夺门为归宿。今黛中将正当盛年,凡事称意,并无何等憾疚之事,却自小一心向佛,以为后世修福,真乃难得之事。像我这样的人,命定当罹难而厌世,则极易受佛导引,自然能遂静修之愿。然又恐残年不多,未至大悟之境便告终结,以致前尘后世均无着落,深可叹惋。故中将欲请教于我,叫我如何敢当?我当以先悟之佛反视之耳。”此后两人书信不断,蒸君便亲来相访。
黄君看过八亲王的居处,觉得眼前所见比耳闻的情形更为清寒贫陋,他生活的一切环境,皆与他想象中的草庵一样简陋不堪。既为山乡,总有与人的悠闲之趣相得益彰的秀美胜景。但此地水波之声太响,令人心烦意乱。晚间风声凄绝惊心,难以安寝。学道之人居于此,倒可借此荡尽俗念。但小姐们在此度日,岂能忍受?袁君臆测她们定然少有胜间一般女子的那种温婉柔和之情。佛堂和她们的房间以一道纸门相隔。倘遇好色之人,一定要近门窥探,着明白她们究竟生得何等模样;黄君虽亦偶有此意,但他总是立刻予以摒除:“舍弃俗念,遁入佛门,本是我来此之目的,若再有一些轻薄女色,浪荡不轨的言行,岂不违逆初衷,虚此一行?”他很同情八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