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殇·后宫-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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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隐隐抽搐了一下,淡淡笑道:“臣妾无事,臣妾陪娘娘去。”
如太后看了看我和平妃便微微笑道:“这也好,你们都去御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又好看的,多点些。到时再叫御厨房的掌事将单子送来给哀家和皇上瞧瞧。”
话音刚落,平妃便拉着我跪了安离开了承祥宫。
平妃的车辇停在承祥宫的门外。红色的宫车装点得十分华丽。宫车里的软垫全部都是用宫里上好的红色丝绸做成的。阳光从车窗外射进来,软垫上泛着刺目的红光。
宫车一路往前行去,马蹄声车辇声忽高忽低地传入耳中。偶尔有冷风灌入车内,平妃便抱紧了手中金黄的铜手炉。她似乎一路都在想着什么,一双凤目随着车子的晃动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翡翠鸡丝(下)
我静静地坐在平妃的身旁,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看着窗外晃过的景物。路过景德宫时,我望着此刻紧闭的宫门,心里一阵难过。想起先前皇后待我的好,泪水几乎要迎眶而出。
这时,平妃淡淡地说道:“皇后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着了,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还徒让别人伤怀。”
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皇后,有些惊诧地抬起头。
平妃见我吃惊便撩开车帘望了望已经冷冷清清的景德宫继续说道:“你瞧,这景德宫是我朝堂堂皇后的居所,她居然布置得如此简单,可见她根本就没有将自己当作皇后。她一直都没有从她的梦里走出来,一直试图可以让自己的梦境成真。这不是一种愚蠢的执着吗?她自个儿要搭上性命也就罢了,却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隆琪生死盟誓,这让皇上面子往哪搁?临死了还要羞辱皇上,本宫都替皇上咽不下这口气。还有隆琪,皇上从小便待他和嫣然最好了,什么好事都是先想到他们二人。结果呢,他居然恩将仇报,试图篡位弑君。最后计谋失败了皇上也没说要定他死罪啊,他还要在皇上面前引剑自刎,让皇上伤怀难过。明明知道他和嫣然在皇上心里有多重的分量还要这么做,不是存心不让皇上好过吗?本宫知道他恨皇上间接地害死了嫣然,可是这也是嫣然那丫头自己想不开啊。至今,每年的除夕皇上都要点翡翠鸡丝,还不是因为嫣然公主最喜欢吃除夕宴上的这道菜?皇上这些年一直在心里挂着嫣然,常常愧疚得落泪,难道这还不够吗?他还想皇上如何?”
看着平妃有些阴沉的脸,我忽然觉得她和皇上面前那个满是笑意温柔娴淑的平妃并非同一人。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想隆琪和皇后的死,更没有想到她说起他们时会有这样怨恨的眼神。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明显感到她和皇后、嫣然还有妍澈并不是同一种人。她的身上拥有太多被这个宫廷所同化的东西,拥有太多与权势利益相关的东西。这样的平妃让我心中顿时升起了厌恶感。
我望了望她,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见我闷声不语,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今天本宫可得记得一定要点翡翠鸡丝。去年皇后忘了点,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嫣然公主虽然华年早逝,可是能被皇上这么记挂着也是一种福分啊。若是皇上这么记挂本宫,本宫就算死了也开心啊。”
平妃的声音在安静的宫车里显得有些突兀。我的心被这突兀的声音磨砺得有些疼。细碎的疼痛渐渐从心上泛散开来,眼睛竟不知不觉湿润了。
隆仁,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嫣然的死并非你的过错,只能怪老天给你们开了个荒唐的玩笑。为什么要在自己心里装下这么多的哀伤与自责,每年都在自己心上刻上一道流血的伤口。你可知当你对着翡翠鸡丝流下晶莹的泪水时,我的心忽然就那样碎裂开了。我多么想,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翡翠鸡丝这道菜,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帮助你将过往所有的不快与悲伤全部剔除。多么希望你可以不再受任何一丁点的煎熬。
不知不觉便到了御厨房。御厨房里的掌事和所有的内监宫女们早已排了队立在门前迎接平妃。
平妃搭着内监的手缓缓下了宫车,笑着问道:“安公公,许久未见不知你的厨艺可否又精湛了?本宫可是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芙蓉鸡柳了。”
为首的一个中年太监听到平妃的话便笑着俯身应道:“谢娘娘还记得奴才,奴才的厨艺倒没有精湛多少,只是娘娘爱吃的芙蓉鸡柳奴才倒是做得更好了。娘娘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差人吩咐奴才一声,奴才立马做好了给娘娘端去。”
一看他的穿戴便知道他是御厨房的掌事。我细细看了看他,只见这内监滚圆的脸上一对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一看便是个见风使舵,颇有心机的家伙。难怪这样的年纪就能做到这个位置。
安公公的话显然让平妃十分受用,她笑着点了点头便扶着内监的手踏进了御厨房。
安公公早已搬好了红木高椅,平妃轻轻坐了上去,抬手接过他递来的菜谱,低头细细看了起来。
一柱香的功夫,平妃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问道:“怎么每年都是这几个菜式,你们御厨房就不能给皇上太后换换口味?”
安公公一下跪在地上答道:“奴才们也是照着历朝的规矩拟的单子,不知道今年是否皇上太后有新的要求?”
平妃摇了摇头叹道:“也罢,都是些老古董老规矩。换了也不见得皇上就喜欢。就照着这个单子定吧。对了,翡翠鸡丝一定要上,知道了吗?”
我站在平妃身旁看着那安公公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接着结结巴巴地应道:“娘娘,今年的翡翠鸡丝恐怕……”
平妃厉声问道:“这是每年的规矩,有什么问题?”
安公公将身子伏得更低了:“只是每年皇上只吃严公公做的翡翠鸡丝,但今年严公公已经告老还乡了。奴才怕……怕别的公公做不出皇上要吃的味儿。”
平妃娘娘低头问道:“谁准严公公告老的?”
安公公抬头望了平妃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答道:“回娘娘,是皇后……先皇后娘娘准的。”
平妃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接着说道:“不管如何,这道菜一定要给本宫做出来。皇上若是不喜欢,你们自己提着脑袋去见皇上吧。”
安公公顿时煞白了一张脸低声应道:“是……奴才遵命。”
平妃转身对我说道:“妹妹也看看菜谱吧,看看有没有皇上爱吃的东西没有写上,本宫好让他们补上。”
我接过平妃手中的菜谱,低头看着。然后抬头笑道:“臣妾不过侍奉了皇上几回,说到皇上的喜好,哪有娘娘了解得深。一切还是由娘娘作主吧。”
平妃听到我这么说仿佛十分得意,她笑着接过菜谱对安公公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吧。明儿你重新拟一份送到承祥宫和乾宁宫让太后和皇上过目。”
我微微有些惊讶,平妃竟然没有提到莞太后。莫非,她就这样明白得告诉所有的人如今的太后只有如太后一人了吗?隆仁,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你也恨莞太后吗?
寒意(上)
安公公果然很快便将新拟好的除夕宴菜单送到了承祥宫和乾宁宫,但却独独漏了坤祥宫。想那莞太后在后宫叱咤风云多年,如今竟连一个小小的御厨房掌事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不知她心中该是何等地酸楚。在这宫里人情寡淡至此真的让人心寒。
莞太后苍老了许多的脸由眼前闪过,我忽然很想去看看她。清晨到承祥宫请过安后,我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坤祥宫。
自从隆琪上次的政变之后,如太后在隆仁的一阙圣旨之下,名正言顺地成了这后宫不可动摇的主子,而莞太后便隐去了所有的光芒,沉匿在这看似华丽威严的坤祥宫里日日礼佛颂经,仿佛已经在这后宫消失了身影一般。
她那句“这个金壁辉煌的宫殿里是何等地寒冷”至今还在我的心底环绕。我迈着细碎的脚步踏进坤祥宫的宫门。内监和宫女少了一大半。院子里只有几个年老的内监在清扫着积雪。
我拉住一个老内监问道:“太后呢?”
那老内监抬头见是我便恭敬地行了礼回答道:“太后在佛堂颂经呢。”
我听罢便问了佛堂的方向,朝那里走去。到了佛堂,淡淡的檀香便扑鼻而来。莞太后有些沙哑的颂经声一句句清晰地伴着木鱼声敲进耳内。我站在佛堂外面看着莞太后跪坐在蒲垫上捻着佛珠满脸安详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一下子松开了。
过了许久,莞太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佛珠,缓缓起身。她见我站在门外便低声说道:“你来看哀家?”
我笑着点了点头。她轻轻叹了口气迈出了佛堂。我伸手扶住她,二人一同朝内殿走去。
莞太后走了几步便轻声询问道:“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听说前几日你和平妃一同去御厨房看了菜单子?”
我应道:“是的,平妃让我陪她去。”
“这样也好,如今哀家省了许多心,可以好好歇息了。”莞太后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怨恨和不满,安祥宁静的神情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十分安宁的感觉。我忽然觉得她亲近起来。
我们就这样静静走着,快到内殿的时候,莞太后忽然停了下来:“哀家好几日没有见到皇上了,不知道皇上近日可好?”
我心里有些难过低下头答道:“太后,我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皇上了。不过听黄培德说皇上还好,只是近来宫里发生了那么多事,皇上憔悴了许多。”
莞太后转身看了看我低声说道:“丹儿,你又瘦了。身子还是不舒服吗?赵太医这几日可有过去诊脉?”
我的眼泪在莞太后柔和的声音里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欠身答道:“谢太后关心。赵太医很好,隔日都会来语花堂替丹儿诊脉,丹儿身子已经好多了。”
莞太后伸手替我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叹道:“苦命的孩子,赵太医都和哀家说了。你可要听太医的话,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千万别为了孩子伤了自己的身子。”
我心里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莞太后已经知道了我中毒的情况,更没有想到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我仿佛回到了娘亲的怀里,所有的委屈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我抑制不住地抽泣了起来。
莞太后扶住我颤动的肩膀将我轻轻揽入怀中:“哀家明白你现在的感受,哀家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当年,哀家为了家族的利益做了许多的错事,留下了太多的遗憾。所有的人都认为哀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不敢靠近哀家,不敢同哀家说心里的话。其实他们不知道,哀家也是个女人,哀家也希望能够拥有夫君的疼爱,婆婆的关怀,知己的陪伴。只是这宫里太幽深复杂了,掩去了哀家原本的面目。哀家必须坚强,必须竖起全身的硬刺,因为哀家要保护太多哀家需要保护的人。只是如今才发现,原来哀家终究不是神,哀家还是斗不过这命运的安排。”
莞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丹儿,你不要再像哀家。皇上是爱你的,你要好好地珍惜。这宫里所有的权势和利益永远换不来的东西,你已经拥有了。你明白吗?”
我抬起头看着莞太后说道:“丹儿知道。只是如今皇上心里已经打了一个死结……”
莞太后摇头说道:“皇上会想明白的,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你要等着皇上,好好地等着他,不要离开,他会回来的。”
我看着莞太后,心里一阵酸楚。隆仁,你真的会回来吗?为什么我的心这样空荡荡的?有多久没有在梦里拉住我的手,有多久没有听到你唤我丹儿了?
莞太后走进内殿的背影有些佝偻,她老了许多。更加寂寞了。我看着坤祥宫里的积雪,发现这个冬天越来越冷了。
寒意(下)
回到语花堂后,我静静地坐在桌前望着自己曾经一针一线亲手绣制的荷包,淡淡的艾草味儿环绕在周围。
我不相信这样的莞太后会用自己唯一的女儿的性命来陷害梅妃换取所谓的权势。这当中一定有了许多的误会,隆琪一定错怪莞太后和皇上了。
我忽然觉得胸口尖锐地疼痛起来。莞太后的心那时一定碎了吧,她唯一的女儿,她仅有的女儿竟然成了这宫里争夺权势的牺牲品。当她抚着女儿小小的渐渐冷却的身体时,又有谁真正关心过她,安慰过她呢?那时的先帝应该尚在浣月宫里抚慰哭得梨花带雨的梅妃吧?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误会和疼痛呢?我放眼从窗外望去,那重重叠叠的宫门和楼阁挡住了原本应该温暖的日光,徒留素白的积雪在这冰冷的宫殿里散发着寒凉的光芒。
这时屋外传来了素儿压低的声音:“……怎么这么少?你先放着吧……”
没过一会儿,素儿