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巴格达-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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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政治修养很差,是吗?”爱德华大声笑道,“可怜的小天使。好吧,好吧,凯瑟琳对头脑、对强烈的感情、对政治修养、可能激动得发狂。而我的爱人却是个打字员,是个小伦敦佬,连三个音节的单词都不会拼。”
维多利亚突然眉头一皱。爱德华的话使她回想起她和赖斯波恩博士那次十分奇怪的谈话,于是,她便告诉了爱德华。他看上去十分心烦意乱,比她估计的严重得多。
“这件事儿很严重,维多利亚,的确很严重。你仔细想想,把他的话一字不差地都告诉我。”
维多利亚努力回忆起赖斯波恩博士对·她说的话,一字无误地转述了一遍。
“不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是吗?”爱德华显得心不在焉,“难道你没看出来?亲爱的,难道你没意识到,这说明他们已经对你变得小心起来了吗?他们是在警告你,要你马上停止活动,我看这件事儿很不妙,维多利亚——我看是十分不妙。”
他停了片刻,脸色阴沉地说:
“你知道,共产党人是残酷无情的。他们的一个信条就是,做事情无所顾忌。我可不愿意看到你被人家在脑袋上敲上一下,扔到底格里斯河里去,亲爱的。”
维多利亚想道,坐在巴比伦的废墟里,辩论着不久的将来她是否会被人在头上猛击一下,抛到底格里斯河中,这可是真够令人奇怪的。她半合上眼睛,恍恍惚惚地想道,“等我一会儿醒了,已经在伦敦了,做着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富有戏剧味儿的梦,梦见危险的巴比伦。可能,”她一边想着,一边把眼睛全都合上,“现在我正在伦敦……闹钟一会儿就响,然后我就起床,到格林霍尔茨先生的办事处去上班——可是,那儿可没有爱德华……”
刚刚想到这里,她连忙睁开眼睛,看看爱德华是否真的坐在自己面前(在巴士拉的时候,我本来要问他个问题,可是他们打断了我的话,后来就忘了。那是什么事儿来着?),原来不是做梦。这里的阳光,明亮夺目,与伦敦完全不同。阳光下,巴比伦废墟显得一片灰白,微微闪光,后面是一片深绿色的椰林。爱德华坐在那里,后背稍微倾斜着。他那长到颈部的头发,稍微有些弯曲,显得特别好看——脖子多么好看呀一……由于日晒的缘故,变成棕红色——没有一点儿毛病——很多男子,在衣领磨着的地方长着包囊或是脓疤——比如鲁波特爵士的脖子就是那样,长着个大疖子,真够吓人的。
她突然低沉地叫了一声,笔直地坐了起来,那些白日梦无影无踪了。她心中非常激动。
爱德华转过身来,好奇地望着她。
“你怎么了,小天使?”
“我刚刚──”维多利亚说,“想起鲁波特·克罗夫顿·李爵士的事儿来。”
爱德华仍然神色茫然、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于是,她就开始解释起来。但是说实在话,她并没有解释清楚。
“是个疖子,”她说,“在脖子上。”
“脖子上有个疖子?”爱德华茫然不解地问道。
“是的,在飞机上他坐在我前边。他斗篷上的帽子甩到了后面,我就看见了那个疖子。”
“长个疖子又怎么了?当然挺痛的,不过,好多人都长疖子。”
“对,对,是很多人都长疖子。但是问题在于,那天早晨他在阳台上的时候,脖子上没有疖子了。”
“没有什么了?”
“没有疖子了。爱德华,你得想法理解我的意思。在飞机上的时候他有个疖子,可是,在蒂欧旅馆的阳台上,他没有疖子了。他的脖子又光又滑,连个疤都没有一——跟你的脖子一样”
“噢,我想疖子可能是消下去了。”
“不会的,爱德华,不可能消了。刚刚过了一天,而且,那个疖子正在开始肿大。不可能消下去——不可能完全消下去又不留一点儿痕迹。所以,现在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是的,一定是这样——蒂欧旅馆那个人根本不是鲁波特爵士。”
她兴奋地点了点头。爱德华目不转晴地看着她。
“你发疯了,维多利亚。那个人肯定是鲁波特爵士。你并没发现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啊。”
“但是,爱德华,你难道不知道我从来也没有认真地看看他是什么模样——只不过是看见了那个疖子——噢,可以说是大致上看了看他的外表。他那顶帽子——还有斗篷——还有那虚张声势的派头,要假冒他,那可太容易了。”
“不过,大使馆应该知道——”
“他不是没在大使馆住吗?他到蒂欧旅馆去了。去机场接他的是使馆的一个低级秘书。大使当时正在英国。此外,他到处旅行,有很长一个时期不在国内。”
“但是为什么——”
“他当然是为卡米凯尔来的。卡米凯尔本来是要到巴格达跟他见面——告诉他自己搞清楚的情况。可是他们以前没见过面。所以,卡米凯尔不会知道跟他见面的不是真正的鲁波特爵士——一因此,他丝毫没有防备。当然——是鲁波特·克罗夫顿·李(那个冒名顶替的人)刺死了卡米凯尔!哎呀,爱德华,一点儿不错,就是这么回事儿。”
“我一个字也不相信。这太怪了。你别忘了,鲁波特爵士是后来在开罗被人暗杀的。”
“一切都是跟我说的一样。我现在明白了。哎呀,爱德华,太可怕了。我是亲眼看见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你亲眼看见这一切如何发生的?维多利亚,你是不是发疯了?”
“不,我现在理智最正常。你听我说,爱德华。有人在我的房门上敲了一下,那是在开罗的旅馆里,当时我觉得是敲我的门,我就开开门往外看了看。但是,不是敲我的门——是敲我旁边那个门,就是鲁波特·克罗夫顿·李爵士的房门。敲门的那个人是个飞机上的女乘务员,或者叫空中小姐,也许还有其他别的什么称呼吧。她问鲁波特爵士是否可以到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办事处去一趟,并说办事处就在走廊那头。不久,我从房间里出来,经过一个房间,门上挂着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牌子。门正好开了,鲁波特爵士走了出来。他走起路来与以前大不一样。当时我以为,他可能是得到什么消息了,所以走路都变了样子。你懂我的意思了吗,爱德华?那是个圈套。冒名顶替的那个人早就在那个房间里等着,鲁波特爵士刚一进去,他们就朝他头上猛打一棍,然后,那个冒名顶替的人就走出门来冒充他了。我估计,他们是把鲁波特爵士藏在开罗的什么地方,可能是藏在旅馆里,说他是个病人,给他注射麻醉药。然后,等那个冒名顶替的人回到开罗的时候,就把他杀害了。”
“你这个故事可真惊险动人呢,”爱德华说,“不过,你知道,维多利亚,这一切都是你编造出来的,什么证据也没有。”
“那个疖子──”
“哎哟,去他妈的疖子!”
“还有一两件事儿呢。”
“什么事儿?”
“房门上那块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办事处的招牌。后来,那个房门上没有招牌了。我记得后来发现,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办事处是在人口大厅的另外一边,当时都有点糊涂了。这是一件事儿。还有一件事儿。那个飞机乘务员,就是敲鲁波特爵士房门的那个乘务员,以后我又见着她了——就是在巴格达——而且更加严重的是,就是在橄揽枝协会里见着的。我第一次到那儿去的时候,她也去了,而且还跟凯瑟琳谈话呢。那时候我就想,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维多利亚稍微停顿了片刻,接着说:
“所以,爱德华,现在你得承认,这一切不是我凭空臆造出来的了。”
爱德华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一切都牵涉到橄榄枝协会——都牵涉到凯瑟琳。维多利亚,咱们不开玩笑了。你得想法接近凯瑟琳,奉承她,巴结她,跟她谈话的时候,多讲点布尔什维克那一套话。不管用什么办法,得跟她搞熟了,这样,就能知道她有些什么样的朋友,她到什么地方去,在榄橄枝协会以外她都跟什么人接触。”
“不那么容易,”维多利亚说,“不过,我还是要试试看。达金先生那儿怎么办?是不是应该都告诉他呢?”
“当然应该告诉他。不过,再等一两夭吧,也许还会有别的事儿对他说呢,”爱德华叹了口气。“过一两天,我打算晚上带凯瑟琳去剧院看卡巴莱歌舞演出。”
这一次,维多利亚没有因为感到嫉妒而受折磨。爱德华说话时,态度十分严肃,口气非常坚决。因此,绝对不能推测,他在执行这项任务时会寻欢作乐。
发现了这些秘密之后,维多利亚十分兴奋。因而,第二天带着友好的神态跟凯瑟琳打招呼,就不是一件难事儿了。她说,她感激凯瑟琳那天告诉她有个地方可以洗头发,她非常非常需要洗洗头发。(此话毋庸置疑。维多利亚从巴比伦回来以后,她那一头黑发因为粘上了黏沙土,带上了红锈颜色。)
“你的头发是够难看的了,”凯瑟琳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带着某种满意的神情看了看她的头发。“昨天下午风沙那么大,你到底还是出去玩了?”
“我租了辆汽车看巴比伦去了,”维多利亚说,“很有意思。不过,回来的路上风沙很大,几乎把我呛死,差一点儿把眼睛弄瞎了。”
“巴比伦是很有意思,”凯瑟琳说,“不过,你应该找个了解那儿情况的人一块去,他可以一五一十地给你讲讲。你的头发嘛,今天晚上我可以带你到那个美国女孩子家里去。她会用乳剂给你洗的,这种方法最好。”
“我不知道你的头发是怎么保护的,这么好看,”维多利亚一边说着,一边用似乎是羡慕的眼光看着凯瑟琳那象香肠一样油乎乎的大团鬈发。
凯瑟琳那张总是酸溜溜的面孔上掠过一丝微笑。这时,维多利亚想道,爱德华要自己奉承她;这句话多么正确呀。
当天晚上,两个女孩子走出橄榄枝协会时,关系融洽得不能再融洽了。凯瑟琳带着维多利亚,在狭窄的街道和胡同中穿来穿去,最后轻轻敲了敲一个很不显眼的小门,门的另外一边没有挂女理发店的招牌。一个外貌不甚好看,但是显得十分精明能干的年轻妇女出来接待她们。她操着字斟句酌的英语,语速缓慢。她把维多利亚引到一个一尘不染的水盆前面,水盆上面装着闪闪发亮的水龙头,周围摆着各种各样的瓶子和洗涤剂。凯瑟琳告辞离去了。维多利亚那一头乱发便交由安柯米恩小姐那双巧手处理了。她的头发很快便成为一大堆奶油色的泡沫了。
“现在请你……”
维多利亚把头向水盆低下去。清水冲洗着她的头发,又汩汩地流入排水管道。
突然间,她的鼻子嗅到一般似乎医院中才有的那种很香又令人难受的气味。一块浸透了的湿布垫子紧紧地蒙到了她的鼻子和嘴上。她使劲地挣扎着,又是摇摆,又是扭动。但是,一双铁钳一般的手紧紧地压住了那块布垫。她开始窒息了,头晕眼花,耳中轰鸣起来。……
之后,一片黑暗,无边无际,她恰如落入了无底深渊。
第十八章
维多利亚苏醒过来时,觉得似乎是过了很多很多日子一般。乱七八糟的记忆片断在头脑中翻来复去:在车中颠颠簸簸,人们用阿拉伯语卿卿喳喳地尖声闲聊,忽而又争吵起来;有人用手电筒照射她的眼睛,突然感到非常恶心欲吐;然后,她恍恍惚惚地想起来,自己躺在床上,有人抬起了自己的胳臀,突然扎了一针,痛彻肺腑:接着就更加迷迷糊糊了,一片黑暗沉寂,然后,愈来愈感到焦急万分……
现在,她终于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了,又知道自己是维多利亚·琼斯了……而且,维多利亚·琼斯发生过什么事情,是很久以前……是几个月以前,……可能是几年以前……也可能只不过是几天以前。
巴比伦——阳光——尘土——头发——凯瑟琳。凯瑟琳,对,是她,满面堆笑,在那香肠一般的鬈发下面,闪动着一对狡黠的眼睛。凯瑟琳是带她去洗头发的,可是后来——后来发生什么事儿了?那股可怕的气味,她仍然能闻到那种气味,令人作呕,三氯甲烷,对,一点儿不错。他们用三氯甲烷把自己麻醉了过去,然后带走了,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维多利亚小心翼翼地试着坐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张床上——是张很硬的床。她的头很痛,又很晕眩,她仍然觉得昏昏欲睡,非常昏昏沉沉……就是因为扎的那一针,他们给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