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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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子怡起身细看那画卷,只见那画卷上密密麻麻,依稀正是鄜州的舆方图,但这舆方图与他过去在官府中看过的有些不同,有许多细密的同心圈,他虽然不知道这些线条是做什么的,却知道绝非是胡乱涂写的,必有独到的用意。他正思忖间,却听到一旁的吕伯奇有些不满的问道:“刘都司,你拿这涂鸦给我们看作甚,难道是要戏耍本官不成?“原来他仕途不顺,不像马子怡是有个当过辅臣的爹,虽然官没当大,但见识可不少,居然没有认出这是有等高线的地图。
“且慢!“马子怡制止住吕伯奇的问责,指着那卷轴道:”刘都司,你这可是鄜州的舆图?“
“不错,马老先生果然好眼力!“刘成笑着翘起了大拇指:”这正是末将这几个月绘制的地图。“
“什么,你说这是你绘制出来的?“马子怡瞪大了眼睛,他俯下身子又一次仔细查看起桌子上的地图来,
只见上面不但标记了县城的所在,还密密麻麻的标记了十几个大的集镇、道路、河流以及山脉高地,较之官府中的舆图那种写意图简直不可道里计了。
“不错!”
马子怡转过头去,强自压下心中的惊骇。在古代社会,地图属于高度机密的资料,只有官府里面才有保存,即使是跋涉万里的行商所有的往往也只是他们经常通行的道路两旁情况图,而没有一块区域地形地貌的地图。像刘成自承能够绘出标记的如此详细清楚的舆图,和现代社会某人自称能够拿出中南海保安图没有什么区别。
过了半响,马子怡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重新坐了下来,将那卷轴一推,问道:“刘都司,你拿这些给我看做什么?这和那些丁壮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干系的!”刘成将卷轴重新展开,一边指划着一边说道:“鄜州东面乃是黄龙山系、西隔子午岭与宁州接壤,北隔着丘陵与延安府相望,东有洛河、西有葫芦水,土质肥厚,若筑陂蓄水,分渠道灌溉,岂不是大大的善政?”
“你是要以工代赈?”马子怡此时也明白过来了。
“不错!”刘成笑嘻嘻的又取出一支卷轴出来,在桌子上展开,一边指点着一边解说道:“我已经查看过了,从这里挖渠修陂,两边的地多半是你们当地士绅的,这渠若是修成了,原先看天吃饭的坡地就变成旱涝保收的河滩地,这好处可是大了去了,总得赏几个饭钱吧!”
马子怡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脸上的神色也好看了许多,开始仔细查看起刘成的渠道规划,不时还开口问几个问题,而刘成早有提防,从工程的测算,需要的人力,预计时间,枯水期和丰水期储水的数量,可以灌溉的面积,答得头头是道。这倒要感谢二十一世纪那**学的合并潮流,刘成就读的那所综合性院校里居然还开有水利工程专业的课程,用来在现代社会混饭吃不够,在明末忽悠士绅老爷还是有余的。
第六十章 各怀鬼胎()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马子怡才停止了发问,从脸上矜持的笑容来看,他对刘成的回答颇为满意,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向刘成躬身下拜,刘成赶忙侧身让开:“马老先生如此多礼,末将如何当得起!”
“修堤筑陂,遗惠后世,如何当不起!”马子怡神色十分严肃:“老夫这礼并非是为了自己行的,而是为了鄜州士绅百姓行的,刘大人只管受着便是。“刘成没柰何,只好受了马子怡一拜,马子怡起身后问道:“筑堤修陂干系重大,若有所需请大人直言,我等也好事先准备,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刘成见马子怡态度大变,心里也十分高兴,笑道:“我手下有一百多使唤熟了的精兵,那三千人一来我就将其分成三十队,从手下亲兵中拣选得力的为队副,然后让其每队中选朴实有能的为队首,休息个几日就能开工,只是粮食、茶水、衣鞋、工具、大夫便要劳烦列位了。”
“嗯!粮食便先从义仓中支取,然后按照田土多少认捐便是,我家先认捐银五十两,粗粮两百石。至于工具嘛!”马子怡转身对吕伯奇道:“这便要劳烦老父母了,还请发分告示,将州内铁匠集中起来,限期打制修补便是。”
一直很没有存在感的吕伯奇突然被问到还有点措手不及,赶忙连连点头:“这个好说,明天本官就发告示,被征发的铁匠每日有工食银,从官仓支出,便抵算今年的劳役了。”
“明府果然是父母之心呀!”马子怡赶忙赞道,虽然按照明代一条鞭法,百姓的劳役早已折算成税金缴纳给官府了,不再有承担劳役的义务,但实际上或多或少还是有强制征发劳役的行为存在,吕伯奇这个公告就是告诉铁匠们来工地干活不但有每天的饭钱,还免去了劳役,其吸引力自然大了不少。
“我辈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做了今日这点事,庶几无愧矣。”吕伯奇在鄜州做了快两任知州,恐怕还是第一次从马子怡口中听到赞语,不由得飘飘然起来,心中不由得产出一个念头——“这任知州做完后自己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呢?”
正当刘成在一旁暗自欣喜的时候,马子怡突然转身过来恭声道:“刘大人,关于这件事情老朽还有一事相求,还请应允!”
“老先生请说!”
“修堤筑陂的事情还请不要声张。”
“这是为何?“
“大人有所不知,你这堤陂牵涉到许多户人家的田宅,若是事先泄露出去,只怕不少人坐地起价,到时候动工起来麻烦的很,不如乘着众人还不知道,将这些工程涉及的田土都弄清白了,再动手不迟!“
“感情古代也有拆迁问题呀!”刘成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暗自庆幸这个马老儿想的周全,不然要是像现代社会那样动工起来再拖个一年半载的,自己岂不是要哭死了,赶忙拜谢道:“多谢老先生提点,末将一定守口如瓶!”
站在窗口,马子怡看着刘成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一旁的吕伯奇有些好奇的看着一旁的马子怡,笑道:“马老先生,我本以为今日你要与那刘都司吵的翻了天,却不想谈的这么投机。”
“是吗?”马子怡冷笑了一声,回到桌旁坐下:“若是老夫没有猜错,杨制军那三千壮丁就是这位刘都司写信要来的。”
“什么!”吕伯奇被马子怡的话吓了一跳,赶忙问道:“这怎么可能?要是我们不应允他以工代赈,他怎么收场?”
“哼!”吕伯奇冷笑了一声:“若不是早有打算,这位刘都司哪来的这么详细的舆图?这可不是几天功夫就能折腾出来的。”
“对,对!”吕伯奇连连点头,旋即又反应过来:“不对,马先生你明知这都是他耍的把戏,为何还对他事事应允?”
“我为何不应允?”马子怡冷笑道:“不管他耍什么花样,要修堤筑陂总是没错的,事情成了,我家的地变成旱涝保收的河滩地,事情不成,自然有朝廷找他的麻烦,我为何要做这个恶人去拦着他?”
“妙,妙!”吕伯奇一思量,事情果然如马子怡所说的,不由得连声赞道:“那刘都司本以为自己是孙猴子,却不想老先生您是如来佛祖呀!”
到这时,马子怡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得意之情,得意的笑了起来,他敲了敲桌面,对吕伯奇说:“知州大人,我今日便再送您一个好处,今年夏粮不是很糟糕吗?您拿出一万两银子在将要挖成的河渠两岸经营些田宅,等到河渠一旦修成,转手一卖,便又是一万两银子落袋了。“
听了马子怡的这个建议,吕伯奇不由得眼前一亮,合掌笑道:“马老先生说的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了,我立刻就去办。“说到这里,吕伯奇草草的向马子怡拱了拱手,便推门出去了。
听着门外传来吕伯奇踩在楼梯上的急促脚步声,马子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身为朝廷命官,一州父母,被一点蝇头小利就弄得不知所以,当真是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养气修身的功夫都丢到狗肚子里去了;至于那个刘都司,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毕竟没有什么根基,说到底这大明还是我们读书人的天下。
“大人!”刘成出得邀月楼,刚刚走到路边拐角处,于何便迎了上来,低声问道:“事情成了吗?”
刘成脸上露出一丝自得的笑容:“自然是成了,这么有好处的事,那马举人又岂会不答应?“
“他居然答应了?“于何摇了摇头,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您先前从他嘴里硬生生挖出几十倾地,又把他气得吐血,他居然还会答应与大人合作?“
刘成冷笑道:“那又如何?我不是说过了,利之所在,兄弟可分,仇敌可和。这次他只要和我合作,就可以把新修的水渠两边的水浇地都占了,以后几百年鄜州的第一世家都是他们马家,这天底下有谁能给他这么大的好处?不要说吐血,就算是杀父之仇都可以抹去了!”
听了刘成的话,于何不由得叹了口气,正如刘成所说的,在古代中国土地才是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根基,当官会被流放,经商会亏本,但拥有土地就不同了,有了土地就有佃户家奴供你驱使;有了土地就能积累资本经商;有了土地就可以供养子弟读书科举做官。本朝士大夫就算是当官当到首辅,在尽忠国事之余,也要乘着自己在位子上花些心思经营自家产业的。可就算是徐阶徐子升这样在本朝阁臣里都要算一等一的聪明人,子弟横行乡里也就占了24万亩的地,还弄得弹劾他的奏折把御史台的几案都堆满了,逼得他大出血掏了三万两黄金贿赂御史才搞定了,还弄得名声狼藉。而马子怡这一点头,少说也有十几万亩旱涝保收的水浇地入账,还不用担心御史老爷们弹劾,就算是马子怡他爹入阁的时候都没有给家里捞到这么多好处,也无怪乎几个月前的旧事他立刻丢到脑后去了。
“大人,我知道你算计的精。”于何叹了口气问道:“不过你该不会辛辛苦苦忙活下来就让那些缙绅白白得了好处吧?”
“当然不会!马子怡他们把肥田美宅当做宝贝,那就让他们当田舍翁好了!只要他们掏钱把水渠附近的地都买下来,就肯定要支持我将工程修完,不然他们买下来的就只是一片不值钱的坡地。我要粮他们就得给粮,要钱他们就得给钱,等我将这工程做完了,这几千丁壮也就成了我的一支精兵,到了那个时候,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福分享受这些田宅了?“
看着刘成脸上的冷笑,于何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眼前的男人仿佛是初生的幼虎,第一次露出了锋利的爪牙。从朱洪武驱逐鞑子,扫平群众建立大明帝国以来,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已经持续了接近三百年的和平了,在绝大多数人的脑海里有些东西仿佛是旷古以来便存在的、不可改变的,而在刘成看来这不过是些笑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于何心中有几分害怕,又有几分兴奋。
千户所城。
汤慕尧靠在墙角,右手不时用力扯一下自己短衫的下摆,他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在他裤子上有一个手掌大小的破洞,如果他身上的短衫不能保持着最大的下垂长度,他的屁股的某一部分就要裸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来说可不是一个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此时的汤慕尧还处于一个少年与成年之间的模糊阶段,与绝大部分还处于这个阶段的人一样,格外的敏感而又自尊,明明还是一个孩子,却唯恐遭到别人的耻笑,处处都要竭力要证明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
作为家里的第三个男孩,汤慕尧在八岁那年就被打发出去以学一门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家里贫瘠的土地无法再填饱多一张嘴,更不要说让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父亲为汤慕尧选择的行当是铁匠,这对于一个穷苦农民家出身的孩子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要有一个风箱、一个炭炉、一个扁担、锤子、铁夹和铁砧,一个手艺熟练的铁匠就能养活自己、娶上老婆并把养活三四个孩子,年成好的时候碗里还能沾点荤腥,这已经是当时绝大多数人的毕生梦想了。
与绝大多数学徒一样,汤慕尧学徒生涯的头几年没少挨师傅的巴掌和板栗,不过幸运的是,他在打铁锻造方面颇有天赋,早在绝大部分学徒还在只能拉风箱、挥大锤(通常情况下,学徒的任务是挥舞大锤击打师傅用小铁锤让他击打的位置)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允许使用小铁锤和夹子了。上天仿佛在他的身体里倾注了一些特殊的东西,只用一个锤子、铁砧、夹子、炭炉这些简单的工具,他就能让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