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奇闻录_派派小说-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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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落进了升高鞋行的门,就被里面乌央乌央的人给吓到了,她卡在门口,进出两难。幸好马三姐老远瞅见了她,赶忙招呼雁落进了内屋。马三姐是生意人,眼下猫耳胡同最火的姑娘雁落进了她的店,哪有不笼络下来之理。单不说雁落和知府是青梅竹马,就凭着她和南归的那点事,也注定这位外乡姑娘会成为猫耳胡同持续关注的焦点。
马三姐正在畅想未来南归和雁落成亲,要是雁落穿着高升鞋行的鞋子,那岂不是活脱脱的广告幌子!想到不久的将来,雪花般的银子滚滚而来,马三姐不由得喜上眉梢。只不过,她脸上这笑容还未持续多久,就被雁落从怀里掏出来的婴儿绣鞋吓得连连倒退了三步。
“你……从哪弄来的这鞋子?”马三姐大口地喘着粗气。
“土城捡的。”雁落轻声说道:“马三姐认识这鞋?”
“我……我不认识!”马三姐说完这话,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死活不肯抬起来见人。这时她丈夫升高从内屋走了出来,见到绣鞋,二话不说拿笤帚把雁落赶了出去。
雁落踉跄着被轰出了鞋行,她满腹疑惑,却找不到答案,只能拿着绣鞋前往有缘古玩店去寻南归。
再说南归,他早就料到霜叶茶馆今日会涌进一大批看热闹的人,索性天刚亮就脚下抹油开溜了。虽说让雁落一个人去招架这群疯子于心不忍,但鉴于这姑娘昨晚上几次三番调戏自己,也该让她吃点小苦头了,南归坏坏地想着。
南归一出门便遇到了抱着画轴的西门不二,没什么废话,直接拽着西门不二去了古玩店。
古铭飞睡意朦胧地把南归和西门不二请进客厅,一番客套之后,古铭飞便率先开了口:“我说南掌柜,这古玩行里的规矩您不是不懂,货出了门,焉能退换?!”
“古老板莫急,我只是想让古老板重新瞧瞧这幅画,无论真假。”南归瞥了西门不二一眼继续说道:“西门少爷并非想退货,估摸着是因为折了面儿,才会冲动地跑去为难古老板。”南归说完便打开画轴,把画作平摊在了八仙桌上。
古铭飞上次收画时,并没有把画完全展开细瞅,但今日借着阳光这么一瞧,好嘛,古铭飞倒吸一口凉气,这画,神了!
说真不真,说假不假,半真半假,半假半真!古铭飞一边苦笑一边对南归摇了摇手指,算是认栽了。
“西门大人,这画您留下吧,我这儿有一个自己玩的物件,绿松石山石花卉鼻烟壶你拿去孝敬老丈人,准能讨得他欢心。”古铭飞从怀里摸出了一绿色的物件递给了西门不二,西门不二还想说什么,却被南归一个眼神制止了。南归伸手示意他先行离去,西门不二虽不解到底发了何事,但还是拿着鼻烟壶走了。
听到关门声之后,南归才转身望着古铭飞:“可惜了这幅画。”
“谁说不是呢。”古铭飞苦涩一笑。看来这画是针对她来的,一半真,一半假,明知她看画只看一半,所以就把真假两幅拼贴在一起,自己见到了那半真的,自然就掏银子买下来,谁知道这里面另有机关呢!只不过,这拼贴的水平实在是高,看来自己是被圈内人耍了一把,这笔银子,全当交了学费。
“这件事,还望南掌柜可以保守秘密。”古铭飞说着弯腰就是一拜。
南归点点头,正要离去却听见雁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古铭飞抿嘴一笑,推开门,请进了雁落。
雁落一进门,冲南归点了点头便走到古铭飞面前,一字一顿地问道:“古老板,有句话我自知不该问,但却不能不问,我总觉得这里面不太对劲,如有得罪,请古老板莫怪。”
“雁姑娘请问。”古铭飞笑着对雁落说道。
“古老板是否生过孩子?那孩子是否早夭,并被埋在了土城?这鞋子,又是老板从哪得来的?”雁落摊开手,那只小绣鞋就放在她的掌心。
“你……是从何知道这件事的?”古铭飞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曾有过一子,半岁时不知染了什么病,就……”
“那这绣鞋从何而来?”雁落继续追问道。
“和这鞋子有什么关系?”古铭飞诧异地望着雁落。
“这鞋子里面染了毒。”南归插话进来。
“什么?”古铭飞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一连说了三个不可能之后,才有气无力地对南归说,“这鞋子,是孩子的爹爹送来的。”
“孩子的爹爹又是谁?”雁落一字一顿地问道。
第十三章:螳螂捕蝉谁在后
马三姐是被人夹着胳膊拖上知府大堂的,她晕晕乎乎,神志不清,浑身上下酸痛难忍。她在大牢里仅仅呆了一个晚上,整个人就老了十岁,两鬓斑白,双眼凹陷,全然没有往日的神采。
这事儿还要从昨天中午说起,雁落闯进有缘古玩店追问古铭飞死孩子一事,一段尘封了多年的往事就这样慢慢浮出了水面。
那年古铭飞刚刚成名,正是年少轻狂之时,又在猫耳胡同里开了古玩店,迎来送往全是叶城乃至明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风光无限。
也就是在那时,古铭飞遇到了高升鞋行的年轻掌柜升高,二人年纪相仿,且都对未来野心勃勃,这么一来二去,便勾搭上了。春宵苦短,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缠缠绵绵搅和在一起,正是你侬我侬之时,升高的未婚妻马三姐出现了。
原来,那升高为了吃掉古铭飞这块嫩肉,竟然对她隐瞒了自己早有婚约一事。古铭飞性子高傲,君既无心我便休,她一脚把升高踹出了自己闺房。半个月后,升高迎娶了马三姐。本来,露水姻缘,好聚好散,谁知古铭飞怀了孕,这还不是最糟的事儿,那马三姐也前后脚有了喜。古铭飞偷偷跑到外地产下了儿子,待她带着孩子回来时,马三姐也为升高生了一个女娃子。
本来,一切相安无事。直到马三姐的女儿染病死了,事情才发生了转折。痛失爱女,那段日子对于马三姐和升高来说都不好过。他们关了店子,一个趴在床头哭,一个蹲在门口抹泪。一天晚上,升高醉酒跑去了有缘古玩店,死活要见一见自己的儿子。古铭飞见他可怜,便抱出孩子给他瞧了瞧,这一瞧,也就惹出了祸事。
升高把自己对亡女的思念全都转化成浓浓的爱意投在了古铭飞的儿子身上,他夜里经常悄悄摸黑去探望他们。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的,闲言碎语便传进了马三姐的耳朵里。
马三姐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她秉公守法,勤劳踏实,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没了爱女,丈夫又和其他女人有了孩子。
她恨,她怨,她嫉,她妒。
所以,她在升高送给儿子的绣鞋里下了毒,致使其高烧而死,小儿生病猝死,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人去调查,更没有人去怀疑马三姐。
失去了儿子,升高只觉天崩地裂,马三姐适时的出现抚慰他,把他重新拉回了自己的怀抱。一心想着前程的古铭飞把儿子的死所带来的痛苦转化成了工作的动力,一桩血案,就这样悄然无息的飘散开了。
直到雁落发现了绣鞋,古铭飞才恍然大悟,她怒火朝天地冲进了高升鞋行。然而,店里却没有马三姐的身影,只有高升抱着酒坛子瘫坐在后院里。
原来,上午雁落拿着绣鞋来询问马三姐,她就知事情败露,无法再去遮掩。更何况,这么多年来,她内心一直受着煎熬,是时候说出真相了。她给高升留了一封短信解释个中曲折后便自己去知府衙门投案自首。
雁落望着眼眶微红的古铭飞和悲痛欲绝的升高,她突然觉得,真相有时候比谎言更恐怖,更让人绝望,若是假装一切安好,做人会不会比较轻松些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和南归回到了霜叶茶馆。雁落心情沮丧,南归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后院,二人就那样抬头望着缀满了星子的天空。
“马三姐……会怎么样呢?”雁落喃喃问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南归搂着雁落微微颤抖的肩膀,轻声说道:“雁落,你的眼睛容不进沙子,可有些人,情愿模模糊糊过一辈子。”
“所以,应该装糊涂?”雁落仰起脸望着南归。
“可惜,难就难在这‘装’字上了。古铭飞是聪明人,恐怕心底里早就对儿子的死产生了怀疑,只是她不愿面对,不愿承受捅破窗户纸所带来的阵阵冷风。”南归一边摸着雁落的头,一边沉声说道。
“那她的儿子,岂不就这样白白死了?杀人不用偿命,这王法二字……”
不待雁落说完,南归便插话进来:“王法与人情,孰更重要,并不是一言半语能说清楚的,只要你我问心无愧便可。”
“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了?”雁落正了正神色,直视着南归的眼睛。
南归嘴角微微上扬,既不否认,又不承认:“夜深了,你也回屋歇着吧。”说完他弯下腰,轻轻地吻了吻雁落的额头便返回了自己房间。
雁落带着某种似懂非懂的心情也跟着上了二层,这一夜,二人无梦。
转眼到了第二日,一清早天就阴沉着,灰不拉几的云彩几乎是一动不动地停在空中,又湿又热的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起来。消息灵通的人士一早就聚在了霜叶茶馆门口,只等着营业。众人多是在昨日晚些时候得知马三姐自首一事,他们万万没想到,古铭飞竟然曾和升高有过旧情,还扯出一桩血案。果然,人心隔肚皮,哪怕是住了多年的街坊邻居也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来知府清光定会严惩杀人凶手马三姐为自己树立青天大老爷的形象,马三姐这一去,恐怕是再难归来。大家虽不至墙倒众人推,但谈论马三姐时却也少了平日里的客气,多了几分鄙夷和不屑。
众人在茶馆外议论纷纷,殊不知,几位当事人正在茶馆内交谈。说是交谈,倒不如说是一场颇为窘迫的会面。古铭飞和升高跪在地上,请雁落与南归帮忙求情,他们已经隐隐猜到知府大人将要如何判这段旧案。
升高来求无可厚非,但古铭飞也来了,这就让雁落感到不解:“古老板,您确定?”
“嗯。”古铭飞十分冷静地回答道:“我细细想过一夜,这世间的事儿,就好像是蜘蛛结的网子,密密麻麻却又出人意料的清晰可见。而我们则是那没头没脑的小虫子,硬要撞上网子吃了苦,才明白天大地大,却没有真正的容身之地。”
雁落若有所思地扶起古铭飞,她迟疑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知府大堂内一派肃静,三四十根粗大的白色蜡烛点在两侧,跳动的火光让马三姐的头更晕了,一夜未睡加上滴水未进,她只觉得从胃里泛上来一股酸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拌着,和弄着。她一弯腰,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那腥臭的黄褐色液体不光落在了地上,还溅在她的衣衫上,挂在她的嘴角上。
“威——武——”一阵整齐的喊声吓得马三姐一屁股坐在了呕吐物上,她下意识地挣扎着双手撑地,似跪似趴地冲着高高在上的案牍。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清光一拍惊堂木,缓缓说道。
“小民升马氏。”
……例行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清光再度拍了拍惊堂木,厉声说道:“升马氏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马三姐点了头,清光没做多想便判马三姐杀人偿命,秋后于菜市口行刑。
整个案子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结了,听到最终判决,马三姐反而感到无比轻松,不知是因吐出酸水,还是说出真相,她觉得眼前一片清明,不再提心吊胆,不再担心东窗事发,好汉做事好汉当,自己虽不是什么大老爷们,但这一次总算是活出了点尊严,哪怕这点尊严是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
毒死那个孩子,是压在她心头最沉重的石头,现在,这块石头终于被搬走了。
“退堂!”清光说罢,一挥袖子便转身下了大堂,像一阵清风似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仅仅过了一个时辰,马三姐被判了死刑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叶城,升高听后一头扎在地上昏了过去,倒是古铭飞沉着冷静地瞅着雁落。
“南归……”雁落轻声唤道。
“你确定,自己可以说服清光?”南归有些担心地问道。
雁落点点头:“确定。”
南归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起身送雁落去了知府衙门。
到了门口,雁落冲南归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后,便随着衙役进了后堂,七拐八绕走到了书房,衙役代为通报之后,雁落便被请了进去。
这是雁落第一次见清光穿官服,她带着一种既厌恶又好奇的心态打量着清光。他似乎又长高了些,后背越发的挺直,乌黑的眉毛下面是那双熟悉的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